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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最后一次见江河是2020年疫情刚爆发的时候。下了班我就去汉口火车站见他,他坐在行李箱上和我打招呼,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软软的刘海被风吹起。
      我问他要去哪里,只说买了回沿城的车票,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想重新开启一段生活。他笑得如此明朗,拉着我的手和我道别,“以后来沿城找我玩,那里冬天不冷。”
      我紧紧抱住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在江河心里他重来没真正爱过我,与其说我们曾经是一对浪漫的伴侣,不如说是一对真挚的朋友。
      2020年的冬天不仅终结了我们的生活,江河和于城的故事也在这个混乱的寒冬里告一段落。我常常回忆起这几年过去的日子,从结识江河到认识于城,我像一段故事的见证人,只能用文字苦苦经营那些缠绵的风月和苦涩的泪水。江河是我生命里一位从容的过客,只不过这位过客多了几分明媚,多了几分单纯和义无反顾又炙热的真诚。我知道,在我被生活不断推着前行的时光中,江河终究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李江河和于城的往事如同一根毒刺隐隐作痛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

      2017年冬天,我第一次见江河是在朋友的一家酒吧。
      阿彬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那天是他生日,邀请我们这些朋友一起过去喝酒。我走进来时看见一个男孩子坐在沙发上,听着舞台上民谣歌手的柔情万种,尽管在杂乱斑斓的灯光下仍然能看见他干净和青涩模样。我在他旁边坐下,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很温柔但不腼腆,在和他的对话中我渐渐了解到他其实是一个慢热的人,在你一句我一句中,我们慢慢熟络起来。
      参加阿彬生日会人先后到齐了,大概十来个人,江河和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就像他说的,他最熟悉的人也只有阿彬和半个小时前刚认识的我了。
      我对这个过分干净又温柔的男孩的第一印象比较特别,因为他喜欢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腕,然后有意识地放开,低着头不说话。说实话不管换做是谁,心中难免滋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阿彬提着两箱百威走过来,提议说:“我知道平时大家都不怎么喝酒,今天我过生日大家就给个面子,不醉不归好不好?”
      我和其他人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有江河在我旁边使劲地摇头。
      我抓住他的手,轻声笑着说:“没事的,随便喝一点就好了。”
      “李江河,我跟你说,我从认识你到今天从没看你喝醉过,今天我非得把你灌醉不可。”阿彬说。
      我也算是酒吧的常客,单看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和拿骰子的架势我就知道谁是老手谁是酒吧的新人。我们一人一副骰子,每人随便说一个数,然后猜全场共有多少个你猜的这个数,若有人不服你便可以开你,赢了就让对方喝酒。
      我用手指比划“六个六”,江河看了我一眼,说:“七个六。”
      江河右边是一位中年男人,笑出了声,看江河不经世事便开始挑事了,“七个六?我怎么想开你呢?”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江河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猜过了。
      果然,全部加起来刚好六个六,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江河张着嘴看着我,问:“你怎么猜的这么准?”
      我骗他说心算的,他反而更奇怪了,“我高数也不差啊,你是怎么算的?”
      几轮过去了,今晚大部分骰子都栽在了江河手里。他确实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后我看他似乎有点头晕,我本想帮他喝几杯,没等到其他人过来阻止,他先把酒杯从我手里夺了过去,半杯酒全洒在了我们裤子上。
      阿彬:“江河同学,失恋多长时间了,不至于吧。你这么优秀那还不是随便让你挑?”
      一个坐在对面的女生突然跑过来,坐在了我和江河中间,把脸凑近江河。“原来小哥哥是单身啊,这也太巧了吧,”女生又转向我,“帅哥,你呢?”
      “我……我也单身。”
      “你看看,你看看,我们多有缘分,除了阿彬的生日会,谁能聚齐这么多单身小哥哥小姐姐啊。”女生说着把一杯酒放在江河手里,“来,为我们干一杯!”
      阿彬连忙打住她,“哎哎,你怎么说话呢,今天是生日派对不是单身派对。还有,我提醒你尽早放下这段尘缘啊,你不是江河同学的菜啊。”女生撅了撅嘴,被她朋友拉回到刚才的座位。
      我拿起一杯长岛冰茶,一边喝一边偷看他,微醺的他又下意识抓住了我的手腕。
      虽然酒吧里的灯光昏暗迷离,但还是被大家抓了个正着。
      彬故作夸张:“哎哟,你们两个有故事哈!”
      江河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我们都看见了。”旁边的女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们。
      阿彬把我按在沙发上,仿佛识破了妖怪的真面目,“原来你是个老黄牛啊你。”
      面对这种情况我倒是无所谓,看着旁边百口莫辩的江河,我一把把他楼在了怀里,“朋友!就是朋友怎么了?”
      江河也陪着大家勉强笑了起来。
      “朋友还搂在怀里?你怎么不把我这个朋友抱在怀里呢?”阿彬继续打趣,一边往我身上靠。
      我笑着把阿彬一把推开。
      大家喝的也差不多了,吃过蛋糕后都三三两两的散了。啤酒喝多了就想上厕所,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当我从厕所出来时正好看见江河在洗手台洗身上的酒渍。
      “不好意思啊,刚刚把酒泼在你身上了。”李江河说。
      “我没事啊。对了,这么晚了又下着雪,你怎么回去?自己开车过来的?”
      江河摇了摇头,“打车过来的。”
      “你住哪里?我都没怎么喝,我送你回去吧。”
      他可能觉得太麻烦别人了,使劲摆手。不过他还是拗不过我,等我把他强行“绑”在副驾驶上才看见他会心地点了点头。
      街上大雪纷纷扬扬,虽然没多少车但也不敢开快,他家在城东,到他家时已经凌晨了。
      他在车上吹了会儿冷风,下车时明显清醒了很多。刚下车他又从车窗里把头伸了进来,“要上去坐坐吗?就我一个人在家。”
      他一个人住在120平米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有点冷清。墙上的柜子里摆满了限量版的球鞋,阳台角落里堆着画画的颜料。这是他自己的房子,他还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三年级学生。我着实有点惊讶,毕竟我已经打拼这么多年了也才刚刚在这座城市付了首付。然而他接下来给我讲的话更让我难以置信,简直就是现代男性励志模范。
      李江河从小在南方的一个农村长大,父母文化程度低,一生都在老家务农。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江河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和别人不一样,从忧虑,惶恐再到坦然接受,从不敢对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说出口,更别说父母了。江河深深认识到自己绝不能够在这里继续呆下去,高中成绩又不理想的他只能选择去学习美术,大学期间平时帮别人画些油画水彩赚钱,还跟着别人创过业,也被人骗过,露宿街头。不过好在大学几年下来,江河终于在这座城市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随便坐坐。他自己走进洗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脸的轮廓自然又硬朗,昏黄的灯光下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
      我把外套脱了散散热,酒的热量在我肚子里翻滚的烧着。
      他边擦头发边看着我,眼里笑着,“你太像一个人了。”
      “谁呀?”我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认识的。”感觉他有点回避,我就没继续往下追问。
      我看了看时间,时候也不早了,我穿上衣服准备离开。正要开门时,门铃突然响起来了。
      江河若有所思地把视线转向我,平静地反而让我怀疑即将有事发生。果然,江河一开门一个满身的男人就冲了进来,身高体型和我相似。他抱住江河,两张脸紧紧地贴着。
      “我给你发微信打电话怎么不回?”那个男人问。
      江河挣脱他的拥抱,冷静地看着他。
      男人看向我,“他是谁?”他拉着江河的手问,一双恶狼的眼睛在我和江河之间扫视。
      虽然不知道男人和江河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看江河愣在哪里迟迟不开口,我又怕产生误会,于是自己主动开口解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我话音刚落,男人放开了江河的手。江河眼里泛着泪光,咬着嘴唇,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狼狈脆弱的男人。男人垂下头,脸上不知道是妥协还是失望,转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那天回到家之后我休息了几天,李江河也回归到他正常的生活轨迹中上了。自从和于城分开后,江河一个人住在校外,和班上其他同学的联系自然少了很多,也常常忘记上课被老师点名批评。
      冬天的晨雾还未散去,李江河自行车登到一半就扔在了路边,决定拦个的士去学校。在校门口又花了十分钟买早点,当他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张教授讲课的声音已经在楼道里回响。
      江河拿着双人份早餐轻轻推开门,向张教授“嘻嘻”笑着点点头后在靠墙的一个位置坐下。
      张教授放下《近现代史纲要》露出一脸慈父笑容,“李江河同学,应该不是跟我买的早餐吧?我个人不太喜欢吃早餐。”张教授讲话声音洪亮,顿时哄堂大笑。
      李江河知道张教授又在拿他玩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苏恬,苏恬指了指讲台暗示他认真听讲。江河发现身边的同学都在看向自己,于是又把早餐塞进自己衣服里。
      苏恬用笔捅了捅李江河的背,悄悄问:“你怎么又迟到了?”
      江河拿着书当着自己的脸,说:“早上太冷了,起不来。对了,我去给你买早餐了,谢谢你上次给我补习英语。”
      “你就为这个?迟到记一次多划不来。”
      “没事,张教授他人特别好,等我下课去给他做做功课。”
      张教授在学校上课是出了名的幽默,不知什么时候李江河也变成了他课的“卖点”之一了。不过撇开这些不说,张教授上课确实高质量高水平,这是得到全校师生认可的,逻辑清晰、思维活跃、板书也行云流水。
      上课时江河将手机静音放进课桌里,直到下课翻开手机才看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江河拨了过去打招呼的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江河。”此时又换了个人讲话。
      江河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于城,“干嘛?”
      苏恬拿着书在江河面前晃了晃,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
      “你在哪?”
      江河向苏恬点了点头,又对于城说:“上课啊。”
      “对不起,我把你的车报废了。”于城说话语气微微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江河皱了皱眉头,和苏恬对视了几秒。
      “发生车祸了,我没事。”
      江河先挂了,让苏恬先去图书馆,等他之后再去找她。江河急忙联系了一辆出租车,等他赶到城郊结合区的车祸现场时,于城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路边小卖部的长椅上,右腿已经站不稳了,额头上也在流血。
      车撞上了路边的石柱,引擎还在冒烟,马路的冰面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胎痕迹。
      江河站在于城面前,看着将近报废的车,陷入了一阵沉默。
      “叫救护车了没?”寒风吹打着江河的脸,眼眶通红,仿佛眼泪都要冻结成冰。
      “我跟保险公司打了电话了,有什么损失我会负责的。”于城紧紧咬着嘴唇,用力把骨折的右腿挪到长椅上来。
      “我问你叫了救护车没?救护车都不叫,你他妈跟我打电话干嘛?”江河嘶吼着,眼泪快要流出眼眶。江河指着那辆报废的汽车,“你去死啊,你死在里面多好,还找我干嘛?”
      江河流着眼泪往着路的尽头走去,被泪水打湿的刘海发梢紧紧贴在通红的脸颊上,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坐在于城旁边撑着头不停地掉泪,于城想要牵起江河的手,被江河狠狠甩开。
      “我没钱去医院。”于城用衣角擦拭脸上的血,眼里充满着倔强和绝望。
      江河擦了擦眼泪鼻涕,拨通了医院的电话。将于城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背起于城往医院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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