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稀物种生存手册》叶田田

9、第 9 章

　　大门外的宿希还在继续石化中……

　　他感觉，他托着品相极好的袋子的手，微微发凉。那丝滑手感，不再是贵的象征，更像有一条蛇，吐着信子，顺着他的手掌攀岩而上，让他动也不敢动。

　　他缓慢低头，看看手中的袋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用另一只手在怀中掏了掏，拉开衣领，找到里衣上贴的那张符，才稍稍安心下来。

　　这是天门山的符。辛庄镇是镇守天将山最近的镇，来往修行者不少，他们少有机会用钱，实在需要的时候，有人会用符或者法器这些东西，来换取药材和食物。

　　确认好天门山的符好好地贴在里衣上，宿希咽了咽口水。

　　小圆在乾坤袋中，自是听到他们的谈话。她等外面安静了，才从乾坤袋中跑出来。

　　宿希眼睁睁地看着一股灰色烟气从袋子中冒出，随着那烟气冒出的越多，他的上半身越往后仰，手臂却像被钉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烟气逐渐化成那只女妖，宿希的脸白了白。

　　小圆立在土墙外的阴影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宿希。

　　宿希：“呵呵，呵呵。”

　　小圆冷哼一声：“一别多日，别来无恙？”

　　宿希的脸皮僵硬地扯开一个笑：“还好，还好，劳您挂念。”

　　“啧，你说，咱们那仇，怎么报呢？”小圆问。

　　宿希下意识缩缩脖子，再次扯开一个笑：“咱有仇？”

　　小圆点点头。

　　“姑娘不是没被药粉伤到吗？”

　　“嗯？”

　　宿希立刻识时务地点头道：“咱们小过节而已，一点点。”他咽下一口唾沫。

　　小圆一伸手，抓起宿希的衣领往上提。

　　宿希整个人被他提起来，脚尖着地。他哆哆嗦嗦的求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人，来人啊！”

　　他想喊人，小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宿希被那冰凉的手感吓得不敢说话。

　　小圆眼眸转了转，放下他，拍拍他胸前的衣服，宿希随着她的手掌起伏，整个人颤了颤。

　　小圆微微一笑：“好说。”

　　她抬头扫了扫院子，看到西侧厢房里桌上的药箱，随手掐了个诀，然后莞尔一笑。

　　宿希被她笑得恐慌，又见她盯着那日被囚禁的房间看，直觉不好，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转眼的功夫，女妖不见了。

　　宿希后背一身冷汗。

　　房屋内。

　　陈安平跪在地上，上身直挺挺的，低着头。他对面坐着那个老妇人，她靠坐在椅子上，两人静默无声。看样子，是说过一些话了。

　　从房顶上往下看，小圆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可以看到他认错的状态。她想，要是自己坐到他对面去，指着他鼻子骂他孙子，该是什么样？

　　“这么说，春娘买来的姑娘，真是你弄走的？你既然知错，为何要犯错？”老妇人问话。

　　陈安平半晌没有吭声。

　　老妇人佝偻了身子，叹了口气，似乎比刚刚老了一些：“你若不想成亲，何苦以身犯险，直接和阿嬷说就是。”

　　陈安平愧疚道：“孙儿错了。”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沉默。

　　房顶上的小圆等得无聊了，才听那老妇人再次开口，她声音萧索：“也罢，你长大了。我能护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祖孙一场，阿嬷不该变成那等自私的长辈，让你一生都束缚于此。”

　　下方跪着的陈安平倏然抬起头，睁大是双眼看向老妇人。眼神中带着惊喜、恐慌和愧疚。

　　老妇人似是怕被那眼神灼伤，挥挥干瘦的手臂，歪过头去，不忍看他：“去吧，不要告诉我你去哪里，也不要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他们都走了，我也老了，再禁受不住事了。

　　你若能平安，就回来看看我，若不能，便也……不用稍信了。”

　　一席话，好像深秋的微风，吹得小圆心里冰凉，她低头看向陈安平，只见他眼圈微红，嘴唇抖了抖，终究一句话没有说，他跪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转身出了门。

　　戏看过了，小圆却觉得不太舒坦，人类就是麻烦。

　　她一蹦一跳地从房顶落下，眨眼间消失在空中。

　　陈安平出了房门，揉了揉眼睛，再次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宿希在院子外探头探脑，做贼一样冲他努努嘴吧。

　　他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却见乾坤袋好好地放在院中的桌子上。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到桌前，将乾坤袋挂在腰间。

　　宿希看着乾坤袋随着陈安平走动一晃一晃的，又咽了咽口水，只有口型没有声音：“你怎么把她弄回来了？你疯了你！让阿嬷知道了，打死你！”

　　“我今日要离开，你在这里守着我阿嬷，我阿嬷今后的事，听姑母安排。”陈安平道。

　　宿希惊讶地望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陈安平是说错了。什么事，要这么交代？顾不得害怕女妖，他大跨步上前去：“你去哪儿？做什么？”

　　“现在不便与你说，你按我说的去做。”

　　陈安平鲜少命令他做什么事，他们名义上是兄弟，实际的感情也胜于兄弟。宿希听到他这么说，便知道此间事情不小，他皱着眉头，不再多问，低声道：“阿嬷让你走？”

　　陈安平点点头。

　　他不多解释，转身去了厨房。宿希迟疑着脚步，也跟了上去。陈安平家的厨房简单，有个土灶台，一个大锅，还有一张旧桌子。宿希进去一看，不禁再次皱了皱眉头。一根根劈好的木柴整齐地码放在墙角，腌好的肉挂在墙上，他走到水缸旁打开木盖，毫无意外地看到满缸的清水。

　　陈安平没说话，像往常一样舀水煮饭。

　　宿希叹口气，拿过木柴来生火。

　　宿希本是闷不住话的人，忍了几忍，再次问陈安平。陈安平却不回答，憋得他好生难受。

　　饭做好了，陈安平盛好饭，迟疑了一下，将饭递到宿希手中：“这是我阿嬷的。”

　　宿希接过来，看了他两眼，见他没有改主意，抬脚送饭去了。

　　陈安平在厨房一口一口地嚼着饭菜，吃得仔细认真。小圆透过乾坤袋，第一次看人类做饭，她之前在人间混迹的时候，在街上见过各种所谓的人间美食，却从来没细想过，那饭食是怎么来的。

　　她从乾坤袋里，露出个脑袋来，轻声问：“什么味的？”

　　突兀的女声，将陈安平从不明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看着乾坤袋口那红毛小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像刚刚魂魄离身，此时才附体。

　　瞧这茫然的神色，是没听见她问话？小圆再问：“什么味的？好吃吗？”

　　陈安平点点头，敷衍道：“好吃。”

　　“什么味的？”那毛茸茸的脑袋不甘心道。

　　陈安平没说话，夹起肉条递过去。

　　一根细长的泛着油光的肉丝出现在小圆面前。小圆撇嘴：“切，稀罕！”

　　红色的毛绒脑袋又缩了回去。陈安平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他也没兴趣猜，只当她不吃肉食，继续吃起来，忽然想到她大口啃着树皮的样子，莫名的，刚刚那种压抑情绪缓和一些。

　　陈安平是当夜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