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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3 ...

  •   李元恩本该退到门外,却被那一眼看得愣在了原地。

      许是被小皇帝掐得狠了,青年表情虽然清清冷冷,眼里却水光潋滟的。像是无意识里找向最信任的人,求救般的望过来。

      又娇又媚,又脆弱可怜。

      然后像是突然意识过来,又耻辱地闭了眼。

      不该是这样的。

      八年前,那时他们尚还是京城里张扬肆意的少年。青年尚未被发现哥儿的身份,他的父亲也还未得罪摄政王,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们也曾路边沽酒,醉饮长歌。也曾跑马南山,比拼武艺。

      他还记得那年中秋,他们几人赏月饮酒,纵谈古今。有人抚琴而歌。青年一袭白衣,拔剑起舞。

      一曲舞罢,那人还剑归鞘,立在那月桂树下。清秋月色隔着摇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脸上,竟不似凡间能有的人物。

      这天仙似的人却昂然道:“我等天赐如此家世才情。当提三尺剑,执董狐笔,肃得天下海晏河清,而立大丈夫不世之功勋!”

      这个人,这句话,这个场景,从此便印在了他心里。

      没想到多年后发小再相见时,竟是如此光景。

      李家早已树倒猢狲散。父辈叔伯皆被处决。兄弟姐妹,或流放充军,或充作营妓。而他净身入宫,几年来浮浮沉沉,在这阴司鬼蜮里踽踽独行,手上也早已不再干净。

      而青年九族被灭,又成了哥儿。本有鸿鹄之志的人,而今只能困在这床笫之间,被日日磋磨。

      怎会如此。

      李元恩抬眼看去。青年玉色的身子上已现出狰狞的淤青。他闭着眼不哭不叫,只大口地吸着气,双手死死攥着身下仅剩的布料。

      燕王毫不在意,捉了他的足踝提起。青年身子极软,被人轻松便在榻上对折起来。

      燕王探手进去。李元恩看见,青年唇咬得发白,颤抖的睫毛下扑簌簌地滚出泪来。

      李元恩一愣,踉踉跄跄退了出去。

      屋里传来布匹撕裂的声音。

      ---

      第二日是春祭。

      江夜白早上醒来,小皇帝已经走了。他有点低烧,昏昏沉沉的,行动也不太方便。就在廊下坐着,听远处风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祭祀的乐声。

      恍惚坐到了中午,宫里的小太监提了吃食过来,他才晃过神,央人去外面,给他带几束黄草纸。

      他自穿越过来,受刑养伤,没得半点自由。一直不能为原主的族人做祭祀和头七。

      原主全族被诛,证据确凿,又是小皇帝和摄政王的命令。没人会为他们收敛尸骨,操办后事。

      江夜白经历的上个世界里,确有鬼神妖魔,六道轮回。他不知这个世界可还有那些鬼魂与转世,但哪怕有一点可能,他也不应当让原主的亲人们无人祭祀。变成孤魂野鬼,困苦无依。

      草纸很便宜。但出宫很麻烦,江夜白又是冷宫里的罪人。江夜白好言相求,又送了剩下的唯一一根玉簪子,那小太监依旧满脸不耐,转身欲走。

      江夜白疾走欲追,却不料腿脚酸软,跪倒下来。

      小太监眼尖,瞥见了他手腕胸口的痕迹。又狐疑地打量了半晌,突然就变了脸似的,一口答应。

      江夜白第一次因这种事情获益。愣了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傍晚的时候,小太监带着草纸和晚饭一齐过来。

      东西备得很充分。除了江夜白央他的草纸,还有香炉,线香,火盆,林林总总,各色用具。

      江夜白与他道了谢,又从怀里摸出些银钱给他,方才送走了人,认认真真地在院里把各种器具摆开。

      晚风里,远方祭祀的声音还没歇下。

      江夜白洗漱干净,整好衣冠,在院中立了香炉,点了线香。按这边祭祀的规矩敬拜了之后,他坐廊下拿了火盆,取了黄草纸,一张一张揭了,丢进去烧。

      不知道原主族里那些没法入土为安的魂灵们,能否享到这简陋的香火。

      江夜白盯着纸上翻卷的火舌。他眼睛又肿又疼。

      原主虽然冷漠刚强,但却生了副敏感的身子,稍微有些疼痛便会克制不住地泪流不止。

      不知道昨夜自己进了小黑屋之后,小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哭成了这个样子。

      江夜白想象着外面春祭的样子。江夜白不明白:“系统,为什么一个春祭前还在后宫里荒淫无度的皇帝,却是个主角?”

      系统顿了一会儿,方道:“他只是这段剧情里的主角。”

      而这方真实的世界里,天高地阔,众生沉浮,又哪有什么真正的主角。

      江夜白一张一张,烧了好久。

      夜渐渐深了,远处喧闹的声音也静了下来。

      许是深夜里的那丝虫鸣,或者那缕凉风,或者黑暗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触动了白日里隐没起来的敏感纤细的神经,江夜白靠着廊柱,轻声道:

      “系统……我做任务,维持剧情,维护主角,防止小世界崩毁。可若是小世界里的人,还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二百五十六口人,不论老幼,不分忠奸,只因上位者的猜疑,便被随意按了罪名,尽数斩杀……维持着这种样子,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吗?”

      系统没说话。

      江夜白跪直在火边,低低念起了往生咒。

      ---

      李元恩在院门外立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边春祭的事情结束,皇帝也歇下了。他一人不知不觉,脚下竟不由自主,走到了江夜白的冷宫里来。

      定是因为早上服侍陛下起居时,见着青年伤痕累累,蜷缩着昏在一边,脸烧得通红。冷宫里又没人照料,所以有些放心不下。

      可当他从外面看见春寒料峭里,青年身形单薄,只穿了粗布衣,在荒僻的冷宫里一张张烧着纸钱,却又不由得走了神。

      跳动的火光下,青年面色沉静。但眼角绯红,眼波潋滟,总让他不由想起昨天夜里那似有似无的一瞥,以及最后青年眼中滚落的泪水。

      那一刻,他除了心疼,居然有了一种想掀翻皇帝,取而代之的冲动。

      怎会如此。

      明明只应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相怜相惜。

      青年跪拜礼敬,一举一动都板板正正,一丝不苟。他衣着整齐,可李元恩知道,那严密包裹之下是何等凄惨狼狈的模样。

      如果先人有灵,青年的父母兄弟若是循着香火过来,见了如此情形,不知要多心痛。

      李元恩隐隐约约听着他喃喃自语,听他低低念佛诵经,终是轻扣院门,走了进去。

      ---

      江夜白知道原主与大太监李元恩自幼便有些交情,所以剧情后面才能眉来眼去,水到渠成。

      他昨晚只是尽职做下任务,却没想到人今日便过来了。

      而且神色怔忡。

      江夜白忙起身相迎。可跪久了,一动便是万蚁噬心般的疼。

      该死的泪腺不由自主地开始落泪,江夜白忙扭头闭了眼。

      李元恩伸手碰他的脸,欲言又止:“哭了?”

      江夜白需要为任务勾结大太监。但他身带太后的蛊虫,又要把持一个度,以防泄露了小皇帝太多机密,反让太后反败为胜。

      所以他只是低了头,强自挣扎道:“为何不哭?我为稚子哭,为老者哭,为这世道哭。稚子何辜,遭此劫难,长者何哀,有此晚年!”

      李元恩揽着他的肩。他既觉得青年还没变,还是那个风骨未摧的少年人,又觉得他落泪的样子实在又弱又媚,让他冷静不能。

      李元恩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青年一截皓玉似的腕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上面一道细细的红线分外醒目。

      ——是应声蛊!

      青年被下了应声蛊,被时时监听,被人利用,落在了看不清的漩涡里。

      李元恩张了张口,然后一只白皙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按在了他唇上。

      他看见青年轻轻冲他摇头。

      恍然大悟。

      难怪昨天夜里,无论被欺辱折磨得多狠,青年都只是死死咬了唇,没泄出一点声音。

      他不愿教人知晓自己狼狈的模样。

      破败庭院里,青年安安静静,长身而立。

      苍白的脸上映了火光,竟显得色若暖玉,又艳若桃李。

      他们年少相交,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思。青年中了蛊,不能明言,他能心意相通,理应是青年最好的倾诉对象。

      他确实看出了青年犹存的风骨,看懂了他不肯放手的志向和抱负。

      也心有所感,同病相怜,愿意相助。

      可为什么他却更想摧折他的风骨,打断他的脊梁。让他像昨夜那样落泪,甚至最好崩溃地哭出声来,教用蛊的那边听见。

      李元恩忍了忍,终只是立在廊下,陪青年烧了一夜的纸钱。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放飞!
    下回预告:见第二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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