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同人》回风·逆雪

2、霜花店同人（下）

　　“洪麟，你怎么了？”皇后与洪麟现在都是一身普通民众的装扮，住在山里的一个小木屋里，靠打猎为生。
　　洪麟揉揉眼睛，脸色渐渐变了，“是烽火！有敌人来犯了！”
　　自从那晚寒柏奉了殿下的旨意，让人带了人皮面具假扮成他和皇后继续留在宫中，并把他们俩送走后，浓重的不安就一直盘亘在洪麟的心头。
　　生活在山里的这短短几十天，他总是时不时地恍神，眼前总是闪过从前殿下的影子，温柔的、忧郁的、欣喜的、憔悴的，甚至狰狞的和绝望的，心里总像压了一块铅石，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他的殿下，即使生长在那样阴暗压抑的宫廷，在面对他时也依然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笑容，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眼睛蒙上了灰霾而那个笑容被阴影笼罩？
　　为什么，在他醒不过来的梦魇里，殿下强势高大的背影，总是玻璃一般崩离破碎，散成一地眼泪似的晶莹？
　　不详的预感像远方灰色的狼烟，飘渺地弥漫着占据了整个天空。
　　“洪麟！不要去！”皇后冲过来死死拉住牵马的洪麟，美丽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你不能去，这场仗太危险了！”
　　洪麟顿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皇后，“娘娘，您知道些什么？”

　　暴雨冲刷着皇城，就像他最后一次清晰地见到殿下的那个夜晚。
　　马在疾驰，踏过路上的积水激起了一路的水花，仿佛跳动的火焰。
　　雨大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去往皇城的大路。
　　他与皇后躲藏的那个地方在整个国家的深处，看到烽火的时候战争早已开始了半个多月。
　　战况紧急到连殿下都被逼得不得不亲自出征。
　　他终于甩开了皇后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皇城冲去，任凭皇后哀凄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他已经什么都再听不到。
　　回到都城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都城虽然没有直接被战火洗礼，但那份惶惶不安的颓败气息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散去。
　　仗是没有输，可是也没有赢，而更让人惊疑的传言是，殿下伤重。
　　洪麟一步步走进皇城，眉毛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流水，全身的衣服已经被浇得完全湿透。
　　守门的侍卫见到他，愣了一下，终于认出他来。
　　洪麟从未试过如此的恐慌，他知道的，宫外的消息必然会经过淡化处理，永远比实际情况要来得轻微一些，若说是无事，那实际就是轻伤，若说是轻伤，实际就是重伤，若说是重伤……
　　洪麟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大殿走去。
　　那里还有灯火的微光，仿佛最后一丝仅存的希望。
　　“吱呀”一声，他推开门，屋里的人齐齐回过头来看他，有人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打破满场的沉默。
　　所有的建龙卫都跪在地上，有的人脸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泪痕。
　　洪麟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们，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吸饱了水的鞋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屋中躺着的那个人，仿佛睡着了似的，那么宁静，那么安详，只是脸色稍微有些不太好，有着些许病色般的青白，嘴唇却微微发紫。
　　洪麟失了魂般地走过去。
　　“怎么不盖被子呢……会受寒的……到时又该麻烦御医了……”他伸出手，微微颤抖地握住了那人的手，“你看……手都这么冷了……”
　　现在的总管，也就是原先的副总管，慢慢站起身来，冷冷地开口，“所有人都出去。”
　　建龙卫们站起来，无声地走了出去。
　　洪麟像是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依然失魂地握着床上人的手，无声地低语着。
　　总管负了手，冷笑着向他走去，“你还有脸回来吗？你又回来做什么？不亲眼确定他死了你不放心是不是？”
　　洪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你只想着你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殿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国家！”总管快步上前一脚将洪麟踹倒在地上，“如果不是你只顾着自己的私情放走了太安公，怎么会招来元兵攻打我们的国家！”
　　洪麟茫然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是了，他只想到那是皇后的父亲，却没想过那是元朝的臣下，太安公回去后必然会上报殿下诛杀他们的行动，然后就正好给了元朝前来攻打的借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放走太安公，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会给殿下，带来什么。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听不见外面的风雨，也听不见屋内的怒责，仿佛这天地间已经再没有什么能打扰他的安眠。
　　“呛”的一声，闪着寒光的铁剑毫不留情地抵住了洪麟的咽喉，“洪麟，你背叛的不是殿下，而是整个高丽！”
　　“请住手，总管大人！”一个人影破门而入，拉住了总管握剑的手臂，是寒柏，“殿下明知这一切，也要将洪麟送走，您难道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您怎么能违背殿下的意志啊！”
　　洪麟失去焦点的瞳孔慢慢开始聚焦。
　　他……一早就知道，是吗？所以才会那样的烦心又那样的痛心，却仍然是原谅了他的背叛，还要让他出去休息几天，那时起，就已经是选择要保护他了，是吗？即使后来撞见他一再的背叛，直至被他伤透了心，也仍然要选择保护他吗？
　　剑尖微微地颤抖，终究还是慢慢地垂下了，“既然是殿下的意志……可是，洪麟，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和痛苦中，一辈子都不会良心安宁的！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雨还在下，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
　　天仍旧是黑的，仿佛太阳已经再也不会升起。
　　洪麟不知道，从何时起，皇宫的路面竟也变得如此泥泞，黏湿得让人仿佛连脚步都再难以提起。
　　黎明前，黑暗继续。
　　脚步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一只手及时地从旁边伸过来扶了他一把。
　　“……公公。”洪麟慢慢抬起头，眼前的老人在短短的几十天里竟仿佛骤然苍老了那样多。
　　“洪麟，你要明白，殿下未必不怨你恨你，但是保护你也确实是他最真心的意志。现在，如果殿下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爱过他，你会怎么回答呢？”
　　“我……爱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就是爱的……可是现在，他已经再也听不到，而我，已经失去爱他的资格……”心脏在抽痛，每想他一次就更加的疼痛，他不明白脸上不断流下的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除了心头的酸涩和痛楚，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能说出这句话，又能舍弃皇后回到这里，殿下做这一切，也不算没有意义。”公公满是皱纹的脸像一颗老老的胡桃，在微微的笑意下绽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痕，“你知道殿下给我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什么吗？”
　　洪麟渐渐睁大了眼睛。
　　“是去弄一张他的人皮面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