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衣行》沧山隐

59、辞东陵初云迷雾现（现世）

　　尔啸带着心中仍未完全解开的疑惑回到幽谷天堑，发现除了小白，文景和羽神不知去向……

　　“我们走……”他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小白抖擞抖擞鬃毛，顺从的跟了上去。益算星君也提步跟上，什么话也没说。凌云澈回头瞅了瞅，又转过头看了看尔啸的背影，终忍不住犹豫着开口问道：“我们……不等羽神和文景帝君他们了吗？”声音细小的如同蚊子在耳边哼鸣。

　　小白翻了个白眼，退回两步到凌云澈身前，叼起他的裙裾一角欲扯着他走。

　　尔啸察觉到身后动静，止步转身，看着他道：“我们去金銮……他若想来，会自己跟上。”

　　文景这个人，不想做的事任他十头牛也拉不动，想做的事，必然要得偿所愿才甘心。这一点尔啸早已了熟于心。比如此次东陵“偶遇”，恐怕也是他早有筹谋，想跟着一起来才特意安排，即是有意而为之，那么便随他去吧。省的还要听那厮唠叨，若真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烦厌得很。

　　凌云澈听了尔啸的话，不再纠结。跟在益算身边被挟着一道乘了风，三仙一兽直直往北方掠去。

　　途中，益算星君突地开口问道：“殿下之前百般讨厌帝君，这金銮，也算是殿下与帝君的定情之地了……”

　　“非也。”尔啸打断益算星君，接过话茬道：“星君可是说错了。”说罢，他微微侧身淡淡笑道：“我心属意帝君，是在那之前……”

　　“呃？”

　　益算星君有些意外，楞楞望着尔啸半晌才回过神来。“可是……那为何……殿下当年一心回北海……弃帝君不顾……”

　　“那个啊……”尔啸嘴角扬起一个鬼魅的弧度，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心里微暖，转过头不再言语。

　　“殿下？”益算星君轻唤了一声，见他不再搭理，便嘟起嘴小声嘟囔道：“真是的……”

　　“哦！对了。”益算星君突地转了话锋，似乎想起了什么……

　　.
　　文景帝君和羽神返回幽谷天堑时，尔啸一行人已经离开许久。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文景帝君气闷，在羽神面前来回来去的踱着步。“哎！你说说这些人，就不能等人家一下……等一下又不会死！”他愤然转身……义愤填膺的继续开口：“亏本君在大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啊？本君都没有说先走……本君……”

　　“既然你想跟着他们……追上去便是了……”羽神神情平淡的开口，一句话噎的文景帝君吐血三升。也是，文景帝君的唠叨，他已经在这听了一个时辰。从站着听，到坐着听，最后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歪脖树上，再听下去，恐怕就要睡着了。

　　“什么叫跟着？本君哪有跟着……本君那是……呃……”文景思考片刻，郑重的说：“本君那是为他们好！”

　　“哦。”羽神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本君拿他们当朋友才跟着他们……啊不！与他们同行的。”

　　“哦。”羽神仍是淡淡应道。

　　“你想啊……他们寻帝君元灵，何其凶险，难保不会遇到妖魔鬼怪什么的……本君好歹是个帝君……本君……”

　　“哦。”这一次，羽神不待他说完，就哦了一声。

　　“歪！”文景帝君不满的跳到羽神面前，双手往腰上一掐，皱眉嗔道：“哥哥，你待本君不好！”

　　“噗！”羽神被他逗的掩面轻笑。顺势抬手摸上文景的头，嘴角仍挂着笑意柔声道：“小景儿……”

　　“哥哥……”文景帝君愣了愣，明明听的真切，却忍不住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的复确认道：“哥哥……称本君……什么？”

　　“小景儿。”羽神面露淡淡笑意，又唤了他一声。“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不不不……没有……没有不妥！”文景头摇的似拨浪鼓，面上丹霞一片，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不妥？怎么会不妥？鬼知道这三个字他等了多少年？羽神重生归位三百万年……不，远比这更久，久到六七千万年前，他们从桂花岭回到天宫那一刻起……他便再未唤过自己“小景儿”……文景帝君小心翼翼，迟迟不敢追问原因，他怕他真的疏远，自欺欺人的就当他一时忘了，只是忘得有点久。

　　三百万年前，自他东陵重生，二人挑明，他一直期盼他早点改了称呼，再唤自己一声“小景儿”，就像在桂花岭初遇时那样，金裳冷翠的凤凰公子，那么热切的唤着自己“小景儿”……那么平平淡淡却又舒适惬意的过着普通凡人般的日子。

　　如今听他再唤自己那个称呼，竟一时间惊喜的失了神。

　　“那……你不喜欢？”羽神见他咬着嘴唇怔在那里，以为自己这句称呼唐突了他，温柔问道。

　　“不是……”文景回过神，连忙摆手。“喜欢！本君喜欢！本君最喜欢了！”他突地飞身扑上羽神，欢喜万分地勾住他的脖子。羽神亦伸手回抱住他，落日余晖中，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似镶了金边的一双雕塑。

　　文景帝君紧紧搂着羽神的脖子，脸埋在他脖颈处，渐渐敛去了笑容。他想起之前对羽神对他说“莫要欺我”时，他回应他的话……

　　“本君对天地立誓，若对哥哥有半分欺瞒，修为尽毁，不入轮回……”

　　.
　　凌云澈被益算星君带着一同乘风，冻得牙齿咯咯咯地直打颤。

　　“帝……”益算对着凌云澈与紫华帝君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将几欲脱口而出“帝君”两个字咽了下去。“你……冷吗？”

　　“呃……不不不……嘶……不冷。”他死鸭子嘴硬。灵力低微，若不是有紫华帝君的法身在，三重天的寒流绝对能把他冻死。

　　“那你这是……”

　　“活……活动一下……口口口齿……”他哆哆嗦嗦的回答，一句话被他讲的支离破碎。他不愿让大家觉得他没用到连寒冷都扛不住，更不愿再给师尊“添麻烦”。

　　“呃……”益算星君看着他冻得铁青的脸，尴尬着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明明就是冷的要死，这死鸭子嘴硬的做派，倒是像极了帝君。

　　尔啸略侧首回顾，瞥了凌云澈一眼。手指藏在袖中微动捏了个诀，霎时，自凌云澈足底缓缓攀上了一层金黄的暖融，直至笼罩全身。那股强烈刺骨的寒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涌起的阵阵暖意。

　　“他还是在乎我的……”他暗暗想，垂眸盯上手臂至指尖的一层潋滟金光轻轻挑动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尔啸本想对凌云澈说些什么，但见他嘴角噙笑的一刻又噤了声。他总觉得自他飞升，紫宸殿那么一闹，自己隐藏在暗处的那点龌龊心思见了光之后，便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了。所谓师徒之情，亦或是爱人的关系，眼下看来，一切不过像是过家家那样，显得那么的虚假可笑。

　　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最终，他是想杀了他的。为了紫华帝君，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他死了……

　　有那么一时半刻，他想起凌云澈十七岁时，他回龙宫议事，骗他说自己去初云山采药，初云险恶，不能带他去。

　　就那么一两个月没有回渔村，等他再回去时，却见凌云澈一身新伤叠着旧伤，抱着小白可怜兮兮的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像是一只蹲在大门外苦等主人回家的狗崽。

　　尔啸当时并未觉得如何，听他说是修行中与野兽打架打输了，只淡淡嗤了句“没用的东西”，便在他挠头尴尬的笑容中将此事揭过。后来通过小白才知道，所谓修行中遇到的野兽，是他见自己迟迟未归，三赴初云寻人途中遭遇的妖魔凶兽……初云妖魔横行，且实力都不弱，虽有小白暗中保护，他仍伤的不轻。

　　那之后，自己似乎对凌云澈更多了些怜惜，平日待他虽还是冷漠严厉多些，却也有意无意的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偶尔外出，回来时也不忘给他带上一两件稀奇物事，见他开心笑靥，心里竟也会泛起一丝暖意，不由自主的勾一勾唇角。

　　还是那句话：养的久了，难免会心有不舍……

　　尔啸如是想。

　　“殿下。”

　　益算星君的一声轻唤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尔啸回过神才发现脚下云雾层叠中，初云山的轮廓若隐若现，

　　“我们到了。”益算星君续道。他默默看着萦绕在初云山周边的重重阴霾，忽然转了话题：“那位……八太子殿下，可也还在此处？”

　　青岚？

　　这些年青岚亦在金銮，离初云山不足千里，龟兰若身死之事他还不知道。

　　青岚与玄光皆为龟兰若所生，当年冥界于东陵一战，龟兰若被龙王敖顺敕令留在北海护龙后周全，因此，没有人想到她竟会违背军令偷随敖顺共赴东陵。再加上北海水晶宫被荡平那日，龙后弥留之际对众人说出她已放龟兰若离开北海的话……她的去向就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众人虽有意猜测龟兰若已身死，却是死不见尸……且她为玄武后人血统特殊，命数又不在天道轮回中，星象命盘亦无从考证所在。久而久之，兄弟二人更愿意相信母亲尚活在世间，只是被什么难缠的事情给耽搁了。三百万年，他们亦从未放弃寻找。

　　就像紫华帝君终会回来，这三百万年，自己亦从未有一刻怀疑过。

　　如若……

　　“如若八殿下知晓其母早在三百万年前便已身陨……”益算星君压低声音道。

　　如若他回不来……

　　“唉……罢了！”益算并未察觉到尔啸神思游离，思绪不在，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续道：“早晚都要面对的事……”

　　早晚……会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