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巨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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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过半，天色晦暗，海面风平浪静，四人靠坐在桌边嗑瓜子，忽闻右侧急切的叩门声。
“鱼娘子，歇了吗？”朱杂事阿谀逢迎的语气，想必有事央求。
苏狸使眼色，鱼青竺两步行至门后，声音如玉质般清润：“正要歇息，朱杂事......”
她话音未落，被男人打断：“听闻鱼娘子点茶的技艺精湛，不知我当家的可否品尝一二？”
“纲首大人？”
“是。”
鱼青竺将木栓取下，推开门，只见朱杂事立在舱外，点头哈腰：“深夜造访，多有打扰。”
“无碍。”鱼青竺颔首回礼，装作不明所以，问道，“平日纲首大人都由孟茶师点茶，为何今晚有此雅兴唤我这县府茶人。”
朱杂事瞒着鱼青竺：“当家的半夜欲吃茶，但孟茶师已与周公相会。”实则晌午苏狸下药，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药效发作，孟茶师腹痛难捱，只能歇在船舱安养，纲首强忍着吃茶的意欲，直至此前才叫人想法子。朱杂事擅长溜须拍马，遂引荐鱼青竺。
他瞧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无动于衷，正想再次恳求，鱼青竺柔声道：“朱杂事稍候片刻，我去将点茶的器具备齐。”
朱杂事拱手：“鱼娘子义举。”
鱼青竺掩门折回木桌旁，迟棠把收拾妥帖的茶具递给她，温言细语：“青竺，我同你一道去。”
“不必。”鱼青竺轻推对方扣着自己手腕的手，坚定道，“安心。”
鱼青竺随朱杂事往前舱走，远远望见雅室左右站着两位彪形大汉，两人加紧脚力。
“鱼娘子，请。”朱杂事撩起门帘，鱼青竺步入室内，瞧见中间屏风前端坐一位披着墨色貂裘，玉冠束发的中年男子，她微微欠身向其施礼，随后在右侧的茶桌前落座。与往日的娇俏不同，她今日着茶青色交领襦裙，外罩月白轻纱，夜风轻拂，宛若雪中细竹，遗世而独立。
磨茶，鱼青竺将迟棠炒制新茶细致地研磨成茶粉，置茶盏中待用，而后守着火炉煮水，俗称候汤，水至三沸时，用粗布裹着釜环，沸水倒入执壶。她动作娴熟，左手执壶注入沸水，右手的茶筅同时搅动，茶末慢慢上浮，形成粥面。
粥面两株兰草栩栩如生，鱼青竺示意旁人，朱杂事端着茶盘，满脸堆笑：“鱼娘子，有劳。”
鱼青竺搁置茶盏，朱杂事双手将茶盘奉与纲首。进退有度的鱼青竺归整着茶具，只是须臾之间，纲首浑厚的声音响起：“鱼娘子好手艺，此茶甘香重滑，初尝寡淡，细品回味无穷。”
“纲首大人抬爱。”
鱼青竺说罢，纲首正要接话，忽然船身摇晃，室内两盏油灯应声落地，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纲首怒道：“发生何事？”
门外小厮接二连三闯进来：“许是大鱼碰撞。”
“大人，船尾未见端倪。”
“船首与往常无异......”
他话在唇边绕，耳边又是一声巨响，船体剧烈晃动，鱼青竺倚着门柱站稳，忽有清凉的温度落在手背。
“迟棠。”鱼青竺抬眸，瞧不清眼前这人的模样，被她牵着疾步走出雅室。
“你瞧。”迟棠点燃火折子往外扔去，目光所及，海面波涛汹涌，眨眼间，深不见底的海水将火焰吞没。她紧接着说，“水流湍急，附近似有怪物。”
此时前去探查的两人折返，苏狸火急火燎道，“鱼姐姐，水底的巨物斗大如牛！”
鱼青竺霎时蹙起眉：“你瞅见什么？”
“黑影。”苏狸先前施展轻功，立于帆船瞭望台，可见巨大的黑影穿梭于船底。
岑未薇补充：“青竺，副纲首意图擅自处理此事，以提升自己在商舶船队的威望。”
“他们瞒着纲首？” 鱼青竺惊诧万分。
岑未薇低声道：“是，阿狸早已发现端倪，副纲首心存异念，打算拉拢部下，另立门户。”
船板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俱都行色匆匆。此时风高浪急，收前帆可稳定船身，避免疾风吹破船帆，折断桅杆。幸而从她们身旁经过的纲首指挥着缭手：“去，将前帆收落。”
缭手应道：“是！”
迟棠细观风向和风力，敛着眉，面色凝重：“需把主帆降至一半。”
“为何？”纲首满腹疑惑，他十五岁便随父辈出海贸易，海运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以如今的风速，降前帆足以应对。
“天气变化莫测，恐来不及降帆。”
她身侧的鱼青竺抬头仰望近在眼前黑云翻滚的天幕，忧心忡忡：“船速稍慢也无妨。”转舵掉头已是奢望，只能祈求商船能够抵挡狂风。
纲首晓得她们身怀绝技，敢闯螺州岛的女子，绝非等闲之辈。他思虑再三，正要答允，苏狸抢话道：“小老头，你忧心船速过缓耽误行程，但何七已经派人划桨前行。”
“为何无人来报？”纲首面露威颜，转头问缭手。
缭手欲言又止：“当家的，小人......”
“说！”
缭手眼神躲闪，苏狸直言道：“呵，内讧啊，有人想夺权。”
纲首琢磨着她话语中的深意，内心愤慨，表面仍然按捺住即将爆发的怒气，以求解决眼前的困境，命令缭手：“收前帆，主帆落半。”
“是！”
躲在暗处的朱杂事适时上前，将副纲首何七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纲首气急，正欲发作，旁边的小厮补充，拱手道：“当家的，我们已经折损三位兄弟。”
船身遭遇接二连三的撞击，何七命人洑水查探，皆有去无回。
小厮颤声道：“王二郎的头颅被那东西咬去，身首异处。”
纲首深吸一口气：“那是何物？”
“巨鱼，它眼珠和蹴鞠一般大，口若血盆，把人吞了去。”
小厮惊魂未定，忽又一次猛烈的碰撞，他险些栽倒在地。迟棠拽紧鱼青竺的窄袖，方才勉强站定，苏狸护着岑未薇，明显有些焦急：“小老头，先收拾巨鱼。”
纲首问小厮：“他们人在何处？”
“船头。”
众人往船头奔去，只见十几人围在何七身侧，为首的一人正往另一人的腰间系着绳索。那人哆哆嗦嗦：“二当家，若我葬身鱼腹，莫忘你今日的承诺。”
何七不以为意：“啰嗦。”
男子眸底的光泽彻底消逝，他面朝深海，闭住眼，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坠落，耳畔纲首低沉的嗓音清晰可闻。
“何七，你在作甚？”
何七瞬间愣住，但他似有准备，随即勾起唇角，解释道：“大哥，船身颠簸，船底频频传来怪响，他自告奋勇下海探查。”
纲首闻言，晓得何七能言善辩，没有当场揭穿他的恶行，只说：“为何不与我商议？”纲首和副纲首皆为当地商贾，不属官家管制关系，所以他也无可奈何。
何七不疾不徐地回应：“大哥在雅室吃茶，我想着情势所迫，理应先查其缘由，再一同斟酌着对付。”
“所以致使三位出生入死的兄弟毙命，还欲重蹈覆辙？”纲首俯身割断那人腰间的麻绳，解开他的束缚。
“隔舱已被巨鱼撞破两个，倘若未将其制服，我们也生死难料。”
纲首纳罕：“什么？”
“想法子啊。”苏狸垂眸整理腰侧的匕首，又拾起脚边的绳索，往自己身上套。她身旁的岑未薇面露担忧之色，还未开口，不知何时回舱取来云擘的迟棠温声道，“你莫去。”
“迟姐姐？”绳索被抢去，苏狸噘起嘴。
“深夜的海水冰冷刺骨，你身子痊愈不久。”迟棠系的活结，便于危急时在水里游动。
鱼青竺哼道：“你也大病初愈。”
“不妨事。”
鱼青竺晓得迟棠心意已决，且她确比苏狸更为合适，因而偏头问纲首：“可有多余的绳索？”
迟棠检查绳索的双手蓦地停驻，抬头盯着眼前的女子，眸色深深。她明白此时的规劝已是徒劳，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道：“青竺，你去换一身衣裳，把武器带着。”
“好。”尊重彼此的意愿，鱼青竺眼底似有潋滟水光，转身快步而去。
片刻功夫，鱼青竺折返，万事俱备，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猛地扎入水中。迟棠招手，指挥着方向，两人划动手臂，由左往右，围绕船底找寻巨鱼。她们三次浮出水面换气，复又沉入水中，鱼青竺正要背过身，一团黑影如闪电般朝她袭去。
迟棠霎时瞪大眼睛，她说不出话，电光火石间，侧身推开鱼青竺，来不及躲闪，巨鱼的尾巴不偏不倚拍中她后背。
咳，剧烈的疼痛，迟棠咳出两口鲜血，胸腔猛灌海水，濒死的感觉。她挣扎着往亮光处游，稍微恢复气息，再度下沉。
船身左侧，鱼青竺牵挂着迟棠，短暂的分神，巨鱼朝她逼近。她缓过劲，强压心中闷疼，抽出绯色长剑和巨鱼缠斗，身形宛若游龙。然而水中不比平地，她没有伤其分毫，反倒损耗气力，行动也愈发缓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巨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