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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灾疫 ...

  •   “你在害怕吗?”

      在梦中的梦,传来了一个声音。

      “什么?”原本一点也不害怕的顾希昭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我是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这不过是个梦,就像你马上就会消失一样。”顾希昭用被子捂住了脸。

      “当做梦也不错,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这个渺渺茫茫的声音轻笑了一下,“呵呵,梦中说梦两重虚,说得真是好极了。”

      “听不懂听不懂!快消失快消失!”顾希昭抱头大叫。

      “消失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时间快到了,你究竟会成为哪一个顾希昭呢?”

      -

      “姐姐,姐姐……”顾希昭被何思忆摇醒了。

      “你没事吧?”

      “噩梦里的噩梦,果然十分可怕。一个声音不停对我说话……”

      “恐怕是辩才天女给姐姐你托梦了。”何思忆指着庙里的佛像。

      “那是谁?”顾希昭痛苦地捂住了脸,“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让姐姐受累了,不过这附近方圆几百里都没有水源,只有佛寺里才有水井,我们只能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只有你们家有水?”

      “啊……嗯,这是个诅咒吧。”何思忆躲躲闪闪地说,她张开手在空中乱比划,“诅咒,没错,就是远古诅咒,和佛寺有水是为了供奉佛像一个道理。”

      “毫无说服力。”顾希昭耸耸肩,算了,自己的梦什么时候有过说服力,要是梦有了逻辑,那恐怕是见了鬼了。

      “总之,我们只能一路沿着佛寺走,大概过两个邑能出城。”何思忆指着佛寺里的壁画,“阿载应该意识到我们失踪了,但他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发现我们逃跑的方向。”

      “我有一个问题,”顾希昭举起手,“你们这的佛寺都没人的吗?”

      何思忆愣住了,“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屏住呼吸,抬头望向佛像,和记忆里不一样的是,天女微笑的面容已经积了一层灰,她移开视线,整个佛寺的微尘都在光线照耀下轻轻浮动。“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毕竟已经过了快十年了,何思忆不安地想,谁能保证灾疫不蔓延到雪明楼内部呢?她心慌意乱地收拾好东西,拉上不情不愿的顾希昭匆匆往外奔。

      “你真的要带我去看病?我说了我没病……”顾希昭无力地说,话虽如此,她又病恹恹地坐上马,“哎,随你,反正到时候你也会知道的……”

      病的不是你,而是这块土地,何思忆不出声地默念。

      “我会治好你的。”何思忆握紧缰绳,对着不知道是谁的对象说道。

      -

      与此同时,就在何思忆和顾希昭逃出的雪明楼内,三名少年外加一个少女围坐一团。

      “所以,你还没有把思忆失踪的事告诉阿爹?他不是……”

      “小唐,你还要小韩说多少遍,小何不是失踪,是离家出走。”一个油嘴滑舌的少年打断了问句。

      “思忆才不会离家出走呢!”唐姓少女不服气地辩驳,她着急地望向韩载欣,“阿载,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阿爹和华叔叔他们?我们可以抽调一些人手出城去找她,这样时间也赶得上。”

      “先别急,现在贸然告诉长辈他们,不一定找得到小何,就算找得到,回来了也免不了一番责骂。小韩,夷微派现在的态度如何?”少年和刚刚说话的少年面目相仿,显然是一对兄弟,他更为成熟稳重。

      “他们禀告了长老,已经派出一队人出城了。”韩载欣面露难色,“我本来打算一起去,可是会典的事我又不能抽身,夷微派也劝我先留下来,说一定会留心思忆,但是……”韩载欣没继续说下去,他担心的不是找不找得到思忆,而是更深层的缘由。

      “小何这个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这次会典上的角色,可是她有时也太……”在场的几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何思忆不会就这样连口信也不留地离开雪明楼,还挑在这个重要的时间点上,但这又并非完全不可能……

      “记得小时候那次吗?我们花了半个月才在一间佛寺找到她……”

      “那次她真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趁着其他两人讨论的时候,稳重的少年小声对韩载欣说,“小韩,你和小何关系最为密切,之前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

      韩载欣摇了摇头,他实在没觉得思忆有过什么不对劲。

      “那么,这件事,你觉得和那个夷微派的女弟子有什么联系?我是说,小何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可能她有什么必须离开的原因……”

      必须离开的原因,韩载欣想到昨天夷微派对他说的话,“何小姐为什么偏偏带上另一个人呢?她
      明明可以单独离开,她为什么要带上一个她刚刚才认识的、她可能完全不了解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她早就认识这个人了?”脑海里的声音和身边的声音混在一起。

      “不可能!思忆和我们一样,这十几年来都没有出过雪明楼的门!”韩载欣不假思索地说。
      随即,他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问题所在。

      “华四,你刚刚说,思忆是在哪个佛寺里被找到的?”

      -

      顾希昭站在烈日之下,看着眼前的少女对照着手中的地图,围着沙堆上的地标团团转。

      “我们刚刚在这里,要往那里,好了,方向没错,那这条路为什么走不通呢?”

      顾希昭感到一丝疲倦,答案当然是地标错了,何思忆的地图显然没有升级系统。

      “你第一次出远门?”顾希昭终于看不下去了。

      “啊,对呀!”何思忆咧嘴而笑,她的眼睛因为刺目的阳光而眯成一条缝隙。

      她看起来又傻又天真,顾希昭想,算了,我梦到的人跟我也差不多。

      “看好了,这地图上有个地标物,这个三岔口的地方是……什么?”

      “一个茶铺。”何思忆从地图上抬头,顺着顾希昭的手指望过去,在他们眼前,那被沙棘和枯木缠绕的建筑物,木头和帐子已经被风腐蚀得差不多了。

      “原来就在这里。”何思忆惊讶地张大嘴,顾希昭无视了她称赞的目光,牵过马绳别在木桩上,“这一带因为缺水都没有人了吗?”

      “不对……那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何思忆茫然四顾,她笔直走向沙堆中,这里曾经有不少野生的麦秸,但是大多都被一把火烧毁了。

      这里有流落乞讨的灾民,有采野菜的少女收起篮子,站在门口的老妇牵上还不会跑的幼童,对弈的老人归来,打渔的少年提着湿漉漉的衣裳,马匹载着远乡客子的来信,买酒人收起门外的桌椅。

      “那时虽然也没有水,但是有人。”何思忆远远地对顾希昭喊道。

      而现在,在她眼前,只有一堆衣物焚烧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顾希昭有点嫌恶地指着那堆焚烧物。

      “什么都有,食物,衣服,还有……骨头。”何思忆用木条挑起几条尚未焚烧完全的布条,底下则是黑糊糊的硬质物体,看起来确实很像某种动物的骨头。

      “灾疫。”何思忆简短地解释道,“这是灾疫,人们害怕被它感染,所以用火把这些东西烧了个干净。”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声,顾希昭不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茶铺的方向,“所以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

      “这就是我逃出来的原因,在雪明楼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这些,阿载他们也不知道,我以前被人带出来过,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雪明楼的外面是这样的,这里没有水……”

      顾希昭不为所动地听着何思忆的自言自语,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声响。

      “有声音。”

      “什么?”何思忆愣了一会,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刚刚有。”

      “不可能是阿载,他没那么快找到我们。除非他,除非他……告诉了别人。”何思忆紧张地咬起了手指,“总之,我们去把马牵了,先离开这里。”

      两人回到茶铺前,发现马仍然安好无损,四周空无一人,何思忆不免松了一口气。

      “姐姐,恐怕是我们多心了。”

      “地图上写着再走四里有一处客栈,我们去那里休息一夜再走吧。”

      “这次不会又倒闭吧。”顾希昭看着何思忆,默念道。

      -

      稍晚半个时辰,韩载欣等人已经来到了何思忆和顾希昭早一天落宿的佛寺。

      “我们前院后院都查了一遍,就怕没把这地掀开了,哪里都没有小何。”华四说。

      “她们来过,但已经走了。”韩载欣正对着空落落的佛寺皱眉头。

      “没错。小何是个聪明透顶的人,绝不给我们留下痕迹,可我们也自有对策。小韩,看这里。”
      华三拿着一张写着“陷”字的纸片,往马厩边的地上一放。

      原本干干净净的沙地向下塌陷,先后出现两双足迹,一双在前,一双在后,两双足迹交织缠绕,随即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小何留下两道足迹,是想要引导我们走错方向。我们此次大会上的马全是向马帮所借,马帮的人专门叮嘱过了,这些马与中原的马形态不同,必须用右手牵马,否则力道不够便容易挣脱,因此马的足迹理应在人的右边。”

      “可是这里,马的足迹都在右边啊。”韩载欣对照着自己的马,观察所行足迹的方向。

      “是了,这就是小何的聪明之处了。但是她忘了一点——马不会倒着走。”

      华三指向那稍淡一点的马蹄形脚印,又落下一张“现”字纸片,马的足迹便往下深了一寸,形状也清晰可见。将两道足迹略一对比,便能看出,一边是马钉朝前,一边是马钉朝后,明显指向不同的方向。

      “结论就是,她哪边都没走,只是绕了个弯,折回来的时候,又换用左手牵绳,在我们看来都是右边。”华家兄弟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笑容。

      华三点点头,“她连我们俩要做什么都料到了,早把行迹除了个一干二净。”

      华四接上,“这就好像对我们俩说,哈哈,没想到吧,就你们这点微末功夫。”

      “所以不过是个障眼法!”韩载欣气愤地爬上马,却看见佛寺外疾驰而来的一个黑影。

      “谁?”在日暮将近的天色之下,谁也分辨不清对方。

      “韩大公子?”借着黯淡的天光,韩载欣分辨出,骑着马的来人穿着夷微派的蓝灰色袍子,正是昨天和他一起搜寻思忆中的一个女弟子。

      “建端果然没有猜错,你还是对你的青梅竹马放不下心。”夷微派的女弟子霍启白下了马,笑眯眯地环视四周,“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抓住她们了。”

      -

      “我抓住她了。”

      二十里外,一栋摇摇欲坠的客栈内,地板被砸出了一个大坑,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半个身子已经掉到坑里的顾希昭。

      顾希昭整张脸憋得通红,她没有料想到这个梦会演变成这样。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料想过另外
      一个可能性。

      “醒一醒,不要再做梦了!”

      伴随着顾希昭的这阵吼声,年久失修的客栈终于瘫倒了。很快,顾希昭感到拉住自己的那双手正从指缝中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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