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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河吉公主府,两人心绪平静下来,坐到桌前抿着茶水商量正事。

      “还是决定明日,掀棋盘?”作为屋子主人的河吉尾音上挑,只是询问,而非质问。

      “是。”安王答完这一句,适时补充道,“父皇竟然如此喜欢太子,若是时日无多,说不准会硬将皇位交出予他,位子一旦换人,再行事端,可就真的是在造反了。”

      “好,位子终是要你坐,时机由你选才算妥当。阿姊这里撂开手,你心中要有数,明日若是父皇死保,连查都不让查,可得有章程应对才是。”

      “阿姊这话却是想岔了。”被亲情一时冲昏头的安王,此时冷静下来,倒比河吉公主看得透,“阿姊这回出乎意料,已失了平常心。咱们这位父皇,可干不出来死保弹劾的事。”

      “那之前留中不发的奏折?”河吉公主细细思索,忽而恍然,自嘲一笑,“也是,殁了和飞升差的不远,怎能说人家离尘宫是错的,魂儿飞了不也是飞嘛。”

      她低头自语,“死了就一了百了,吵翻天是他们的事,自己什么都不必管。咱们这位父皇本质倒还似以往一般。”

      这话倒引起安王的好奇,他拄着桌子靠前问,“此话何解?”

      河吉斜睨他一眼,“你不是听过他早年的荒唐事儿,刚上位就说‘无为而治’,将治国解成‘无所作为’,学人家‘萧规曹随’,意图当个甩手掌柜,又言什么,昌盛百载,皆是制度作为。这心现在不也没变过,只是隐晦多些而已。”

      “说得也是。”安王听罢退后,拿起半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问,“阿姊今日倒是盛装打扮,可是约了佳人?哪家的?”

      “佳人倒是没有,只有个俊郎少年郎一头撞上来。”她说着笑笑,“没事逗着他玩玩。”

      这是阿姊的私事,安王自然不会多言。

      ……

      上元节,离尘宫难得热闹。

      两个道长一个道童,不止需要应付往来的达官贵人,还得尊崇祖制,举行隆重的道场法会,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抬上山的人也很多,道童迎门,总是能被夸聪明伶俐,且得到些糖果,碎银子,金叶子什么的,前者拿来吃,后者拿来当玩具。

      并非奢侈,只是不知。

      他未曾下过山,往来的人也不会谈起钱这么俗气的事儿,离尘宫更是什么都不缺。在他看来这只是抛着玩的黄白玩具,没有多余的功效,还不如一句不走心的夸赞让他开怀。

      小童是忙得开心,已连着三天忙法事的师傅和师叔却累坏了,外加心忧的事情没个结果,这心落不到肚子里,更是吃不好睡不好。

      看透从不代表淡然,人都这样,君不见等着被杀的猪,死之前还得例行嚎两声,不过是谁脖子上悬刀谁知道,最后能落得个死得明白罢了。

      道士各各都是乐器好手,离尘宫两个成年的也不例外。但一人坛前做法事,一人总不能全包吹啦弹唱的活计,故而从宫里借出一批乐师。

      场中没那么多道袍给乐师穿,乐师们或坐或立,在那看着显眼。

      要问这场面明明是一堆人围着两个奇装异服的道士,为啥不能说道士显眼?

      法事就得道士做,那是应该应分的,围着的一圈也合该是道士,故而人多的乐师一方才是乱入的显眼人物。

      贵人们认准此处,没人在乎这场景奇怪。

      祈福好用,能保佑没病没灾就成,没人会管你是跳舞啊,是奏乐啊,甚至于干点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甚至今年比往年的人还多些,朝堂上对离尘宫骂的最慷概激昂的人,也是上元来离尘宫拜得最虔诚的人,这没毛病,也不冲突,他们拜的是道,而非人。

      只听得那些道士今日照例唱起《三官经》,此经又名《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妙经》,唱词道,“……天官曰,转诵此经,至满千遍,大作踊跃,悔过愆尤,断恶修善,即有地官赦罪,所有恶孽愆尤,俱一赦除,心心忐忑,尽一皈正,恍恍惚惚,耳目心定,神魂安静,精神复旧……道君曰世间众生,招瘟惹灾,毒气流行,众生染着,偕是造恶非善……”[1]

      来听经的人们一定不知道,主持法事的两个,自己都不信自己向天官儿求来的福气,也是有趣。

      ……

      月池坊,魏国公府。

      今日除了易弓,起得都晚。好不容易逮到易探人影的夫妻二人正好得闲,有空教育儿子。

      在今属新春尾声的下午,易探喜提两堂会审。

      从来都没有三堂,易大公子总是护着他的。

      在说教,也称说服教育的过程中,不论是举例子,还是摆事实,话题总是绕不过鸡。

      而提起这斗鸡,易探虽说认错态度一流,堪称二十四孝好儿子,答话时却没忍住想夸赞的嘴和脑子,也不知道它们中哪个先动的手。

      他越夸斗鸡说得越流畅,忍不住给还在说教的两人推荐起自己的“梦中情鸡”——有着漂亮白沙尾的乌云盖雪。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易探这时只恨自己未曾好好去族学,恨不能写出一篇妙笔诗文,连引用都引用不来。

      他讲着这斗鸡美丽的外表,它战斗时的美妙身姿,讲着它的勇武和雄健,将会审现场变成活生生的推销现场,恨不得将自己每一场印象深刻的比赛场景都复述一遍。

      游丹若是在此就能吐槽,单看神情,这活脱脱就是个为自家爱豆疯狂打call的真爱粉,离失智粉只差一步之遥。

      听着这些长篇大论,魏国公夫妇忽而觉得小儿子有写话本的天赋,暗自琢磨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听着听着,易成化就无意识倒戈,和自家儿子讨论起斗鸡的战术,优秀斗鸡的培养方法,吹牛自己当年压的最大赌注去了,相当于无意识背刺魏国夫人一把。

      他还从过来人的角度,在各个方面评判如今斗鸡场的优劣,时不时地忆当年盛景。

      见父子俩聊的高兴,邵卿卿坐在一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在儿子面前还是得给夫君留些面子,故而悄悄瞥眼堂堂魏国公,幽幽叹口气,在旁听着那些,令人云里雾里的专有名词,思绪已经走歪到想寻个专门讲斗鸡的话本子看看解闷。

      按这架势,易探应能稳稳逃过一劫,可他却说错一句话。

      “爹爹听过青种鸡,乌云盖雪吗?”

      他想问问见多识广的老父亲有没有听过,知不知道在哪能弄到一只,自觉今日就是拿到宝贝鸡线索的好时候。

      哪知易成化听这话一顿,眉头深深皱起,只是用问句回了问句,语气迟疑,“谁告诉你,这鸡叫乌云盖雪的?”

      “鸡场东家啊。”易探眼见自家爹爹神情不对,又仔细回忆一遍,回得很斩钉截铁。

      鸡场东家知道自己斗鸡的品种能有什么不对?

      邵卿卿察觉到气氛骤然降温,回过神,没发现这对话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疑惑抬眸看向夫君。

      魏国公被两双,四只眼睛盯着,也没什么不自在,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良久才动,兀自叹一声,其音悠长,其情繁杂,“玉影啊!”

      他摇摇头,神情慢慢转到伤怀。

      邵卿卿知道哪个是“玉影”,她借着夫君的话,在脑中将玉影这匹马的资料调出来,白了脸色,柔柔唤一声“夫君……”

      语中后怕居多。

      易二公子最讨厌谜,也不喜此时的氛围,故而出口打破,“乌云盖雪和玉影有什么关系?”他说完见高座的两个没回话的意思,又自顾自猜到,“玉影也是个斗鸡的名字,爹爹你喜欢,结果被娘亲养死了?”

      这斗鸡的话题,不想这个,还能想到什么?看两人情态,这猜测出奇合情又合理。

      邵卿卿闻言不想背锅,转头言简意赅,“玉影是匹马,皇上的马。”

      她不觉这事儿有什么瞒着的必要,复又将目光投回易成化身上。

      易成化也跟着解释,“乌云盖雪是鸡的名称没错,但大晋没人会这么叫,大晋只会称呼一种珍贵狸奴为乌云盖雪,这名太雅了,听着战斗力不高。只有鸟桓会这么叫。”[2]

      易探原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这话就放下心,继而控诉到,“人家来燕京开个场子,不能因为人家是异族,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人家这都朝贡许多年了,爹爹你这是因循守旧!”[3]

      “因循守旧”四字砸在地上,可把易成化气到肝疼,他用比易探还大的声音,中气十足地说道:“重点是时间,时间!你自己想想,你什么时候谜上斗鸡,又什么时候见不着他们人影了?”

      这话喊完,他叹口气,又语重心长地教导,“巧合的事儿呢,这世道有,但如果把所有事儿都归功于‘巧合’二字,不从大局连起来猜猜看,那就是等着被杀的猪豚。”他顿下,又补上一句,“动动脑子,它快生锈了!”

      易探没先动脑子,只顶一句,“脑子又不是生铁,不生锈。”继而才开始细细理时间线。

      魏国公见他这个样子想说几句,又不好打扰难得动脑子的二儿子,憋着的这口气是不吐不快,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

      稳坐东宫的太子,参加完岁宴,灯会,也没等来自己期待的结果。

      这种莫名其妙大事将成的感觉,带来的从不是天上掉馅饼的惊喜,而是迫人心弦的失控,是微微不知前路的恐慌感和茫然感。

      真正接到馅饼的人总会在第一时间试图打醒自己。

      所以他在查,详查,仍未发现父皇对神仙之流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事情越顺利,他反而越加不安,在脑中一遍遍复盘,一遍遍思索,却没能抓住什么点。

      只望一切都是多想。

  • 作者有话要说:  [1]引用较多,一则言离尘众人,一则引个大剧情。
    [2]灵感来自一句“侗家人把青斗鸡叫作乌云盖雪”以及我搜乌云盖雪的时候搜出来一堆猫。
    本书设定为只有鸟桓因仰慕中原文化这么叫。(再次强调本书架空!借历史名字是因为作者文化不够起不出好名字。历史上鸟桓建安年间就没了,遗留血脉应在北方,书中指南方族群。)
    [3]“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出自《左传·成公四年》
    翰音:1.《礼记·曲礼下》:“凡祭宗庙之礼……羊曰柔毛,鸡曰翰音。”后因以“翰音”为鸡的代称。2.飞向高空的声音。比喻徒有虚声。
    ps:写的时候,“连起来猜猜看=连连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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