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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沉默的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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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起了大雨,风撤着窗子在来回摇晃,地面上的黄叶被吹的打起了旋。辅导班里的学生们被吸引的往外看去,房间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我去…风这么大,回家路上又得刮的睁不开眼。”“就是啊,早知道就多带件衣服了,一会肯定得冷死。”“哎,朝铭,今天一起回家吗?”“你妈是不是来接你…”
同学们三三两两的低声说话,高低起伏的音浪中有一片寂静,像是波纹遇到了障碍物自动转向其他地方继续进行传播。
这个“障碍物”叫做贺阳,贺阳并不像他名字里所寄托含义那般阳光,他总是沉默,不与人交流,不太起眼,却又因为离群而显得有些特殊。
开始有同学想要跟他说话,拉他一起去小卖部,上厕所,约一起回家。同学以为他害羞,就主动拉他一起玩,同学下课“贺阳!走走走,小卖部走起。”贺阳一般只是回头笑笑“你们先去。”“贺阳,去不去厕所啊?”贺阳就抬头摆摆手,“没感觉,你们先去。”可是在贺阳的无形拒绝中一来二去,大家逐渐发现他是真的对人际交往没什么兴趣。渐渐的大家也都不叫他了,每天贺阳独来独往。
在大家眼里,贺阳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已,但是人还是没问题的,有什么事情真喊一声贺阳他也会来搭把手,成绩中等,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是一位好同学。
直到最近…大家发现,贺阳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今年是初三上学期,每个月会有一次考试,从十月份开始到现在的十二月,贺阳的成绩在以明显的速度往下掉。
期末考试,贺阳排在了全班倒数第7名,全班总共有64名同学。
发成绩那天,读到贺阳的名字时,班主任阴沉着脸,只慢慢的说了一句“贺阳,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沉默了下来,几秒后有同学在窃窃细语,不怪乎是纳闷贺阳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和对即将被请“喝茶”的唏嘘。
大家不时回头看向贺阳做的位置,看见贺阳只是低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嘴角抿的很紧,脸蛋发红。如果能剥开他盖住脑侧的头发,就会发现几条因为难堪而暴起的青筋。
等到贺阳出了门,班里的议论声突然喷涌。其中是贺阳小学同班同学的胡佳欣被七嘴八舌的问了个晕,到最后只能摆摆手说“我也不太清楚呀,到现在跟他也不熟,不好意思问他那么多……”在同学纳闷和担心中,胡佳欣决定这几天跟贺阳聊一聊,问一问情况。“嘿嘿,班长,还是你人好。”后桌张腾说。“那可不,我们欣欣人最好了~”佳欣的同桌吕苗苗咧嘴一笑。
教室后方的不良少年少女们也在三三两两的说话,“c!贺阳牛逼啊,让老班气成了这个样子。”“这哥们最近咋了?要成为我们的一员吗?”其中一个留着梨花烫的男生皱了皱眉“别闹啊…人家好学生,跟咱不一样。”“嘿嘿,斳哥,你跟他小学不是一个班的吗,去问问咋回事呗?”董斳没说话,看了两眼贺阳的位置。
小学的时候因为和贺阳住的近,所以经常上下学一起回家,家里父母也打过几个照面,还去过贺阳家里玩,所以贺阳的情况多多少少比别人清楚。贺阳的妈妈刘娜是厂里的职工,有个嗜好搓麻将,贺阳的爸爸贺国军是厂里的小领导。家里双职工的背景让贺阳一家过着安稳的小康日子。
直到贺阳爸妈闹离婚的那一个晚上,那天贺阳和董斳一人一包辣条吃着走回家,还没到贺阳家楼下,就能听到不堪入耳的骂人声和周围的劝架声。
贺阳听出来那是爸爸的声音,董斳也意识到了不对,两个小朋友相视一眼,挤开聚在楼下的小区的邻居们一起跑上了楼。到了4楼,眼前的一幕令人惊呆了,贺国军扯着刘娜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的扇着拿着夏凉被遮着身体的刘娜的脸,客厅里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裸男,贺国军通红的脸和无处散发的尴尬、耻辱和心痛让他无地自容,他脑袋里乱七八糟,只想着打死这对狗男女。
邻居们看到了贺阳和他的同学,赶紧说,“老贺,别打了!别打了!你儿子回来了!”然后几个男邻居赶紧七手八脚的控制住暴怒的贺国军。
贺阳被吓懵了,现在这个双目眦裂,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大骂时喷出零星的口水沫男人让贺阳兼职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记忆中脾气总是很好的爸爸。
贺国军看到了儿子,一把扯过贺阳,贺阳手里的辣条散了一地,拉倒刘娜的面前,贺阳被的一下子哭出来了“爸爸!爸爸!”贺国军接着扯起了刘娜的头,对着贺阳说:“贺阳,你给我记好了,这个婊子,以后不是你妈!”贺阳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扒爸爸的手“爸爸,出什么事了…呜呜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贺阳哭的顿了一下,“不让我要妈妈了…”
贺国军看到了儿子哭成这样,心中又酸又痛。他低下头对刘娜不成人样的脸说“刘娜你给老子记好了,你不配当我儿子的娘,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死,带着你的死姘头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和他出现在我或者贺阳面前,老子直接卸了你们!!”
然后松了手,把贺阳报给五楼的邻居,说“老钟,帮我看下孩子,一会我料理完了上去找你接孩子。”说着把贺阳抱给了他,被抱起来的时候贺阳一直在乱踢乱打,喊着“爸爸!!我不走!!我不走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老钟抱着贺阳赶紧上了楼,董斳大喊一声“贺阳!!”也跟着跑上了楼。
贺阳使劲推堵在门口的邻居叔叔,可是邻居叔叔太高太大了,他怎么推的都退不动,孩子小小的身体里涌出一浪接一浪的害怕和慌张,化成一直涌出的泪水和不断的哭嚎。
董瑾在外面急的直拍门“阳子!阳子!你没事儿吧!你等着,你别担心,我能帮你下去看看,我这就去!你别拍门了!我马上回来,你听到没有?” 董瑾低着头,专心注意门内的声音,他听到了贺阳断断续续的哭腔“好…你去看…呜呜…让爸爸不要赶走妈(嗝)妈呜呜…”
董瑾听到里面的哽咽的断断续续着声音,不知道怎么自己也鼻子一酸,也开始流起泪来。董瑾一握拳“阳子等我!”随即一步跳下三个台阶快速跑下去。
二楼贺阳家,董瑾穿过拥挤的人群,环绕在周围的有义愤填膺的声音,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打趣声。董瑾不明白,平常笑眯眯露出和善笑容的大人们,为什么露出带着恶趣味打量的眼神和笑容。他见过这种笑容,在班里有个智力有问题的男孩子一次在班上忍不住拉了裤子。旁边的同学们的脸上也露出过相似的笑容,只不过更直白,更不加掩饰。
“原来大人有时候也跟我们一样啊。”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最后一条胳膊,挤进卧室里。贺阳爸爸正在骑在那个□□的男人身上,挥拳打在男人的背上然后扯着他的头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给我说话!”说完又把男人的头按下去开始新一轮的殴打。
董瑾扒着门框,双腿不自觉的发抖。他从没有见到过如此强烈而直接的暴力,他的大脑里在不自觉的强制回放他刚才看到的一幕。
那个男人的头被扯起来,嘴里留下混着血的口水拉出了一根长长的线。往上是淌着血的鼻子,从中间开始鼻梁不自然的向右弯着,血从上面的鼻孔流进下面的鼻孔,再一起一滴一滴的打在红色晕染了一片的床单上。双眼肿的老高,只有微弱的一条缝中露出了不省人事的迷茫。
“啪嗒……啪嗒……”那不停落下的血的声音在董瑾的逐渐耳边放大,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面前不断浮现重播滴落的血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忘了他要说什么。只是喃喃到“别打了……贺阳他……哭……”
突然伸出来一双胳膊,“毛豆!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董瑾的妈妈一把抱住孩子,把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别看了别看了,我们回家。”说完就挤开围着的人往外走。
被抱在妈妈怀里的董瑾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突然流出泪来。他慢慢把脸挪向外面,露出一只眼睛看路过的人群。
被泪水模糊着的视线,看到了裹着被子坐在单元门口地上的贺阳妈妈,旁边散落着被砸碎的手机。还有在不停骂这个女人的邻居们。董瑾不明白什么是“淫/妇”还有一些他听过的词语,爸爸妈妈说那叫脏话。他不知道那些词背后代表着具有浓重羞辱的意义,但是“不要脸”他知道什么意思,“她们在骂她”董瑾小声说。
“嗯。”董瑾妈妈也听到了那些污秽不堪的词句,她皱着眉,抽出手来,捂住贺阳露出的那只耳朵。“毛豆,不要听。以后不要再和贺阳玩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