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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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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夷拒绝了来自仙门一方充满合作之意的示好之后,天门山脉最深处,魔殿驻地的躁动,连身在石殿内的维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这是令夷所说的第十日。
黄昏已至。
最后的时刻。
此时的维清对面坐着周潋。
这两日周潋进出石殿见维清,再没有遇到过哪怕一丁点儿的阻拦。
这石殿的主人,魔尊令夷,对此已经完全放任不管了。
但周潋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迹象。再加上这几日他都没有能够见到瑶妆或者冬守,连刘陵那儿他都意外地已经无法踏入了。
两人面前放着棋盘,但这对好友此时却都没有办法将心思全部放在棋盘之上。
“你也并不知道更多了。”
周潋听了维清的话,叹了口气,干脆将自己手里捏着半天没有落下的棋子扔回了棋篓里:“事实上,我甚至觉得连你都有事在瞒我。”
维清低垂着眼,微抿了抿嘴,没有答话。
周潋原本对自己的猜想就已经算是比较确信了,此时见好友这个反应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有些烦躁。
周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将束起的头发弄得有些凌乱:“维清,不管是你,是令夷,还是瑶……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尽一切努力尝试去帮你们,哪怕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明。可是……之前被瞒着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至少我还在做着什么至少我还有一个模糊的方向,可现在……”
维清仍旧低垂着眼并没有去看周潋,却伸出手从周潋的棋篓里取出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你已经做了足够多了,周潋。”
周潋压着气笑了一声:“这些不是与我无关的,维清,你应该很明白,你们都应该明白。”
维清却微微摇了摇头:“有关的……不是你。”
维清是在说,容瑾。
真正牵扯到献祭之事的核心里面的人,是千年前的容灵之体的容瑾,而不是千年之后的周潋。
周潋不是容瑾。
容瑾的一切,与周潋无关。
今时今日周潋会出现在这儿,也都……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连累。
如果周潋不是维清的好友,也许……现在会是像宁玥一样的人。
周潋脸上的怒意已经遮掩不住:“维清!”
周潋没有将自己当成过维清,哪怕,是在伏泽山脉,踏入轮回之间见到顾汐的时候。可他却也从不认为与容瑾有关的这些事他可以毫不在意。
这已经不仅仅是容瑾的事,是包括顾汐,白晞,傅行之他们许许多多的人在内的血泪,是整个九州万千人的悲鸣。哪怕他当真是个与此从无瓜葛的人,在经历过这一切看到过这一切之后,也断不可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去做。
更不用说,卷在这事件最中心的人,都是他认定的挚友。
就像是千年前白晞他们愿意为了帮助容瑾和顾汐,不惜代价付出生命一样,他也同样可以为了维清令夷他们奋不顾身。
但是……
他的朋友们在阻拦他,在拒绝他。
在明知道前方存在那样大的危机那样大的困境的情况下,他的朋友们都拒绝了他的涉入,这比真的在这些事件之中受伤甚至身死,更令周潋觉得无力和暴躁。
“周潋。”维清抬眼,终于直视起好友的眼睛:“你还记得,以前你说起过的‘志向’么?”
周潋一愣,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
维清:“不为强大,不求长生,远离所谓大义纠葛,人事纷争。平平静静,与所爱所亲相伴,安然终老。”
周潋怔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转开眼:“……我怎么记得,我当时的说法可没你这么文绉绉的。”
维清:“你不想了么?”
周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在从伏泽山脉深处的轮回之间出来之后,周潋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愿望,这个念头,有不小的一部分影响,是千年前的容瑾,死前的所思所念。
所以在那之后,他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个念头了。
他是周潋,只是周潋而已。
但如今被维清再次提起的时候,周潋突然发现……这纵然是从容瑾开始,可又何尝不是真正属于周潋的期许呢?
“……想。”
维清:“那你……”
周潋摇了摇头:“人生于世,哪能事事如愿呢?”
维清:“……”
周潋:“我知道,我的朋友们,想着我念着我,你们希望我不要涉入过深到最后无法脱身,希望我能在这一切结束之后真的能获得我想要的平静安宁。”
也许这其中,最为认真地想要执行的人,并不是与周潋相识多年的挚友维清,反而是相识和相处都没有那么久的瑶妆。
周潋更清楚,瑶妆这么想也坚持这么做,更多是因为容瑾。
哪怕她一直说她分得清周潋不是容瑾,却也难免会不自觉地在周潋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如今就是这样。
似乎,能让周潋全身而退,在一切结束尘埃落定之后仍能平安喜乐的话,就好像能够略略平息持续了整整一千年的遗憾和痛苦。
就好像她所在意的那些已经不在了的人们,也能如此一般。
平静地活在一切结束之后。
周潋又叹了口气,他虽然明白,也感激包括瑶妆在内的维清他们的心思,可此时此刻,作为周潋,他却更想——
“只是,人的愿望,也是会变的。就像是现在……”周潋脸上再次挂起维清所熟悉的笑意:“我更想能,跟我的朋友们站在一起。”
维清浅色的眼睛动了一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对着面前的好友说些什么。
但他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
声音很是清晰,算得上响亮,这并不寻常。在维清这个被魔尊看得极重的人这里,石殿内伺候的人都表现得极为小心,绝不会轻易弄出很大的声响打扰。
比如开门,他们每次开启维清这里的房门之前都会在门外出声或者轻轻敲门示意,得到允许之后才会小心地尽可能无声地将房门推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所以当维清转过头去,看到站在门外的令夷的时候,并不意外。
石殿内,或者说整个魔殿驻地范围之内,能够这样毫无顾忌的,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了。
令夷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周潋,而后什么都没有多说,上前几步扯住了维清的衣领,将修为灵力全被封住,前几日才感染风寒大病一场,显得分外虚弱的维清提了起来。
“令夷!”周潋一惊,下意识地叫出了令夷的名字:“你这是要做什么?”
听到周潋称呼自己的名字,已经半转过身的令夷脚步微微一顿,却也并没有转过头,只顿了这么一下,便仍旧扯着被从桌前拎了过来的维清的衣领,一路拖着他往门外而去。
“令夷!”
若换了其他时候,见令夷将维清带走,哪怕是如今这副模样的令夷,哪怕是亲眼见到令夷下手狠厉大开杀戒的模样之后,周潋仍是不会太过担忧的,他始终认为令夷是不会伤害维清的。他也分外清楚,虽然他并不知道令夷最终的打算,她想要解决地脉问题的方法,可他却很确认,令夷不惜成为魔尊做如今这些,是一定不会再让维清的献祭成真的。
所以,他本该很是放心才是。
在先前多日以来,早已习惯了在戏局中扮演自己的角色之后,周潋本该怀有惧意却也隐约带上仇恨敌意地称呼令夷“魔尊”,也不该敢去阻拦魔尊的举动的。
他本应该继续和完善他的角色,继续他的戏份不露破绽。
可是,就在方才,周潋本能地感觉到……
有什么不对。
他不由得一阵心慌,而下意识地去阻止令夷带着维清的离开。
冥冥之中,周潋有一种感觉。
令夷带着维清从他眼前离开,而这一去……也许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同,他甚至有一种,也许他们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他的两个朋友。
所以这时候周潋已经顾不上演戏,他伸出手便要去捉维清的手臂,甚至另一只手上已开始掐诀凝聚法术,想要落在那被一掌拍开大敞的门扉上将它们再次合拢,阻拦哪怕一瞬的令夷的脚步。
但他并没有能够成功。
在他的左手碰触到维清的衣袖之前,在他的右手将一个法诀完整掐完之前,一股陌生的巨力撞上了他的胸口,直接将毫无防备的他整个人撞飞了起来,狠狠地砸在窗边的矮桌上,将桌面上摆着未完棋局的棋盘砸得粉碎,黑白的棋子哗啦啦地倾倒在石砖的地面上。
周潋心口钝疼,一时间连体内灵力的运转都停滞了一下,脏腑经脉倒是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感觉到自己虽被重击了一下但其实无碍之后,周潋内心一个咯噔,连气都没有喘上一口连忙翻身而起往门口看了过去。
但此时的门边,已经没有的令夷和维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