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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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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奈朝着那个声音望去。
说话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穿着紧身黑色无袖背心,裸露出的上臂肌肉结实有力,腰间藏着一把直刃短剑。他沉腰敛息,低伏在距离自己仅五步之遥的草丛间。
那低伏的身姿泉奈再熟悉不过,是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动作。
他的银色短发不比肌肤苍白,端正严肃的国字脸很好地平衡了煞气肆虐五官,一双丹凤眼桃花眼半咪着,打量之际,已颇具威慑。可红色面纹的走势,又让他的脸化作了一只猫,让泉奈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幻想出了不苟言笑,声色俱厉但是还渴望被摸被宠的一只老猫。
斑就在不远处,可泉奈并不想向他求助,决定自己陪他耗一会儿,因为她不想打草惊蛇。比起旁边这位来势汹汹的路人,泉奈更在意河对岸那个笑的憨厚傻缺的人的身份。他同哥哥聊得那么投入,还不时勾肩搭背的,从没看到族内有谁和斑这样亲近。
泉奈决定先稳住眼前的人。
她无法感知到对方是什么时候近身的,但是他显然已经蹲伏很久却不动作了,且他手上没有武器,这至少显示出了该男子善意的一面。
可他却用威胁的口吻询问自己的身份...
于是泉奈笑吟吟开口回答:“我叫杏子。”
因为自己现在穿着女士和服又没束发,这个名字是泉奈下意识借用自己的一位狂热追求者的。很普通的,很路人的名字,甚至连很多族人都不知道他们宇智波有这样一号人物,非常适合拿来诓人。
泉奈边回答,边伸了伸懒腰,抬高自己的身体重心,以便在对面扑来时准确地袭击对方的后颈。她装作无意地掀开和服的下摆,活动着自己跪得有些发酸的小腿。
盯着她的少年忽然身形一僵,冰块的表情有一丝崩裂。
泉奈赶紧转换话题顺便装一把无辜:“这里蚊子好多啊真是烦死了,我腿上被咬了好多包,下次不来这里玩儿了”,还很配合地挤出两滴眼泪。
合理的示弱,会使敌人放松警惕。何况刚刚失去大哥的难过是她自己的真实情绪,只是很想发泄出来罢了。
果然对面上钩了。
“我有药。”那人边说边低头在腰间的包里翻找出了一个木盒丢给她。然后很君子地扭头,朝远处的河岸看过去。
今天,对扉间而言,只是去赌场抓偷跑的柱间的普通的一天。他却撞见少女一脸哀怨愁苦地和大哥隔岸相望的景象。
浅紫色杜鹃花和服面料娇贵,少女却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衣襟皱巴巴不说,还将和服下摆敞开到了夸张的地步。她翘着脚尖调皮地胡乱勾画,白白净净的小腿细若无骨,不安分地在草丛间晃来荡去,一副风尘女子的浪荡模样。
扉间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惊觉自己刚刚在发呆。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耻辱。这一定是来自对大哥的恨铁不成钢。
大哥这几日鬼鬼祟祟出门,感情是去找女人了?这个女子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家的!何况家里订的婚约怎么办?而且据他观察,大哥对这女子也没多上心。
脑内冒出的一连串疑问让扉间头疼。
淡绿色的药膏成色很好,泉奈认出这是只有“平式药坊”才出售的高级货,能治蚊虫叮咬什么的都是小功效,它淡化疤痕的效果格外显著。
“喂!那边的白毛”泉奈低低唤道,生怕他的动作惊扰了远处的人。
扉间回头道:“人已经走了,放心”,在看到泉奈时又冷冷的补了一句:“你能整理好衣服吗?”
“啊,和服不都是这样穿的吗?”泉奈无辜地嘟一嘟小嘴,询问得很是诚恳,甜甜绵绵的声线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
总不能说自己这样是为了方便跳起来扭断你的脖子吧。
扉间暗自腹诽道:只有那种职业才会这么穿吧。他看着少女一脸郑重地把盒子递给他,却并不急着收回。
“你为什么不用,这药没毒。”说完,他就感到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她解释?
“我要想杀你,随时都可以,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扉间懊恼的补充,却发现这样说让自己更不自在了,尤其在看是少女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时。
于是他采取了客客气气的方式。
“你腿上的蚊子块还肿着,你最好...”
等等,这样说好像也不对。
扉间对天发誓自己并不是故意去瞧她的腿的,那红色的蚊子包确实很显眼。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觉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干脆闭嘴。
柱间的某些症状可能传染了他。
“我只是觉得,你家里的姐姐妹妹肯定更需要它,因为这个祛疤很管用的。”这可是上等的祛疤灵药,拿来涂蚊子包真是暴殄天物!泉奈心里默默吐槽。
见扉间不接,于是泉奈慢慢挪过来,把盒子塞回他手里。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警惕,显然在思考着其他事情。
于是泉奈颇为自得地坐在扉间旁边,随手拾起地上飘落的一朵樱花别在耳后,然后认真整理着自己的刘海,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样子。
“怎么样,我这样漂亮吗?”对于鲜少打扮自己的泉奈来说,她很需要别人的肯定,即使对方是一个凶巴巴的路人。
“我家里,没有姐妹,甚至可以说没有女性。”却有还没进门的嫂子。扉间终于回过神来,巧妙的避开了她的问题。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你可以把这个药送给她呀!”
泉奈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激动,非常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进行深入讨论。不是她炫耀,光是宇智波家,喜欢自己的女孩儿可以编成五个忍者小队那么多。
扉间并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盒子默默放回去。这药是大哥炼的,大哥给她一车都不是问题。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他决定忽略掉旁边盯着药眼睛闪闪发光的少女。
接下来扉间理所当然地和泉奈聊起了柱间。
虽然扉间希望通过用可以抹黑柱间的形象来让女孩知难而退,可他都没刻意诋毁,旁边女孩的表情已经是分外嫌弃。
这些话扉间从不同旁人讲,现在却一股脑地倾倒给了一个陌生女子。没错,大哥真的很不省心,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扉间只觉得越说心里越畅快。
“什么?!都订婚了还出去偷人?真是没有分寸,怎么对得起你知书达理的嫂子!还有那个小三也是不要脸。要是我哥哥这样我非得...”听八卦的泉奈一脸义愤填膺。
“不算是偷人,就是和外姓的女子,频繁的见见面...”扉间欲言又止。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大哥不对!杏子的虽然外形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但聊了这么久,他能感觉她绝不是那种不正经,随便的人。
“怎么不是了!既然已经订婚了,就要自觉的疏远其他女子,尤其你说的那个女的,那么漂亮,一看就不是什么...”
“够了。”扉间无奈的承认,“她...其实也是被我大哥骗了”。大哥肯定没告诉她自己的婚约。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原则被扉间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没关系,你和你大哥不一样...”,泉奈顿了顿,然后飞快的把脸埋在臂弯里,低声嗫嚅道:“我觉得你很好”。
既不是想杀她的好,也不是威胁她的好,更不是冷眼瞪着她的好。
是什么呢?泉奈也说不上来。
春光明媚的四月,她没有等到斑说要带她去花朝节,却意外患上了无可救药的“花粉症”,发作起来不轻不重的挠着她的心,却又无法忽视。
“呐,要不要带我去花朝节?”少女喃喃低语,声音轻柔得像是拂过的一缕春风。
扉间偏头,少女垂着脑袋,双手抱膝,柔软的发丝随风浮动,一片飘落的花瓣沿着青丝落入了雪白纤细的颈侧,而后彻底消失在了胸口宽大的衣襟内。
她的轮廓陷入了夕阳柔软的光晕里,像是天边云蒸霞蔚的一幅画卷,美好却无比脆弱。扉间只要偏身展臂,就能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地护着她,让她不再那么难过。
但是自己应该是要拒绝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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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后。
所以,挚友说的那个暗中跟踪的,是自己的弟弟?斑在看到泉奈穿着时,果断推翻了这种可能。
“哥哥,我这样打扮漂亮吗?”晚归的泉奈在斑疑惑的目光里,优雅而得体地提起裙摆转了个圈。
“看来你任务很顺利?不过装扮还需要注意细节,比如你簪的这花,看着就像随手拾的。”斑取下了泉奈耳边已经半边枯萎的花,心里嘀咕道:希望父亲不要此刻出现,然后误会了什么。
*
扉间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才发现少女耳边的花并不是开的正好的一朵,而是被随手拾起的半边枯萎的花。
他竟一直未曾注意。
此刻,在他的院内,粉白的樱花如云似霞,弱不禁风的花瓣随着春日傍晚的和风满院纷飞。樱花树的枝丫如墨染的眉眼,花瓣则像美人粉红的两腮。
“花如樱美,人若武士威。悄然栖吊钟,沉沉睡蝴蝶。”这样温雅哀婉的俳句忽然钻入了青年心底。
还有那个“一生终该相见一次”的传说。走到盛开的樱花树下,只要心怀期待地抬头望向樱花枝头,就可以实现愿望吗?
扉间表示不以为意,可是杏子却是相信的。
银发少年在樱树底下久久伫立,垂眸凝思:“她....应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吧,还真是...不庄重。”
他终究是窘得不敢抬头去看那枝头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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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楼的庭院内,满院的粉樱正含苞待放,泉奈身穿传统的樱色和服,踩着厚厚的木屐,翩翩起舞的身轻盈灵动,像是树间的花精下凡。
“本大爷真是个出色的学生。”曲音未散,她便迫不及待踢掉木屐,向着院内的石桌冲去。桌子上的烤鸡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奖励!
这两日的生活令她感到一种朴素的幸福,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除了一开始跳舞磕磕绊绊,姿态像某种类人的动物而被嘲笑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泉奈不合时宜的善良让她无法一走了之,她打算完成鸨母的任务后,再处理自己的事。毕竟以她现在的身手,还没人能占她便宜。
是夜,她在一场梦里见到了花鸨母年轻时,那个伤春怀秋却又渴望爱情的文艺少女——居然长了一张自己的脸???!!!她记忆里的自己,也和花鸨母的过去缓缓地重合了起来。
“那是火之国第一美女,你怎么好像很不屑的样子。哎呀,来了来了,别看我了,快看花车!”
\"我没事,小伤啦。唔,你这样生气的表情好可怕。\"
“你知道吗,向樱花树祈愿的人会获得幸福哦~还有啊!落云之海的日出能让恋人的感情永远不变,五华寺的因缘签,金石寺的平安符,还有...”
也许泉奈自己才是这个悲剧爱情故事的主人公,可惜她却忘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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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必注意留活口,死人可不会提供任何价值。”说话的男子生的眉若春山,瞳若秋水。他身着白衣,月光照亮了他清逸俊秀的侧脸,而另一侧的脸却隐在乌发下,私有一团阴影给笼了起来。他正垂眸望那镜片里的月亮,墨染的眸透出无可察觉的情绪,声音却如往常那样温柔似水:“经此一事,谷之国的事也算彻底了结了。”
“嗯,希望任务能顺利完成。”另一人嗓音低沉浑厚,措辞谨慎沉稳,可剑眉下红眸的幽幽目光却暗藏锋芒。
“扉间,你还真是严肃得让人无法猜透啊。”
“猜透什么?”
“你的喜好咯,比如,你钟意何样的女子呢?”
“奈良鹿鸣,我们似乎是在确认任务细节。\"暗暗咬牙的扉间说的一字一顿。
“花朝节,是约心怡的女子去赏花的季节呢。”语毕,一声不可闻的轻叹消散在男子喉间。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夜晚的月光过于洁白清幽,或是樱花酒格外甜腻醉人,扉间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我带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我们一起,看过很多的风景...\"花朝节的百花祭,海平面上的新月,思明山的霞云,还有...山头的一座孤坟。
“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失去了她。”记忆蓦然止于此处。
然后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对不起,再喝一杯吧。”鹿鸣小心翼翼为扉间斟满酒。
“有的时候,醉一次也挺好的。”想她的时候,放纵一下自己吗?
不久后,一旁的鹿鸣已经歪倒在地,扉间仍然眉目清明。他暗自感慨,自己这千杯不醉的体质,怕是永远不能醉了。
他抬头望着如霜的满月,紧皱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喝醉的?又是为什么再也无法醉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