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夫人她声名狼藉不可娶》江驰

16、第 16 章

　　正月里的雪一直下个不停。

　　旧雪还未消融，昨夜里又扑扑簌簌下了一夜，前院低矮的红梅枝，埋了大半截在雪地里，不见真容。

　　佑安公主府的一切都还将醒未醒，穿着新制绛红色对襟滚边小马褂的小喜子，已经在门外等候通传了。

　　比起去年冬天圆滚滚的讨喜样，小喜子长高了不少，嘴上讨巧的功夫也大有长进，一会子功夫连常年黑脸的门房大爷都被他哄得慈眉善目。

　　内院有人来接他，小喜子老远就看到来人是锻月，精神头十足地问好：“锻月哥哥过年好！”

　　“你也好，怎么这么大早就过来了，宫里有什么急事么？”

　　小喜子跟在锻月后面，踩着小径穿过厚雪覆压的红梅林，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回道：“今日本是我哥几个在圣上面前当差，一听有公主府的活计，大家怕雪地难行都不吱声，我想都没想就揽下来了，就等着来给贵主报喜呢。”

　　锻月听着，不免笑他：“人人都当我们公主是个会吃人的，也只有你这胆大的敢想着从这里讨好处去。等着吧，公主梳洗停当会叫你的。”

　　“哎！”小喜子被锻月领进内间，屋里的暖气化了鞋面上沾的雪，他就在门口的地毯上使劲蹭着。

　　小喜子等得无聊，蹭完左脚蹭右脚，宋霁安一出来，就看到了那个在她门口地毯上擦鞋的倒霉孩子。

　　那可是她昨日刚让人换的，波斯进贡，一毯难求，超级难洗的那种。

　　宋霁安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看在这孩子是来报喜的份上，才堪堪忍住。

　　她落座，赶紧招手让淬星给她端茶压压火气。

　　小喜子看宋霁安面色不太对劲，想着今儿又是来对了，一定要拿出他此生最高亢的情绪，把喜气传递到位！

　　他深吸一口气，嗷一嗓子：“恭喜贵主——贺喜贵主——”

　　“咳咳咳咳咳！”宋霁安茶水还在嗓子眼，被小喜子冷不丁地一激，咳了个惊天动地，脸色又黑一分。

　　小喜子觉得有点悬。

　　换了旁人此时必不敢再吱声，可他是谁，他已经是经受过大风大浪的小喜子了。

　　小喜子接上话头，丝毫不慌，语气愈显欢快：“圣上已经恩准，您可以着手准备今年的上巳节游园会啦！”

　　宋霁安心口一紧，捂胸怒吼：“走！你马上走，我今年都不想看到你了！”

　　淬星在一旁憋着笑，锻月赶紧把小喜子带了出去，自己也笑个不停：“你说你啊，是不是八字和咱们公主犯冲，回回都让你遇上这样的差事。”

　　小喜子报喜失败，深受打击。他以为自己成长了，实际成长了个寂寞。

　　他耷拉个脑袋，像个冻蔫儿的鹌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职业水平和师傅最初给他起名小喜子的用意。

　　锻月拍拍他的头，安慰道：“无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多来几趟公主也就习惯了。公主就是个纸老虎，声音大看着凶，今日虽生气，可这金瓜子也没少你的啊。”

　　小喜子掂了掂厚实的大荷包，懵懵点头，还没忘记扣开就要抓一把给锻月。

　　锻月摆摆手，给他送出门去：“前日你哥哥我才领了压岁钱，公主可没亏待我，你这些就自己留着吧。”

　　小喜子打马往宫里走，灰沉沉的天又飘起了碎雪。

　　雪路难行，小喜子蒙了眼，七拐八拐，在公主府前长街的拐角处差点撞到人。

　　那人一身白衣，满脸憔悴，墨斗大的两个黑眼圈挂在脸上，活生生一副阎王索命的架势往公主府冲，急吼吼的连小喜子给他的道歉都没听到。

　　这条长街往里可就只有公主府一家，往日里连寻仇的来都得没这么嚣张的，小喜子还想看看热闹，没想到门房连拦都没拦一下就给人放了进去。

　　小喜子：一定是我在宫里关太久了，原来现在上门办事流行这种风格，怪不得会惹公主不高兴，学到了学到了。

　　白面阎王名唤曹济，熬了几个大夜，掐着点来给宋霁安送上巳节游园会的策划案，要是再晚那么一丁点，那他之前的赏钱可是半分都拿不到了。

　　要说会占便宜还是曹济会占，这掐点刚好掐在了饭点上。刚把小喜子撵走的宋霁安这会儿正用着热腾腾的早饭，曹济那忧思过虑的大眼袋就这么挂在她眼前，她也不好意思让人这么干等着。

　　“罢了罢了，再添一副碗筷。”

　　曹济顺边麻利地坐下了，就着碗里的百合莲露粥猛灌一口，说：“上巳节的游园会，自古以来就在西郊的裁露园举行，所以这次咱们公主府承办，首先要负责的是院内的装点翻新。”

　　曹济说着从随身的破包袱里掏出了一把算盘，放下筷子噼噼啪啪一顿敲，伸手比了下：“我打听了一下历年来翻新裁露园所用的花费，大概这个数。”

　　宋霁安听得仔细，嚼完嘴里的芙蓉虾饼，回道：“我记得这个，年前又有臣子上奏说这么大笔开销不为民生，从国库手里出不合规矩。那几个书院头子在朝中任职也不低，从前都没把这些听进去过，谁知道今年居然乖乖认下了，说是要自己掏腰包……”

　　宋霁安越说觉得不对劲，好家伙，这是年前就算计着让她大出一笔血了。

　　“一群鸡贼老狐狸！”

　　曹济进了几口小菜又拨弄了几下算盘：“除开装点用的钱，还有一众学生及参会的姑娘们四日内在园子的开销。”

　　“四日？不是三日么？”

　　“那公主您就有所不知了，这游园会历来是上午比试，进过午膳后才是正儿八经的游园。每个书院出一个比试项目，所以往年的三天，今年多了咱们，就变成了四天，统共的流水开销也多了。”

　　说着曹济又要去拨他那叮啷响的算盘珠子，宋霁安感觉他动一下，自己账上的钱就被重重地划去了一笔。

　　“停停停，别算了。”宋霁安一把抽走曹济的算盘，“至少别当着我的面算，你就告诉我，这钱我是不是逃不了了。”

　　“逃不了。”

　　宋霁安自己账上有多少钱她还是清楚的，没有她出不起的钱，只有她止不住的心痛。

　　“我出，待会儿你就和管家去账房划账，长痛不如短痛，你一次拿齐了，再别和我提钱的事。”

　　“得嘞。”曹济拿出自己的小本本，痛痛快快划掉了一条。

　　宋霁安一看那后头密密麻麻的字，当时就觉得要完。

　　果不其然，宋霁安被曹济按在这张吃早饭用的小桌子上，吃完了午饭和晚饭，天黑了才把游园会的事宜确定完毕。

　　曹济翻着两张起壳的嘴皮子，临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公主你一定要想好咱们出的比试项目啊，只要自己的项目赢了，怎么说也不会是最后一名的。”

　　宋霁安哈欠连天，累的上眼皮敲下眼皮，胡乱点头应下。

　　*

　　曹济那日来过之后，说到做到再没来烦过宋霁安，带着人在西郊的裁露园忙得热火朝天。

　　宋霁安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好几天，就只琢磨了一件事。

　　上巳节的游园会，她到底比什么。

　　文学理学可比的东西浩如烟海，却又拿不出什么新意来。

　　虽说她书院一直有几位大佬保证教学质量，再不济还有赵修明和柳仕清这两个文理全才可以拉出去撑场子。但若按照惯例比个吟诗推算，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会赢。

　　这自己出的比试项目要输了，要想从那几个老狐狸手里再扳回来，无异于虎口夺食。

　　所以她不打算走寻常的路子，准备去唐总领唐克羽的课下堵他。

　　大概是从古至今体育老师的身体总是不大好，唐总领在开年书院复课以来总是告假，宋霁安几次派人寻见不得，今日亲自来校场找人，远远就望见了一大群穿着制式短打的小伙子们，整整齐齐在校场扎着马步。

　　这唐总领的教学方式还真是，别开生面哈。

　　宋霁安穿着藕荷色坠地的披风，领子围了一圈毛茸茸的团脖还是抵不住校场上的寒风，又不好上前去打扰教学的唐克羽，伸长脖子在那儿望了半天才看到那群一模一样的后脑勺里有人动了动。

　　应该是边上的一个学生先注意到了她，唐克羽抬头往这边看了看，像是吩咐了几句，便赶到了宋霁安面前。

　　“校场风大，公主怎的来了。”

　　宋霁安搓了搓冻红的耳朵，说：“唐总领宫里这边两头跑，差事繁忙，我请了几回都没遇上，只好来亲自来碰碰运气了。”

　　唐克羽一脸严肃，不接她的话，意思明摆了我是很忙但是不会告诉你我干嘛去了。

　　宋霁安干笑几声：“啊哈哈，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咱们书院的学生，武学方便最擅长什么。唐总领应该也听说过上巳节游园会的事，我打算从武学入手取胜。”

　　唐克羽背过身去，看向那群在寒风中岿然不动的马步小子，说：“书院里的学生天资不齐，皆从基础打起，半年有余，这马步扎得是一等一的稳。”

　　“别的呢？骑射？实在不行步射也可以啊。”

　　“基础不稳，犹如高楼虚底，习武不重底层功夫，不过是些花拳绣腿。”

　　宋霁安这下是选也没得选，佑安书院的比试只能在扎马步上下功夫了。

　　校场上的风换了一个方向吹，宋霁安凑近嘱咐：“离上巳节不足二月，那就烦请唐总领让他们好好蹲一蹲了。”

　　她这话顺风吹到了那群还扎着马步的学生耳里，惊起一片哀嚎，众人回头皆是一副哀怨的表情，宋霁安心虚一眼，突然发现刚才提醒唐克羽的人，好像是贺甫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