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次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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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芷看着手中笔墨未干的信件，觉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否则怎么会摊上一个这样的师父。她嘴角微微抽搐着，捏着信纸的手缓缓落下，那信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行蝇头小楷，字体虽小，但却是娟秀整洁，赏心悦目，读起来也不会很费劲。
“这老狐狸……”
霍芷一拳砸上旁边的柱子，一双明眸中带有几分怒气，更多的还是无奈。虽说是女儿身，然多年习武虽身形消瘦些，一拳一腿还是比常人大上几分力气，这一拳当即惊得梁上的野猫睁开了睡眼，然而接下来的动静令它更为惊吓。
“——不教我本事就直说，故弄玄虚算什么，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拐弯抹角弯弯绕绕的东西嘛！”
她知道啊，她就是故意的。
霍芷被她师父捡到山上来已经十多年了，从一个襁褓中的小屁孩变成稍有模样的少女，这也许是寻常人家中养女儿最寻常的事情，但霍芷在这短短十几年间经历的可精彩多了。怪就怪在她师父乃是当世第一女神偷——当然是师父说的，真真假假霍芷也不知道，毕竟她从未下过山。
这孩子从小机灵聪明，然一只小狐狸终究逃不出老狐狸的掌心，老狐狸见多识广，自诩偷遍天下无敌手，这轻功了得，使诈套陷阱的功夫也不遑多让，不要说下山的路布满阴谋，光是在山间小屋好好待着都没个消停，从小到大霍芷不知中了她多少圈套，每次看到霍芷迷茫的眼神和满身的泥巴时，她就露出那副彷佛下一秒就要去世的嚣张笑态。
霍芷不是傻子，但就是有一股牛劲，有时她明知那是陷阱，非要去试一试，特别是当学了新的功夫。有时她运气好，踩了陷阱后飞速闪躲，倒有模有样，但大多数时候不得其法，反而搞得满身是伤。
师父每当看着她这副样子，就在一旁沉默不语，思索着什么，有时她幽幽对霍芷说一句：“天下法门，不尽其数，破解之道亦多有变化，你这般横冲直撞，就算能侥幸避开，但诡谲之变，何能以一时之力所破。”
这番话听来听去，一开始还有些道理，但霍芷天性使然，听多了也烦，内心只道，自己若把翻滚闪避的轻功功夫练到上乘，自然什么都伤不到自己了，再说那些奇门阵法看着就头痛，还不如好好练轻功罢了。终是少年心性，自诩比天高。
就这么磕磕绊绊活到了十六岁，师父曾说练功夫要打好基本功，霍芷五六岁习武，前十年都在练习基本心法和基础的轻功，终于今年，师父说要教她一门兵器了。
小姑娘家的，直拳橫臂自是难以驾持，何况霍芷小时候练过一两次劈砖插铁砂的硬派功夫，当即身上就多出不少伤势，师父虽狡猾却也爱惜这唯一一个徒弟，心疼地摸着她的头说道：“乖，以后咋们不去碰那些了，你就跟着我学身法，练好基础功夫，我再教你一套兵器，使的劲对也不比那些橫练功夫差。”
终于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霍芷什么招式都没学过，整日就在树梁、池中跳来跳去，寒来暑往，早扎马步晚习内功，虽说不懂攻击防御之法，但这身身法却令师父也难以击中她。
今日一早，霍芷开开心心地到师父房中请安，心想今日便要学招式了，激动地一整晚都没睡，怎料师父却在昨夜就偷偷下山去了，信中大意是：师父出一趟远门，不知归期，你若有心，师父在青峰等你。
这信一读，霍芷头都大了，她自幼未下过山都是因为师父不准，如今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让她独自到一个叫什么青峰的地方去，她久居山巅，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山下渺渺云烟一望无际，亦知天下之广绝不止眼前之景，然而师父却要她独自一人孤身前往。
从小受尽师父“戏弄”的霍芷瞬间感到被耍了的耻辱，自己怎么就信了师父明天教你招式的鬼话，从小到大被耍的还不多么。她越想越气，眼圈却红了一半，心中自是委屈得紧。难怪她年纪小，将自己一腔愤懑都发泄在了房中木桌木凳上，一番尘土飞扬乒乓响声过后，木屋内由干净整洁变成一团杂乱，霍芷看着眼前的残景心中却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气，对着柱子又是猛踢了几下。
这柱子被踢了几下后，竟落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许是被力劲震落下来的，稳稳当当地就落在霍芷脚旁，打开一看，包袱中装着都是出远门要用到的东西，有换洗衣物，一些干粮，还有银子。
霍芷的手慢慢攥紧，居然连她会狠狠踹这个柱子都料想到了，师父怎么知道她平日里就看这柱子不顺眼（……），自己若是不踹柱子，这包裹兴许还掉不下来，这老狐狸可真是……
“唉……”
站在木屋中央的人叹了口气，拾起那包袱默默走出了房间。
若要问为何这么多年霍芷还没被师父搞疯，除了那一点理智的支撑以外，就是霍芷其实从心底里佩服她师父，虽然被整来整去，但若要评价老狐狸的话，只有四个字——老谋深算，咳咳、不是，是神机妙算，总之自己这么多年的风吹草动彷佛都逃不过老狐狸的眼睛。
对于一个实力比自己强太多，且对你是真情实意的人，又有谁会真的恨起来呢，况且霍芷是一个喜欢比自己强的东西的人。
于是霍芷将信塞进包裹里，又回房拿了些会用到的东西，踏上了下山的路途。她最后从山顶往下望了望，今日的云雾与山间配合地刚刚好，像一条白色的丝绸缓缓围绕着山腰盘旋，雾气氤氲，又不致让人看不见山下的景色，只是朦胧之间更添几分多情。山间密林繁茂，郁郁青青，中有几道狭长的瀑布飞流直下，几只野鹤排成一行悠悠飞过。
这样的好景色，霍芷早就看腻了，她今日只想从那山腰的朦胧间看清下面是什么样子，可惜还是徒劳，于是她望了望天边，云正缓缓散开，天要开晴了，再不下山待会儿太阳就要出来了。
背着行囊走在路上，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这路上常年遍布的陷阱不知都去哪了，霍芷心想师父倒还算有几分良心，没有想坑死自己的徒弟，只是……
“嘿，霍丫头！”
“还是来了……”霍芷暗自腹诽，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
那张脸经多年的岁月雕模刻满皱纹，黢黑的肤色彷佛在证明他多年在田间山野中谋生，只是那脸上表情纯然，似乎未被风霜留下一点痕迹。
“陈大叔。”霍芷回头浅浅做了个揖。
“今天怎么跑得这么远，你师父不生气啊！”陈平一边肩膀上扛着柴刀，憨厚地问道。
陈平是常来往这山野间的樵夫兼菜农，不知为何，他常往来山巅，卖些柴火野菜，却能不中师父的陷阱，霍芷曾暗暗观察过他，他却只是粗人一个，不懂武功。不过师父布置的陷阱越往下越低级，怕误伤山脚住的百姓，应是山下有什么破解之法令他到这儿来吧。
霍芷将事情经过与他说了一遍，陈平这才注意到霍芷身上的包袱，只见他眼中闪过几分惊愕：“丫、丫头，你师父，真是这么说的……”
“你若不信，自己看这封信便是。”霍芷将信件交给陈平，这么多年的往来，她对此人倒也没什么戒心。
陈平却不要：“我就不识几个大字，哪看得懂这个。”
“不过，你师父竟然让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下山，也太大意了点儿，山下可危险得紧呢。”
听到有关山下的事情，霍芷来了几分兴趣，毕竟还是孩子，对新鲜的东西好奇的很，“陈大叔，山下的生活很危险吗？那里的人都怎么样啊？我常听师父讲京城的事，京城怎么样，好玩么？”
这边霍芷好奇地追问着，陈平摆了摆手：“俺哪知道京城咋样，总之你一个小姑娘不能就这么走了，危险得很，危险得很。”
霍芷失望地撇了撇嘴，她哪里听得进陈平的话，只想快点亲眼去看看，便要告辞离去。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小丫头你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走，去我家吃顿饭，让俺婆娘给你整好吃的。”
“好吃的……”霍芷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了，当即便点头答应。
两人在山林间走着，一路上听陈平讲讲这山间来往过的人，地形，特产之类的事，倒也不算无聊，她从陈平口中听到这山的名字，“栖玄啊，这座山叫栖玄，传说有只凤凰在这山间停留过，后来这名字就传下来了，俺也是听俺爷爷说的。”
走到半山腰，眼前出现一间简陋但还完整的茅草屋，一个大肚子女人端着一盆水从里边走出来，“哗”地一声把水泼到一旁的菜地里。
陈平立即丢下柴刀上前扶着女人去，“哎呀，你看你，大着肚子还出来倒什么水，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就得了！”
女人愣了愣，随即一掌拍到陈平头上：“叫啥子叫，不是说去砍柴，现在才什么时候你就回来，偷懒么？”
陈平挨了一掌却也不恼，依旧憨厚地笑着，招呼霍芷过去，“这不是瞧山上的女娃好不容易下一次山，让她来家里吃顿饭么，我看她也不认识这山里的路，就只好把她领过来了。”
女人这才瞅见后面的霍芷，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抱着肚子慢慢走到霍芷面前，拉着她到跟前好好看了看。
“哎呦，这就是你常说的山上那个神仙女娃么，长得清秀又端正的，过两年怕真是仙女咯。”
霍芷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长得端正”，又说自己是神仙女娃，虽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也从女人眼神里看出是在夸自己，当即禁不住红了耳根子。
“我、我……”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
“呵呵呵，还会害羞，走，大娘领你进屋去。”
不由分说霍芷就被拉进了屋，她跟在女人后面，手被拽着，心中突然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有点像生病时师父照顾她时的感觉，却又有些不像。她突然有种预感，这样的感觉，可能要过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再次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次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