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欲》醉桃溪

3、往事

　　那是元嘉十八年，那时的楚俊十一岁。楚子俊因母亲不得宠当时也没有任何官职，只是皇帝家不得宠三皇子。他前头的两位异母兄长都比他得宠得多，大哥楚子勋是元皇后的嫡长子，自元嘉元年出世后皇帝楚永奕便爱之宠之，早早地立其为太子，尽心尽力地培养他为继承人。二哥楚子睿是潘淑妃之子，只比楚子俊大一岁，但他的母亲潘淑妃在诸妃中恩宠最盛，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楚永奕也喜欢。
　　因着潘淑妃得宠过盛，元皇后对皇帝心生怨恨，逐渐疏远冷待他，最终元皇后因怨结病，已于去年去世。
　　因着元皇后之故，太子楚子勋对潘淑妃和楚子睿甚是厌恶。楚子睿害怕楚子勋报复他，便不断讨好楚子勋。
　　“太子哥哥，这是送于你的弓。”楚子睿又在给偷偷摸摸地楚子勋送礼。
　　“哪来的？”楚子勋瞥了一眼。
　　“是向父皇讨来的。”楚子睿回答。
　　“哦，吾说怎么父皇不给吾呢……”楚子勋语气不善，“原来是要留着给你被。”
　　糟糕，踩到楚子勋的痛点了。
　　“不是的，太子哥哥……”楚子睿想解释但不知道怎么说辞。
　　“那是什么？””楚子勋逼问。
　　“……”楚子睿搜刮脑袋想。
　　“说不出来是吧。”楚子勋嘲笑他，“就和吾母后一样，求父皇赏赐，所得不超三五万钱。而你母妃求三十万钱，不过两三日就得到了。”
　　“太子哥哥，我母妃她现在不叫父皇赏钱了的。”楚子睿想为母妃说好话。
　　“别提你母妃！我一想到她就恨。是你母妃害死了我母后。你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们母子都可恶！”楚子勋骂完后夺过楚子睿手中弓摔在地上便甩袖离去。
　　楚子睿看着摔坏的弓胡思乱想，都怪母妃，求钱就算了还被皇后知道，还把皇后还气死了，连带着太子也恨上他了。父皇虽然宠自己可是更爱太子，父皇把朝中事务的一部分都交给太子，东宫的兵力达万人相当皇帝的羽林军，可自己只是封了王，也没有任何实权。要是哪天父皇突然崩了，太子继位，肯定会把母妃和他给……
　　想到此处，楚子睿打了个寒战。不行，就算再难也要讨得太子的欢心，还是先把自己的命保住，至于母亲，若是将来太子能看在自己的面上饶她就好了，若是不能，那就只能怪他不孝了。
　　楚子睿想开后拾起地上的弓，信心满满地离开。
　　躲在暗处看完的楚子俊只觉得楚子睿大概是傻子，天生喜欢费力不讨好。竭尽全力去求得他人青睐不如自己变强，有实力自立。
　　不过父皇对他淡淡的，哪怕他骑射诗文精通也得不到父皇的侧目。只能等到父皇给他封王了，有了封地后能有他施展才能的地方。
　　他这般想着回到了母亲的院子。楚子俊母亲鲁惠君为皇帝楚永奕的贵嫔，年少时因美色入宫得宠。鲁惠君自生下他色衰后便失宠了，不过就算她最得宠时，皇帝最宠的也还是潘淑妃，所以她失宠后也看得开，在照顾好教养儿子之余开始专营花艺。楚子俊回去是便看到母亲正在修剪花叶，摆弄盆栽的位置。
　　“阿娘。”
　　“道民回来了，去净手吧，我已让他们备好了午食，你们先吃，不必等我。”鲁惠君一开始捣弄花草便没个停。
　　“好。”
　　待他到殿内洗净了手，宫人已把食盘端上。一位年约七岁孩童从他身后走近抱着他，“哥哥！”
　　楚子俊揉了揉小童的头问他：“今天的字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小童信心满满。
　　“那待会我可要好好察看。要是写得好就带你去练箭。”
　　“好！哥哥真好！”
　　“好啦，吃东西吧。”
　　“恩。”
　　这小童乃是楚子俊异母弟弟楚子轩，因生母早逝，便由鲁惠君抚养。鲁惠君对其与亲子无二，楚子俊亦对这个弟弟疼爱有加。
　　两个人吃完后楚子轩如献宝一般给楚子俊看他今早练的字。楚子俊看着弟弟虽显稚嫩却端正整齐，多加练习还是可进步，便鼓励他再励。
　　得到哥哥鼓励的楚子轩甚是喜悦，连忙让哥哥带着他去练箭。
　　楚子轩兴奋地拿起他的小弓和木头箭跟着楚子俊走。
　　一路上楚子俊交代楚子轩弓箭的要领，楚子轩一面便听一边记，内心跃跃欲试，手上放出了一箭。
　　“咻”的一声，木箭飞过上方，正正落到了一位贵妇人面前。
　　这位贵妇人让仆人拾起木箭，去找箭的主人。仆人还没去，楚子俊与楚子轩便急忙出现在她们面前。
　　楚子俊看了贵妇人，心道不好，是楚越楠，连忙向其请礼，“大姑姑。这是我的木箭，不小心放错，惊扰到大姑姑，大姑姑可有碍？”
　　楚越楠面色不悦地看着楚子俊，不饶人地说：“无碍。但你，这么没规矩，在后园内练箭，皇帝和你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是侄儿的错，愿去向父皇面前受罚。”
　　“哥哥，不要去。”楚子轩怕楚子俊去了父皇应该会把他重罚一顿，可那不是哥哥的错，是他的箭。
　　“别说话。”楚子俊阻止他。
　　“怎么？错了就不敢认，你们就是这样的？”楚越楠更怒。
　　“呜哇！”楚子轩经不住楚越楠凶悍的气势，突然哭了起来。
　　“哭哭啼啼，没点男儿样。”楚越楠更嫌弃。
　　这时楚越楠身旁的少女出声：“母亲，殿下也是无意的，所幸未有事。母亲宽量，便原谅他们吧。”
　　“恩，阿妧替你们说话，我就不追究你们了。你们走吧。”
　　“谢姑姑。”楚子俊带着楚子轩离开。
　　楚子俊一边安慰楚子轩一边牵着他走。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殿下，请等等。”
　　楚子俊回头见到刚才的少女拿着那支木箭站在他们身后。
　　“这是你们的木箭，我来归还。”说完把木箭交于楚子俊。然后拿出巾帕弯下身，给楚子轩擦泪。“小殿下莫哭了，母亲只是看着凶了些，她并未想怪罪你们的。她也看出来了，那木箭是小殿下的，才这般的。”
　　原来是自己说错话让姑姑不悦了。楚子俊有些尴尬。
　　“母亲她这人便是如此，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事过了就过了。”她说完后便起身告退。
　　楚子俊与楚子轩两人经此事后便回了宫内，也未去练箭。
　　他们遇到的贵妇人乃是太祖与发妻武敬皇后的嫡长女，南阳长公主楚越楠。因着嫡长女的之尊，楚越楠在皇室中地位尊崇，连皇帝楚永奕都敬重她。
　　楚越楠身为长公主虽无实权，但若涉及皇室家事，事无大小，皇帝都会先征求她的意见，再做决定。去年皇帝征讨叛臣谢慧时，因着皇后已去，后宫无主，便让长公主留守宫城，统六宫之事。
　　楚越楠除了地位高还有个特点就是脾气暴躁，她经常发脾气骂人。若是让她有稍有不如意的事，她就跑到皇帝面前哭闹，连皇帝都怕她，拿她没办法，只能拿惹她的开刀。就是这么一位人物，让皇城里的人谁都不敢惹。
　　楚子俊以前也曾在宫里见到楚越楠训人，训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他当时想着，千万远离她。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楚越楠的女儿——王妧。楚越楠嫁与光禄大夫王彦后便生了一双儿女，长子为王昭，王妧便是长女。王妧因着母亲的缘故常常出入宫廷，早早封了县君，食邑五百户。王妧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貌若神女。不过因着楚越楠赫赫威名，并未有人向其提亲。
　　一想到王妧，楚子俊想起王妧温声细语地安抚楚子轩，给楚轩擦脸，轻摸他的头，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如一道漩涡般把他吸引。
　　姑姑这么暴躁的性子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女儿，他又忍不住怀疑。该不会是作伪的吧，看着不似。
　　此后的日子，他似乎被王妧迷住了，脑子里时不时想起她。宫宴时他也忍不住去看向女席的她。多日后，他便下定决心，他要娶她。
　　下定决心的楚子俊便去求见皇帝，向皇帝说了他要求娶王妧的打算。
　　皇帝楚永奕本听到他的三儿子想娶妻时诧异，这小子这么快就想娶妻了？但是在听说他的求娶对象时又对他有一点敬佩，好小子哪来的勇气敢娶大姐的女儿。听完后他一言不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的儿子。
　　“道民，你的想法朕知道了。”楚永奕开口，“只是，王妧的婚事，还要长公主同意，朕才好赐婚。”
　　“这样吧，你今日出宫去拜见长公主，向王家提亲，她答应了，朕就给你赐婚。”
　　“是，父皇。”楚子俊得令后失望告退。果然还是要看楚越楠的意思。
　　皇帝没错过楚子俊的失望脸色，他也很无奈，虽然他是皇帝，可以按他的意思给天下人赐婚。但若是大姐家的就不行，他想到楚越楠曾在他面前放话要她过关自己儿子女儿的婚事，还夸张地说如果媳妇女婿是她不喜欢的，儿子女儿受苦受累，她也不如意，那她就去寻死，去地下找太祖哭诉自己凄凉的处境。她都这样说了皇帝能不应么。再者这次是楚子俊向他求娶王妧，若是楚子勋和楚子睿还能向大姐说说情。但是楚子俊，他不想可为了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去得罪难缠的大姐，就让楚子俊自己去努力吧。
　　楚子俊随即出宫去了王府。递了拜贴后，随仆人进入府后，他见到了府里的男主人——王彦。王彦出身琅琊王氏，自小教养优良，性子温和。见到王彦后，楚子俊便知王妧随父。
　　王彦在知道楚子俊的来意后便让仆人去把楚越楠叫来。这事，王彦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要看长公主的意思。
　　楚越楠来后看到楚子俊，不咸不淡地自语，“我当是谁要来求亲，原来是皇帝家的三小子啊。是你想娶我们家阿妧？”
　　楚子俊郑重地向楚越楠作揖道：“正是侄儿。侄儿特来求娶姑姑爱女王妧姐姐。恳请姑姑成全。”
　　“不行，你年纪比阿妧小。况且你无官职在身，身为皇子也未封王。我们阿妧还有县君封号，而你却无权无位无封邑。你以什么为聘，又以什么来养阿妧，难道要凭你母亲宫里那点月俸么？”
　　楚越楠的一番话犹如一把把利刃划向他，让他无地自容。
　　“长公主……”王彦让楚越楠停止打击，“三殿下年纪尚小，陛下还未委其官职，假以时日，殿下定长成材。”
　　“姑姑，你说得没错，是我唐突冲动了，没有弄清自己的处境便来求娶，我向姑姑姑父赔罪。”说着拜了个礼，“不过姑姑，我虽然比王妧姐姐年纪小，但也只小两岁，我会长成真正的男儿。至于姑姑以上说的，我会以我之力去争取，请姑姑给我留些时间，他日我会以我的王妃之位为聘，求娶王妧。”
　　楚子俊说完后楚越楠也没应他，她只是打量着楚子俊。
　　王彦突然开口给台阶，“那便期待殿下的好消息了。”
　　“我什么都没答应，是你说的。”楚越楠反驳。
　　“恩，是我说的。”王彦回她。
　　“那便等你有所成时，再论。”
　　“多谢姑姑，多谢姑父。只是，能不能让我见见王妧姐姐，我还不知道她的意思。”楚子俊向楚越楠王彦请求。
　　“……”两人突然噤声。
　　王妧从帷幕后出来。她没想到只是一遇，楚子俊便要娶她。
　　“王姐姐！你都听到了？”
　　“是，多谢殿下厚爱。王妧有一事不明，请殿下解惑，殿下为何要娶我？”
　　“我……我自见到你，就日夜思念，想能与你共度一生。”
　　王妧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脸红，不知如何回应。
　　“好了人也见到了，你该回去了。”楚越楠突然赶客。
　　“是……”楚子俊不舍地看着王妧告退。
　　等他走后，楚越楠嫌弃地说：“这小子也太不害臊了。”
　　楚子俊回去向皇帝禀告求亲结果后，皇帝一副早已明了的样子。
　　“道民，富贵权势是要自己去争取，朕只能给你机会，你要自己去立功，朕才有赏赐你的名义，你知道吗？”
　　“臣明白。”
　　“现下，湘州正有空缺，朕封你为征虏将军兼湘州刺史，掌湘州军事，你收拾好后去就任吧。”
　　“臣遵旨。”楚子俊拜谢皇帝。
　　楚子俊在向母亲和弟弟告别后便去湘州赴任了。处理好湘州的事务后，皇帝又让他兼管石戍事务。
　　元嘉十九年，楚子俊升迁使持节、南豫州刺史，将军之职照旧担任，负责石戍防务。
　　元嘉二十一年，楚子俊迁秦州刺史，晋升为抚军将军。这年，鲁惠君向皇帝请求出宫前往秦州，日后随楚子俊生活，皇帝允许。鲁惠君安抚好楚子轩便去寻楚子俊，三年里聚少离多的母子俩终于重聚。
　　元嘉二十二年的八月十六日，年满十五岁的楚子俊，被立为武陵王，食邑二千户。
　　成王后的楚子俊立即向王氏提亲，楚越楠同意后皇帝便赐婚楚子俊与王妧。
　　楚子俊成婚后没过多久，雍州刺史病逝，蛮人乘机叛乱，楚子俊临危受命，外调为雍州刺史。事出突然，楚子俊派人把母亲妻子送回都城，自己与部将赴任。
　　等再见王妧与鲁惠君，已是两年后。
　　虽然过程磨砺，分别苦久，但总归把心爱的王妧娶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