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音王》白姬绾

1、第一章 楔子

　　月圆之夜，魑魅潜行。

　　倒骑着青驴的书生，在迷离的月夜赶路。刚才在友人家多饮了几杯，友人见时辰太晚，欲挽留他住下，但他惦记家中娇妻，执意要赶夜路回家。

　　书生骑在驴背上，头微微地垂下。

　　脚下田陌纵横，远处山峦起伏，耳边听着溪水潺湲，鼻端嗅着草木清香，他的醉意涌了上来，有些微醺的头昏，开始迷迷糊糊地打盹。

　　书生惬意地任由青驴驮着，一路悠悠然行去。突然，他感到驴子停了下来，急忙抬头，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不知不觉间，青驴竟驮着他偏离了正路，走到了一处荒僻的乱坟岗。四周杂草丛生，荒坟林立，不远处那一闪一闪的幽幽绿光，不知是鬼火，还是萤火虫？

　　书生心中一寒，饶是他素来胆大，且有武艺在身，宝剑在侧，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他借着凄迷的月色，找准了大路的方位，赶着青驴走入荒草中，想岔近道折回正路去。一阵阴风低啸着吹过，齐腰深的碧草在月光下波浪起伏，仿如上好的翡翠泛起的层层玉色。

　　青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书生这次再也不敢打盹了，睁着眼睛观望着四周。前方的草丛随风起伏，露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他定睛望去，不由得浑身一颤。一滩鲜艳刺目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血泊中蜷缩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深夜赶路时被强盗劫杀的旅客？可是若叶城一向太平，没有听说附近有匪类啊？难道……

　　书生想起了临别时友人的告诫……

　　“贤弟啊，你初来若叶城定居，可能还不知道，此地向来多有山妖鬼魅的传说。近年来，更是出了一个吸人血的妖魅，每逢月圆之夜，它就会出来作怪，不幸撞上它的人，都会被它吸了血去，必死无疑啊！”

　　书生朗笑道：“周兄，你我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语？”

　　“贤弟你还别不信，每个月的月圆之夜，若叶城都有人死在这吸血妖魅之手，少则一人，多则四五人。魏城主还请了龙虎山的道士来降妖，但是这妖孽法力高深，总是次次被它逃遁。”

　　书生还是笑着摇头，自己去院中牵青驴。

　　友人追出院子，苦苦挽留：“贤弟啊，如今一逢月圆之夜，若叶城家家关门闭户，谁也不敢随便出门，你就听为兄一句劝，明日再走吧！”

　　书生主意已定，跨上青驴，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吸血的妖魅，若是碰上了，正好开开眼界。”

　　书生回过神来，望着前方那团血肉模糊的事物，暗想，难道这么巧，真的就撞上邪了？！！他向来胆大，又仗着武艺在身，当下跳下了青驴，倏地抽出腰间佩剑，缓缓向那个血人走去。

　　渐渐地，离那人只有十余步远，书生已经能够从背影分辨出，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是一名高大壮硕的男子。他的手被血淹没，皮肤呈黯淡的青灰色，这种青灰色显然不属于活人的肤色。

　　书生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可是荒野里除了空寥的夜风，寂静如死。看来，妖孽已经不在了。

　　书生刚松了一口气，突然，那名死去的男子动了一下。

　　书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名死去的男子又动了一下。

　　书生声音颤抖，问：“谁？谁在后面？”

　　死人是不会动的，会动的，自然是死人背后的东西。

　　书生手中的青锋剑，泛出森冷的寒光，辉映着清冷的月色。

　　背对着书生卧倒在地的，早已死去的男子又动了一下。

　　书生毛骨悚然，向后退了三步。

　　就在这时，从死去男子正面的黑暗中，缓缓抬起了一张人脸，接着坐起了半个身体。

　　借着月光望去，那是一张绝色的，魅惑的脸庞，皮肤如上等白瓷，细腻而莹润，五官轮廓完美无瑕，仿若佛教壁画中的夜神飞天，有着天人般男女莫辨的美丽。那张脸眨着慑人心魂的双眸，静静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书生，红唇如暗夜中妖娆盛放的曼陀罗，正在淋漓地滴着鲜血。

　　书生吓得魂飞魄散，突然间，他明白了，刚才这妖怪正在吸男人的血，它的身形被高大的男子遮住，故而自己没有发现它。

　　它站了起来，向书生走来，流泉般的长发似一匹缎子，裹住了赤裸的肩膀，手臂，一条血迹沿着它走过路蜿蜒开来。

　　碧草在两人周围波浪起伏，夜风扬起起了妖魅的长发，它用妖异的瞳盯着书生。

　　书生脑中一阵恍惚，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吸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书生用力咬破舌头，以保持神智清醒，见妖魅向他伸出了指甲尖锐的手，他急忙提剑向那只手劈去。

　　然，三尺青锋却反被那只手握住，纤细雪白的手指微微一动，宝剑在清脆的折断声中断成两截。

　　妖孽将手伸到唇边，舔舐手上的血迹。

　　书生惊骇之下，惨叫一声，扔掉断剑，转身就逃。

　　可是，那妖孽行动如风，眨眼就绕到了他的前面，一只手倏然伸出，穿透了他的胸膛。

　　书生瞪大惊怖的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妖孽，它的双瞳仍旧慑人心魂，但近看，却无念无邪，纯澈如风。

　　突然间，书生想起了曾经在阎浮提见过的，夏日午后吹过菩提树荫下的清风。

　　佛曰：若见一切法，心不染者，是为无念，无邪。

　　书生扭曲的脸孔慢慢变得平静，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明之海，意识渐渐地沉入了无垠的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