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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19章 血脉之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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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这是葉罗问无明的第一句话。
非決暗暗沉下了眸子。
葉罗为什么这么问?如果她面前的人不是无明,那她会是谁?
“她是眛。葉罗,我庆幸你没有将她认成无明。”
千槲突然出现在她们二人中间,挡住了彼此相互的凝视。
“无明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我想,即使是须觅,也不可能将她当成无明。”葉罗望向千槲,眼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我把无明交给你,你也向我做出过保证。我没有想过,我们再次相见时,她已不是无明。这一切,你准备如何向我解释?”
“我可以解释。”千槲歉意地道:“我也做好了向你说出一切的打算,包括你遗忘的过去。”
“我遗忘了什么?”
这一点,非決承认,他也很想知道。
千槲瞟了非決一眼,“那就从‘储梦图书馆’说起吧。”
转瞬间,四人已经出现在“储梦图书馆”。葉罗走向属于她的座位,而非決选择了倚门而立,千槲手里拽着眛,将她扔到了沙发上。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存在,就是因为她。”千槲的目光定在无明身上。
“眛,还是无明?”
葉罗定定地看着千槲。
“是她们。至少她们现在是一体的。”千槲不得已道:“很多年前,我将眛封印在了无明的体内,希望让她永远沉睡。但是,现在,她苏醒了,她想占据无明的身体。”
“这就是你的解释吗?”
葉罗眼中的质疑和失望是如此的清晰,千槲突然有些后悔,或许他应该早点将一切全部告诉她。
“不是。”千槲道:“这不是我的解释。接下来,才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七岁那年,我将你和无明带回了梦千界。后来,你一直在昏睡,很少醒来。所以,我不得不亲自抚养无明。然后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无明十八岁,你突然醒了过来,我很高兴,特地为你和无明准备了一场宴会,因为那天,也是无明的生日。但是,你却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的任何事,是不是?”
葉罗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说过,我在宴会上又昏睡过去了,而无明的身体突然起了很奇怪的变化。然后,你带着我们来到了这里,所以,就有了‘储梦图书馆’。”
“对,但这却不是完全的事实。”千槲似是很不愿提起那天的事,然而他却不得不提起,“事实是,那一天,我和无明在忙着宴会,没有注意到你偷偷离开了梦千界。所以,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切,也有了‘储梦图书馆’的出现。”
“我去了哪里?”葉罗问。
“你回到了你的家。”千槲眼中闪过一丝愧色,“对不起,我骗了你和无明。你们其实并不是流落在外的孤儿,而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你带着刚刚出生的无明从家里跑了出来,四处流浪,我不忍心,所以才会将你们带回梦千界。”
“那一天,你回到了家,然后看到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所以,后来你回到梦千界后,一直很沉默。但当时,我和无明都忽略了这一点。或许我们都因为你的苏醒而太高兴了,以为你只是有点不适应。”
“当你在宴会中途突然倒下的时候,我竟有点不知所措。无明将你扶回床上,然后她哭着求我的时候,我才似恍然大悟。我想,这一切,或许只有你才能亲口告诉我答案。因此,我进入了你的梦。但是,你的梦却让我大吃一惊。你像个受惊过度的小孩一样抱膝坐在地上,脸也埋进了双腿之间,身子在不停颤抖。在你的周围,铺天盖地的像红色血液一样的血色因子占据了你全部的梦境,将你完全包围,叫嚣着像要吞噬你一般。只要我一靠近,那些血色因子就会更加逼近你。它们不畏惧我,仿佛也不畏惧任何事。而它们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吞噬你。你见过浴血重生吗?葉罗?”千槲突然走到了葉罗面前。
“那一天,在梦里,你经历了浴血,但是迎来的却并不是重生。因为,梦中的你,在浴血过后,衍化出了眛。当那些血色因子全部冲向你,并且将你吞噬时,我终于也冲到了你身旁,然而却已经晚了。你的身体被血色所浸透,你的双眼变得赤红,你在一瞬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那时的你,的确也已经不是你。你已经变成了眛。眛是因你而衍化诞生的,葉罗。”
“那她到底算什么?”葉罗不愿相信千槲所说,虽然事实似乎摆在眼前。
千槲答道:“不知道。我想,如果确切地说,她与你应该是完全不同。你们像同卵双生,你的梦衍生出了另一个你。可惜,那时我没能拦住她。眛走出了你的梦境,大肆地吸取梦千界的梦魂,同时也挟持了无明。”
“无明当时还以为是你,她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躺在床上,为什么又多出了一个你?当她准备去问眛的时候,眛掐住了她的脖子。这时,我也从你的梦里走了出来,眛为了躲避我,挟持着无明一起离开,我追她追了很久,她看出我不想伤害无明,所以总是让无明挡在前面,我们僵持不下。”千槲突然开始躲避葉罗的目光。
“后来呢?”葉罗问。
“后来,他将我打进了无明的体内,然后将我封印了。”眛说道:“你肯定不知道,无明之所以天生无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诅咒,而是因为我。千槲封印了我,我封闭了无明的所有的感知,让她成为了一个不懂人情牵系的空心人。”
这样的反转,的确出乎非決的预料。葉罗遗忘了这一切,无明被眛蒙蔽了所有,这就是“储梦图书馆”存在的原因吗?那么,薛家的诅咒呢?为何她们两人不受影响?还有,七岁之前,葉罗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带着无明离家?这些,千槲似乎都未提起。
而葉罗,会问吗?
“千槲,她为什么会苏醒?” 葉罗的确从来没有在无明脸上看到过这样表情,她的目光一转,很快从无明移到了千槲身上,“因为江蓠,是不是?”
江蓠不久前抓走了无明,不可能只等着她去救,她肯定还做了其他的手脚。葉罗后悔自己醒悟太晚,而且她是那么放心地将无明交给了千槲,但是现在,无明真的回不来了吗?
“不错,果然还是我们彼此最为了解彼此。”
伴随着这句话,“储梦图书馆”的大门被人强行推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非決的目光落到跟在江蓠身后进来的人身上,一身西装,身姿笔挺,周身气度浑然天成,这个人为什么会与韩霁如此相像?如果不是那微跛的右脚和那人右手拄着的拐杖,他几乎就要认为,是真正的韩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是薛雾先生。”江蓠首先介绍了身后的人。
终于有一个姓薛的薛家人出现了吗?
看来刚才的那些问题,今天他会得到答案。非決想,可惜韩霁现在不在这里。
“葉罗,你说得很对,是我让她苏醒的。因为,要解决薛家的诅咒,必须唤醒她。千槲,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不是吗?”
“什么意思?”葉罗这句话既在问江蓠,也是在问千槲。
“什么意思?这么久,看来你从来没有探查过无明的梦。也对,在这个地方,你们俩都不会做梦。”江蓠似乎十分高兴葉罗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于是,她道:“千槲,你该讲讲你故事中真正的精彩篇章——血脉之因了。”
千槲本已预料到江蓠会出现,但他却不知,她会与薛家人一起出现。
“葉罗,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你七岁之前的经历。”千槲看着葉罗,慢慢开始回忆,“你和无明出生在一个非常有名望的家族。你是家族的嫡长孙女,但是奈何,你从小似乎就得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嗜睡症,所以,你的父母就将你单独移到了一栋小楼里居住。又因为你非常嗜睡,所以,你与我才会在梦中相识。那时,你大约五岁左右,非常任性且乖张,你强迫我必须在梦中陪着你,而且不准有任何异议。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不让我做什么,那我必须就不能做。你让我当你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然后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还让我教你入梦术,你说你想去看看你父母的梦,想去问问他们为什么将你一个人抛在一边,为什么不找人治好你的嗜睡症,为什么不经常来看你,为什么也不让其他的兄弟姐妹来看你?还有好多为什么,你都想知道。你想通过梦,去了解你的家族,你的家人。因为,你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候多太多。”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通过梦,你真的了解了他们吗?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两年后的一天,你住的那栋小楼突然失火了。而且就在同一天,你家里刚出生的小妹也失踪了。我以为你葬身火海了,所以我便没有再探查过你的梦,也没有试图去寻找你。半年后,我与你在现实偶遇。你竟然一点也不惊讶,你抱着无明直接走到了我身边,然后又一次强迫我必须收留你们。所以,我将你们带回了梦千界。但是,一到梦千界,你又开始陷入了长久的昏睡。我察觉到你的梦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因为从那时起,你的梦竟然会自动防御,它拒绝任何人进入。我一直找不到原因。就这样,十八年很快过去。你突然自己醒了过来。事情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依次发生了,然后你的梦衍生出了眛,我追踪眛,将她封印在无明体内。你醒来后,忘却了一切。”
“千槲,你怎么漏掉了最精彩的一段呢?薛家的诅咒明明就是因为她!”江蓠添油加醋地说道。
“不,你错了。薛家的诅咒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千槲的目光准确告诉了所有人,那个人就是如今占据着无明身体的眛。
“对,那个诅咒的确是来源于我!”眛坦言不讳地站起,走到大厅中间,掷地有声地道:“但是,你们为何不想想,有她才有我,如果她没有那样的想法,为什么我会出现?她讨厌薛家人对她的冷漠,她厌弃来自于身上的薛家血脉,所以,她想抛弃薛家的血,但是她偏偏又不能够,因为,如果她身上的薛家血没有了,那么她也就不存在了,那样又有什么意义!你们知道吗?就是这些造就了我,滋养了我,让我能够浴薛家血而生!而且,既然她那么憎恨那一切,我为什么不成全她?所以,我成全了她,留下了那个诅咒。那就是,只要血液中含有一滴血的薛家人,世世代代不仅身有缺陷,而且会终身被噩梦所缠,不得善终!哈哈哈……”
“只不过那个诅咒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的力量,所以我不得不蛰伏,陷入沉睡。直到十八年后,我再次凝聚重生。”眛的笑声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疯狂,在室内回荡不息。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沉默,或者说,所有人此时都在思索,思索着到底该如何解决今晚的事。
“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要解除薛家的诅咒,杀掉你,就行了?”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由那个人口里说出,却好像存在一种莫名的牵引力,瞬间便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拉向了他。
薛雾,是与韩霁完全不同的人。这是此时非決心底唯一能明确的认知。
“你想杀我?”眛注视着角落里那个拄拐的男人,“哦,我记得你姓薛。你们是不是已经找了我许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也终于有了盼头,所以想立刻杀掉我,是不是?”
“是。”薛雾沉声道。
“但是,事实会如你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吗?”眛似乎有恃无恐,“如果是,那么当年他为何选择将我封印,而没有选择杀掉我?你们当然可以认为,那是因为与他无关,反正葉罗与无明也不受这个诅咒影响,然而事实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千槲,为什么?”江蓠急问。
“哈哈哈……”眛无所顾忌地笑道:“因为,只有我才可以杀死我。也就是说,只有如今坐在案后的那个人,才有可能杀得了我。但是,那时,她根本不可能与我抗衡。所以,千槲只能选择将我封印。即便是如今,我看她,好像应该也对我下不了手。因为我手里有她最重要的人质,她的亲妹妹无明。”
“那我就逼她杀了你!”薛雾一字一句残忍地说道。
“你忘了还有一个前提吗?薛先生,那就是她到底能否与我抗衡。”
“大哥,你不能逼她!”
听到这样一句话,非決知道,韩霁终于还是出现了。
“我为什么不能逼她?你难道忘了,这就是我一直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要解除薛家的诅咒。如今所有的事实真相终于被揭开,所有的一切终于将要终结,韩霁,你难道忘了我最初让你接近她的目的了吗?”薛雾右手拐杖一伸,挡住韩霁,他慢慢踱到韩霁身前,质问道:“还是,你忘了,曾经在我和母亲面前做出的承诺?我是你的大哥,今天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了结!韩霁,今天无论你说什么,你做什么,我可以不管,但是到最后,你必须得听我的!”
“大哥,我今天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只有一条,我不希望你逼迫葉罗——”
“不可能!”薛雾的回答只有简洁利落的三个字。
韩霁恳求地看着薛雾,“大哥,虽然我不想再次提起,但是我想我们都忘不了父亲死时的场景,我们俩亲眼看着父亲一天天受折磨,一天天退化,直到最后……他死在我们面前,那样锥心的疼痛,你我都感同身受……即便时间过去这么久,那心上仿佛已经被刻下了一个印记,每次只要一想起,它就会再次刺痛我们的心……”
薛雾目光闪了闪,“你提起这些干什么?”
“大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逼迫葉罗。如果今晚你逼迫她,她将承受双倍的痛苦。我不希望这样,大哥!我希望你能让葉罗自己选择,或许——”
“韩霁!”
“那她又怎么能体会到我们薛家人世代所受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个诅咒!”薛雾的眼神渐渐陷入疯狂,“如果她仅仅因为自小受家族冷落,就能作出如此狠心的报复,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摆脱这个诅咒而逼一逼她?这是她种下的因,自然也该她承受这样的果!我不管她是否承受双倍的痛苦,我也不管她到底是否能够对抗眛,但是,今天,我一定会逼她出手的!我要她将欠我们的一切都偿还给我们!除非她死,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走开!”
薛雾毫不客气一拐杖打在韩霁左小腿上。
韩霁没动。
薛雾又是一拐杖,这次打在了韩霁的右腿上。
韩霁还是没有动。
薛雾再次伸出了拐杖,这一拐杖直接打在了韩霁的双膝关节上。
韩霁双膝一弯,拊掌一撑,单膝跪倒在地上,但是韩霁仍然没有挪动一步。
“大哥,我只想问你最后一句,如果因为解除诅咒,今天必须要杀死的人是我呢?”韩霁低下的头慢慢抬起,他仰望着自己的大哥,再一次重复着刚才的问话,“如果今天必须杀死的人是我呢?如果有人逼你,今天必须杀死我,才能解除诅咒,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薛雾拄着拐杖,慢慢蹲下身子,平视着韩霁,望着他的眼睛,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会,我会毫不犹疑地杀死你!”
“真的吗?大哥真的会亲手杀了我吗?”韩霁在薛雾的眼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知道,因为从小的分离,他们两兄弟情意浅薄。而且身受诅咒折磨的大哥,眼中除了诅咒,早已看不到其他一切。他心中所想所念的,除了解除诅咒,还是解除诅咒。
“是。”薛雾的这个字,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好。无论如何,我原谅你。”韩霁低低地说道。然后,他双脚一并,站起了身,默不做声地走到了非決身边。
似乎没有人在意韩霁最后说的那四个字,只有江蓠在看到韩霁走到非決身边后,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