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上青云》宁夏一度

96、神魔大战（4）

　　得令后，三三两两的魔兵重又聚拢在一起，很快汇集成一片乌压压的大军，在魔将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离去。只余山神留在弱水河畔，远远地跟在行尸走肉般的柳和风身后。

　　不觉间，弱水河畔苍茫的大地上已然徒留天兵。而众天兵却因主帅丧命，皆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一番迟疑过后，终是将目光投向正一神宗的云一诺。却见她紧咬下唇缄默不语，众天兵只得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原地待命。

　　便在这时，一道箭影，追风逐电，径自朝着柳和风的背影疾驰而去。

　　“尊主，小心！”山神远远地喊道，虽飞身相救，却已然来不及。

　　柳和风只觉背部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侧首一看，一只箭矢正插在他的右肩胛上，贯穿肩胛，箭头已然露于胸前。他蓦地止步，转身回望，山神落至他身侧，“尊主，你没事吧？”

　　但见柳和风并未应答，只以手刀削了箭头，反手至背后，“嗖”地一下便将残留的箭身拔出，鲜血喷涌而出。下一瞬，只见山神吃惊地盯着柳和风胸前伤口，张口结舌道：“尊……尊主，您的血怎么变成赤金之血了？！您是……”

　　山神话音未落，柳和风一道劲风似地闯进七零八落的天兵阵营中，裹挟起一个疯狂逃窜的天兵，席卷至远离人群的空地上落定。

　　柳和风掐住那天兵的脖子，将他凌空提起，眼神空洞地漠然道：“射偏了。”好似述说着与己毫不相干之事。

　　那天兵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出，拼命掰着柳和风铁箍般的手指。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之际，只见柳和风胳膊一抡，将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刹那间，地上豁然出现一道沟壑，激起滔天尘浪，遮天蔽日。

　　几乎同时，只听得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声自滚滚尘浪中传出，众人眯着眼努力望去，待尘埃逐渐落定，惟见一只身形庞大的白虎自沟壑中一跃而出。

　　它站定后，朝着柳和风发出一声怒吼，顿时，气浪翻滚，飞沙走石，周遭数名天兵便被这阵气浪掀飞数丈，重重砸落地上，登时惨叫连连。

　　柳和风微一趔趄，心中暗惊，方才为人形之时灵力低微，此刻化为虎形却又虎虎生威，修为前后判若云泥。看来，维持人形定要耗上它不少修为。柳和风即刻站稳身形，待气浪止、风沙静，定睛一看，便看见白虎眉宇间那道赫然的剑痕。

　　这时，柳和风茅塞顿开，忽地低笑起来，突兀又刺耳。

　　那日魔殇之泪中，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问及噬音兽手中荼草的去向，良言从始至终坚称用来果腹。同时又信誓旦旦地言明，天后的剧毒并非源于她姐妹之手。

　　那时，柳和风便推测，天后便是度朔山第一个卷走荼草之人。然而，却不曾料到，天后居然就是大桃木下的那头不知所踪的猛虎所化。

　　如今想来，当年恶语分/身行刺太子时，辱骂天后殷氏为母老虎，并非指她凶悍，而是她的真身原本便是一头猛虎。

　　噬音兽心中防备，透漏不多，即便如此，作为交换条件，柳和风二人需将她二人带离魔殇之泪。一番斟酌后，柳和风和云一鸣决定将二人带出后，送返度朔山，交由神荼、郁垒两位门神处置。

　　念及此，柳和风猛然止住笑声，“当日我和他出了封灵渊重返天界之时，便应取了你的性命。再不济，擒获镜水河神后，也该了断了你。”

　　话音未落地，便见白虎前爪搭在地上，腰胯撅起，又猛地往前一纵，扑将上来。柳和风身形一闪，闪在一边。白虎见扑他不着，又是一声惊天虎啸，下一瞬便见弱水河水汇聚成一道滔天水注，劈头盖脸地径直砸向柳和风。只见，他飞速往斜后方一纵，堪堪避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时间，躲闪不及的天兵便被汹涌澎湃的水流冲了个七零八落，更有数名丢了战盔的天兵，更是直接被水柱击中天灵，砸晕了过去。

　　柳和风凌空而立，忽地朝着白虎投出一记形似巨型笼子的金罡罩。

　　刹那间，流光划过长空，金罡罩飞至白虎头顶，径直落下，“哐当”一声巨响，白虎便被困于其中。似是愣怔一瞬，反应过来后，白虎仰天长啸，猛地上窜下跳，用头顶、以身撞，企图脱困。一番折腾，金罡罩却丝毫不曾松动。

　　柳和风望着罩中筋疲力尽的白虎，缓缓道：“几次三番，是我顾虑太多，不仅害了我的挚爱，还累及两界无辜生灵涂炭。千年间的两次神魔大战，均与你脱不了干系。千年前，你先是利用噬音兽吞噬良言，离间天君与我母亲先公主伏柳。

　　“随后，你又指使身在人间的镜水河神，蒙骗鹄鸣山神，诬蔑我父亲魔世子故意诱惑、挟持天界战神，捏造魔界欲攻打天界的谣言。与此同时，又事先串通苍宗主，待你将天君引至在祇明镜前时，以便恰好撞见两位地祇在祇明镜中密谈此事。想必便是此事，令天君下定决心攻打魔界。

　　“千年后的你，先是伙同苍宗主毒害天君，嫁祸给一鸣神君。事情败露后，你便将一切责任推给苍柏。即便如此，你杀我之心不死，终于七日前，你化出虎形真身，欲在人间溪边将我击杀。恰逢一鸣神君及时现身出手阻拦，你又未得手。

　　“孰料，你此计不成，又生一计。你利用一鸣神君不在天界的时间，授意云一诺化作他的模样，连日进犯我魔界。你担心云一诺修为不够，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修为暂时渡给云一诺。

　　“终是我不信他，中了你的诡计发动此战，我愧对于他，愧对于今日于弱水河畔丧命的生灵。”柳和风顿了顿，看向白虎的目光中杀意腾现：“你所做的这桩桩件件可谓罄竹难书！今日你便拿命来抵罪吧，天后！”

　　在场众人，听闻“天后”二字皆是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金罡罩中的白虎。只有那云一诺早已跪坐于地，双手掩面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只见，弱水河上空风驰电掣，电闪雷鸣，柳和风引天地万钧之力，汇集于踏雪剑身之上，电光滋滋流转间，他猛然一击，直捣白虎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只闻得半空中传来一声“且慢”，一道灵力强劲的暴击蓦然而至，恰在白虎面前截住柳和风那雷霆万钧的一击。

　　柳和风举目望去，只见天君、太子和神荼正脚踏祥云，袖挽长风，飘然而至。顷刻间，三人便踏在柳和风身前地面上。这时，天君望着柳和风面上神情复杂，悲喜交加，沉默片刻，终是道：“和风，我的好孙儿，苦了你了。”

　　太子殿下亦是附声道：“和风。”

　　看着眼前两位至亲，天界最为尊贵的两位神仙，柳和风却静默不语，片刻后，仍是执着地将视线移至金罡罩中的白虎身上，同时，再次汇聚灵力于神兵踏雪之上。

　　剑身流光溢彩间，但见太子猛然展臂挡在白虎身前，他不敢直视柳和风的眼睛，面上带着几分愧意，更多的则是焦急与无助，自责道：“本太子身为人子，却对母后的过失毫无察觉，进而未尽规劝之责，是为失察、不孝。和风，舅父愿意代母受过。”

　　此情此景不由令柳和风想起，数年前，天刑台上太子殿下挺身相护之恩。他踌躇着，握着踏雪的右手骨节泛白，青筋爆裂，试了几试，终是不得不收回灵力，放下踏雪。

　　这时，神荼站了出来，适时娓娓道来。原来，这头白虎名为少阴，原为上古司战之神。只因当年因嗜杀成性、杀伐过重，而被上古众神施术禁锢于冥界度朔山大桃木下，交由门神看管，司食恶鬼。

　　孰料，万余年前，它却趁两位门神不备，盗走荼草，逃离冥界。未曾想，竟是混入天界，还做了天后。此番，若非柳和风和云一鸣二人将噬音兽送回度朔山，若非此次天君赴度朔山解毒诊治，怕是未有机会得知天后殷氏乃是白虎少阴所化。

　　“方才魔尊所述罪状，小神尽数悉知。如今，小神只得将其带回，将其永生永世镇于度朔山，直至食尽恶鬼那日，方可抵清罪过。”神荼言毕，便带着白虎辞别众人，踏上归途。

　　太子殿下满含歉疚之色，行至柳和风面前，不发一言，深深一揖。

　　柳和风仍是未置一词，拎着踏雪转身踉跄离去。少顷，只听得一声苦笑传来，继而那苦笑又逐渐变成狂笑，可他明明是在笑，那笑声却令闻者莫名心痛不已。不一会儿，那片黑衣白发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的尽头……

　　.
　　便是这般摇摇晃晃踉跄而行，不知过了多久，柳和风已然踏在荒山院落那破旧的大门前。他茫然地推门而入，跌坐在檐廊的台阶上，目光呆滞地扫视着小院。月影阑珊下，恍惚间似有那人薄薄的影子出现，他伸手触碰，顷刻间，便又化作点点流萤消散而去。

　　柳和风侧身躺于廊下地板上，蜷缩着身躯，紧紧地搂着神兵踏雪，隐隐啜泣。他清楚地知道，云一鸣的仙体已然化为飞沙，痴情箍亦一同湮灭，他的元神无所依，便是什么都不能留下。即便他上求碧落，下溯黄泉，他要如何才能寻得哥哥一片元神？

　　他泪流满面：“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柳和风只觉胸前暖暖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却见云一鸣此刻正与他相对而卧，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两扇细软的睫帘簌簌轻颤，见他醒来，浅浅一笑，轻声道：“你醒了？”

　　柳和风的眼眶蓦地热了，他不敢妄动，生怕一触之下云一鸣又化为流萤，只拿柔情似水的目光望着他，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呼吸，仿佛怕呼吸重了便将眼前人吹拂了去。

　　云一鸣抬起修长的手指，临摹着柳和风面部的轮廓，“我还在等你，”继而在柳和风额上印下一吻，“我等不了太久……”

　　“为什么？！”柳和风脱口而出。

　　云一鸣垂下睫帘，良久，终是叹口气，“我的元神撑不过七日……”

　　柳和风又惊又喜，原来哥哥的元神尚在，他腾地坐起身子，激动不已地抚上云一鸣的肩膀，急切问道：“七日已然足够！快告诉我，你的元神在哪里？”

　　果然，这大幅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云一鸣的身影登时飘飘荡荡起来，声音亦虚无缥缈起来，“些许……就在你身边……其余皆在……”言未尽，便如雾淡去。

　　“哥哥，哥哥！”柳和风大喊一声，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