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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果子都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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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形的恋情是什么样的?小山以前只在话本里看过,如今虽然没有经历,但看着自己左右两边的男子女子,只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着痕迹地斜了千夜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恨。
脑子有坑说的就是他吧,看他这意思,好像对自己和另一女子有些好感,可是为什么要一起出行呢?难道这是帝王的自信?
千夜的声音漂浮在风里,他与人交谈很知分寸。不看相貌的话,当真会令许多闺中女子只闻其声而脸红心跳。小山的思维开始发散,想着想着,就盯着千夜发起呆来。
察觉到小山的视线,千夜侧头看了他一眼,耳尖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冬天的风裹挟着一阵清香拂面,走神的小山又回来了。清香似一根无形的绳索,勾出了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馋虫本体,他顺风抻长了脖子闻过去,只听耳边一声轻笑:“前面是膳房为主人供应果蔬的地方,要去看看吗?”
小山听他的解释内心有些激动,但是又佯装矜持:“啊……这……不太好吧!”
他的表情一向会出卖他,千夜笑道:“无妨,走吧,去看看。”
练羽在路上留心沿途所见,总觉得关押她的人身份很高,单说那些数不尽的琼楼玉宇,等闲之辈便不敢建造。千夜在妖界备受尊崇,手腕也是铁血,试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他眼皮子底下起宫室,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被抓跟妖王脱不开关系,她瞥了千夜一眼,这个画师给她画画,又说主人喜欢她,这不就像在给妖王选妃吗?老天,她就是一只平平常常的小妖,并不想参与进王室的后宫跟别人争宠,她何德何能能入了妖王的法眼?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土地上。
这里似乎灵力很是充沛,小山甫一靠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经脉被洗涤一新,连带着人都高兴不少。山里长大的孩子性情奔放,小山的眼睛中有种野性的光芒,他来到这里宛如蛟龙入海,猛虎归林,开心的不得了,很快就撒丫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千夜收回视线,对着练羽做了个请的手势,练羽会意地点点头,抬步向前走,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这片土地奇珍异果不少,香味是小山从来没有闻过的。果蔬身上都挂着磨得光滑的小竹牌,上面记载了它们的名字、生长习性,似是活化立体的书籍,人在这里单单逛上一逛,都要增加许多知识。
灵力凝聚的光星星点点,五彩斑斓,璀璨夺目,宛若银河的星子全数降落下来,小山高兴地问千夜:“我能摘几个果子吗?”
千夜点点头。
得到准许,小山只沉寂一刻,便飞速动作起来。像是割韭菜一样扫荡,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千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身影时高时低、时上时下,一时哑口无言。
这里的地势高低不平,落差很大,他们此刻都在相对高的田垄上。表情呆滞的人在这里躬身劳作,天地寂静无声,宛若洪荒最初的静默。
练羽跟千夜并肩而立,一言不发。千夜关切地问:“姑娘有心事?”
练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头,这让千夜更加疑惑。
小山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裙裳的下摆被他撩起来当了装果子的布袋,但由于实在不堪重负,那些果子隐隐有掉出来的架势。
千夜还在等着练羽说话,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七越公子,你的主人是妖王吗?”
千夜对这个问题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为难,他只是愣了愣,随即便笑开了:“是啊。”
他语调轻松,就像在谈论天气一般。
云朵在天空徜徉,千夜仰望那个方向,声音有些悠远:“王上想为自己选一位永恒的爱人,所以才在宫里安置了许多女子,这应该很好猜吧,纵观妖界,谁敢冒犯王上,修建宫室呢?”
练羽并没有为这个回答感到愕然,她怔怔地看着千夜,心里想到了别处。
脑袋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他刚才的笑容,这让她的心里有些无端的酸涩。
不知是不是因为医者仁心,她总是轻易被很多微小的事情触动。千夜现在的笑容无疑是轻松的,但是也是……丑陋的。
他的疤痕像是一片往日的污浊,笼罩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旧日的面貌,像是一个人背负着一份忘不掉的刑罚,惩罚自己,虐/待自己,沉溺往事,不愿醒来。
她看着那些轻松,只觉得心里沉重。抿了抿唇,她老话重提,由于紧张,嗓音还有些沙哑:“……这里似有许多药材,我是医者,颇通医理,你想不想恢复……”
千夜调转视线,直视着她。
练羽不太敢直视他逼人的目光,只得尴尬地用五指在面部示意了下,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说完后沮丧地低下了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千夜的目光沉甸甸地压上她的头顶,那是一种疑惑和兴趣交织纠缠的目光。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上赶着去助人的异类,尤其对象还是自己。
他性格中有些恶劣的成分,虽然平日与人相处时如沐春风,但是那是他的伪装,真实的他,总会在一些善意面前咄咄逼人。
“你想帮我?为什么?”千夜淡淡开口。
练羽闻言抬起头来,嗫嚅道:“……没什么,只是想帮你恢复一下面貌,这样你以后的生活会方便一些,也会轻松一些。”
千夜扯了扯嘴角:“姑娘是说我如今面貌丑陋,见不得人了?”
练羽急道:“我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伤疤如果可以恢复,便没有必要留着它。伤疤属于过去,你没有必要因为过去而葬送未来……”
她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女子都爱俊俏的儿郎,你这样出去,姑娘见到你都要吓跑了,你今后就要打光棍了,未来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她的未尽之意千夜如何不懂,他冷笑道:“女子若是只看相貌,那我不娶也罢!”
练羽觉得拗不过他,这人满口歪理,自己纵使苦口婆心也是劝不动的。看相貌没什么错啊,如果可以改变,那为什么不改变?她内心有些沮丧,但还是觉得算了。
一个人只有在想改变时,别人的话才有意义,否则就是多此一举,实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她见千夜很抗拒提及相貌,也暗自责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只得说:“你莫要生气,我只是提一下意见,你不愿意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练羽是一个很好的人,在面对盛怒或者别人的尖锐刻薄时,很少有人能压住火气,但是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总是会心平气和地去安抚对方,诉说自己的过错,给别人的面子留有回寰的余地,使气氛重新转归和睦。
她最后的话中有些无可奈何的妥协,仔细听的话,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千夜的前半生中,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不因为他的相貌看轻他,不因为他的怒火而抵抗他,不觉得跟他说话是种折磨,也不用言辞的利剑对他进行侮辱伤害,只是像是在跟一个朋友相处,会道歉,会关心,会尊重。
这是一种成熟的爱,是他从小开始便向往的。
心里突然有一股热流涌动,渐渐流淌至四肢百骸,他在这样的温柔下败下阵来,别扭地又无措地看了练羽一眼,所有尖锐的抗拒和伪装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练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此刻的她似乎也被这一片广阔的土地俘获了,眼中有一些淡淡的笑意。她的目光在那些奇异的生物上缓缓扫过,时而因为看到小山上蹿下跳而露出向往的神色。
千夜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些好奇又有些欣喜,想到什么,又有些忧伤。
一声兴奋的低喝打破了寂静,小山看着自己的收获,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他对于“满载而归”有种执念,很想带着这些东西给无恙看,他知道一切就快要实现了。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些胖嘟嘟的果实,他向千夜他们走来。
可是乐极生悲就是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果子们终于因为他的贪心而无法待在衣裳的下摆,骨碌碌地从自制简易布袋里争先恐后地滚出来,小山心疼地哇哇叫,从地势高的地方一直往地势低的地方追,练羽看到他追的辛苦,看了千夜一眼,意思是大家要不去帮帮他。
千夜点点头。
就在这时,田垄上突然出现九个身穿玄色劲装的男子,他们是朝千夜而来,甫一落地就向他飞速掠去,九个人配合默契,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将千夜团团围住,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练羽被吓坏了,她没有想到就是妖王手下的人还有人要寻来寻仇,看来王上的身边也不怎么安全啊!
千夜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他身为上位者的冷静和杀伐决断,从小到大,坎坷和杀戮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他趟过尸山血海才能登上妖王的宝座呼风唤雨,怎么可能怕这几个喽啰?
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这来取他性命的九个人他未曾见过,但是他们身配的瑞亭长剑他却不陌生……瑞亭长剑,是千夜王兄死士的佩剑。
他将练羽护在身后,做出御敌的姿势,又担忧地看了看田垄下小山的方向……没看到。
那应该是就是没事。
千奕的心腹死士,不多不少,正好九个人。
长剑寒光闪闪,过往的记忆扑面而来,他能逃过千奕最后的诅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