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令》喵呜呜呜

4、冤家出场

　　泺城中一条锦鳞江穿插而过，黄昏已至，夕阳照得江面上波光粼粼，渔家归来，货船不断，河边有几个洗衣的妇女，正边收拾东西边扯着嗓子喊娃子回家，码头光着膀子的汉子此时也放下手中搬货物的活儿，坐在高高的岸台边拿着烟袋与同班谈笑风生，商量着回家吃什么好。

　　这街边亦是热闹，这个时候，游人多半是要结伴吃酒去的，泺城本就热闹，何况最近多了这么多人，好在这地方客栈酒家茶楼都不少，正是白天有白天的热闹，晚上有晚上的玩处。而霍芷现在身处的望川楼，正是这一带顶好的客栈兼酒楼。

　　刻着精致图画的竹帘被一只葱白的手缓缓抬起，露出下面一张青涩的脸庞，霍芷用眼睛不安的打量着这间布置精良的房间，直到眼前的人微笑着用手势招呼她过去，才稍稍挪动了步伐。

　　白衣公子示意让霍芷坐在他对面的椅上，起身为她倒了一盏茶：“方才忘了介绍我自己了，在下白昱。”

　　“嗯，白公子。”霍芷有些不自然，不经意的抬眼，只见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色的毛绒绒的光芒，光照映着侧脸，勾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尤其是下颌，仔细看能在他脖颈处找到一颗小小的痣。

　　她不敢再盯着看下去，连忙低头伸手去拿那杯茶，刚碰到茶杯手就缩了回来，不禁轻声叫了声“啊！”，好烫。

　　白昱愣了愣，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笑什么！”霍芷怒道。

　　“没事，没事，我忘了提醒你这茶烫，我的错。”

　　话虽这么说，但他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霍芷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

　　这间房靠近江边，似乎是酒楼建筑上层多出来的隔间，除了门的其余三面都开了窗，是由下往上抬的那种，既能让人看到下面街道的热闹景象，又不影响眺望远处的风光。角落里放着一盆茶花，淡雅的香味似乎在余晖的照射下散发得更加浓烈了。

　　山茶？师父房里好像也有一盆。

　　“怎么，你对那花感兴趣？”白昱呷了口茶，问道。

　　“嗯，这味道很熟悉……”

　　白昱甩开扇子，道：“这只不过是一盆绸布做的假花罢了，上面洒了特别的香料，闻起来才这么刺鼻。”

　　“啊，是这样么。”霍芷没想到还能这样，便走近了去观察，口中喃喃自语：“怪不得味道这么奇怪，比起师父种的难看多了。”

　　“你师父？莫非也是个精通花艺的高人？”

　　“不是啦，什么高人，”霍芷被街上的景吸引，转头趴到了窗前，“我师父只会种山茶，每次都还小心翼翼的不让我碰，明明那花也没什么特别的……白白净净的多好，花瓣上却非要有一道红条，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白昱顿了顿，迟疑道：“莫非是‘抓破美人脸’？”

　　“对对对，好像就叫什么什么美人的。”

　　“据我所知，此花乃南沅所有，我朝属于北方，并不适合种植此花。”白昱的语气沉了下来，“对了，方才听你说不是本地人，不知到泺城来做什么？”

　　“额，我……”霍芷犹豫了一会儿，“我要去一个叫青峰的地方……”

　　“青峰？”白昱眼中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怎么了么？白公子，莫非认得这个地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青峰并非地名，而是一个比试的名字，”他又喝了口茶，“此峰非彼峰，乃是锋利的峰，是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会。”

　　“当今武林，以太华、炀云、逍遥，以及不常入世的青鸾为主，其余还有各地的绝剑、鸣刀等小门派，这些门派每隔五年便举行‘青锋’盛会，意在交流武学，比试武功，但每次的举行地点却不相同，上次在华山，下一次却就未必了。”

　　他转头不再看霍芷，似是不经意的又问了一句：“不知霍兄师承何处？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原来江湖上还有这么多门派……我从小是师父一人带大，也没有其他师兄弟，这次还是我第一次下山……”

　　霍芷正要询问更多武林中的事，几个仆人端着菜肴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恭敬的略微低着头，动作迅速且熟练，不一会儿，菜便摆满了桌子，有盐水鸭、香辣螃蟹……食物的香气立马充满了整间屋子，她肚子早就饿了，看着满桌佳肴不由得两眼泛光。

　　“这、你点了这么多菜？我……能吃吗？”

　　白昱有些好笑，从前他和别人吃饭，从没人在他面前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看着霍芷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他却突然想逗一逗她。

　　“这是霍兄请的，霍兄当然可以吃。”

　　“诶？我什么时候——”霍芷一愣，随即又突然想起自己在房里的时候好像是说过自己要请他吃饭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本得了眼前这人救命之恩，便大大咧咧一句：“没事！我请！”

　　“那便多谢这位公子了，一共十两银子。”

　　一个娇美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只见一名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霍芷身后，霍芷刚刚注意力只在眼前的食物上，哪只后面何时如鬼魅一般来了个人，当即便被吓了一跳。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眼前的女子一身红裙，唇红齿白，千娇百媚，头上一根精巧的玉发簪，衬得面色如玉，只是这人为何莫名有些眼熟？

　　霍芷还未曾细想，白昱已经起身，“霜姑娘，好久不见了。”

　　“呦，公子还记得奴家呢，您可好久没来我这望川楼了，怎的，是嫌弃这儿的我这儿的手艺了？”

　　这边还在寒暄，霍芷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那十两银子的字眼上，从前在山上时她从陈平那儿买几捆柴也不过十几文钱，这、这这这么一顿饭菜，居然就要她一年的柴火钱？？？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能请客了。

　　白昱看到她一副失神的样子，以为是被霜姑娘迷住了，便用扇柄敲了敲她的头，谁知霍芷一下子转过头歉疚的看着他：“那个……白公子……”

　　“这钱可不可以暂时先赊着，我之后慢慢还啊……”

　　白昱见她那副样子，以为是要说什么呢，结果居然是这么一件小事，登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几人这边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一群人匆匆朝这边跑来。

　　霍芷朝下面看去，一只手突然轻轻搭到了她肩膀上，耳边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衙门的人。”

　　下面二十几人此时已经列在了望川楼门口，几排中间空出一段空路，像是专门为什么人让开了道路。

　　一匹骏马缓缓走来，上面坐着个一身黑衣、头戴斗笠面纱的女子，看样子像是那些人的头领，不同寻常的是，她平举着的的手臂上停留着一只面露凶光的猎鹰。

　　女子一只手中拿着只雪白的鸽子，另一只手正展开一张纸，看样子是从刚刚从这只鸽子上取下来的，她轻轻伸开手掌，鸽子展开翅膀迅速往外飞，可瞬间就被那只猎鹰叼了去，脖颈处的羽毛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我先下去招呼了，两位，失陪。”霜姑娘笑了笑，下楼去了。

　　那只猎鹰很快就将鸽子撕开，进起食来。黑衣女子捏紧手中的信纸，像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那些人很快冲进了楼中。霍芷看着下面那女子，心中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女子似乎也察觉了她的目光，抬起头，面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却令人不敢对视。

　　“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场。”

　　……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下去么？”霍芷问道，一转头，突然被水面上的金光晃了眼，头竟狠狠痛了一下。

　　“不必，下面那人我认识。”白昱依旧扇着扇子饮茶，一副悠闲的样子。

　　没一会儿，一名官差急匆匆从酒楼跑了出来，向黑衣女子报告了些什么，女子沉吟片刻，突然抬头向着霍芷所在的隔间，

　　说道：“上面的朋友，还不肯下来么？”

　　她明明离得很远，可声音却可以听得很清楚，霍芷知道这是师父常说的内息充沛之人才能做到的，说明这女子武功一定不差。

　　白昱不言，手中折扇却突然从手中飞了出去，径直地朝那女子的方向，原本只是普通的纸扇，可它却在空中回旋，半分不受风力的影响。

　　女子反应也很快，当下就抽出了腰间的剑，左手附在剑身上，竖着剑身挡住了那扇子，又令扇子没有丝毫损毁。

　　若是常人见到这一幕，只会奇怪一只普普通通的扇子只需用剑锋一刺出去，必定能击破扇身，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只要稍许练过暗器的人就能立即发现，这扇法刚劲有余，刚才那一下空中旋劈，如果单是用剑刺戳，不能击中扇柄的中心，那扇子必定以剑为载体旋下来，若施扇的人再加上几分暗劲，持剑人的手指还会被砍下几根来。

　　霍芷虽然学的轻功，但空中要闪避最多的就是暗器，因此也知道其中利害。

　　这么一看，这两人竟都身怀绝技，看样子是免不了一场较量，可谁知那女子竟然没有半分要出手的意思，反而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双手作揖：“下官多有得罪，望……海涵！”

　　此言一出，连周围那群衙门的官差也大吃一惊，连忙随着自家主子下跪。

　　这边白昱依旧在喝茶，半晌才传出声音：“你上来吧。”

　　“是！”女子这才起身，低声对旁边人说道：“封锁整楼前后上下，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放任何人离开。”

　　没一会儿，黑衣女子便来到两人面前，她立即下跪，低头道：“下官办事不不力，望殿下恕罪！”

　　殿下？霍芷惊讶地看着白昱，白昱却不以为意，似乎是早已习惯旁人的惊讶，并未回应霍芷的目光。

　　“说说，你有什么罪？”他冷笑道。

　　“下官惊动了那贼人……”

　　“哼，”白昱突然站起身，眉眼皆是冰冷，“我早就飞鸽传书告知了你，可你轻敌在先，打草惊蛇在后，从头到尾我没有看出你在抓一个朝廷钦犯，燕听蓉，你就是这么做六扇门统领的？”

　　“下官有罪，甘愿受罚。”

　　白昱突然攥住黑衣领口，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就怕是有人故意放跑那贼的，是不是？”

　　燕听蓉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下官不敢。”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他们的对话霍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朝廷钦犯，什么六扇门，白昱来这吃饭的么，怎么倒像是……故意到这来抓贼的，还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