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爱别离余生何所寄（现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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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居。
尔啸默默看着院中奇石嶙峋、修竹影绰，对益算缓缓沉声道：“星君。你知道么？没有所爱之人存在的世上，一个人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
“我活过了三百万年，渐渐明白了这件事。”
“我最常做的，便是坐在水晶宫的书案旁，一下一下的数着自己如同滴水钟漏般规律的心跳。毫无波澜，亘古不变。”
“就在我快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阿澈出现了。”
“让我渐冷渐死的心，燃起了一丝’希望‘。”
“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非做不可。”
“因为，这是唯一，我余生活下去的意义。”
益算认真听着尔啸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道“活下去的意义”？自己又是为什么活了那么久？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这三百万年……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而之后，又将为何而活？
益算星君沉默良久，半晌，敛去眼中迷蒙，对尔啸道：“殿下，小仙，愿随你去东陵。”
尔啸微微一笑，点了头。
前事不可追，但当下和未来却是可以把握的。益算星君抬头望向碧空，心道这三百万年，自己守着紫宸殿不肯离开，所求不就是这个么？他也好，司命也好，过往种种，已然只剩追忆的份了，而之后的路去往何处，他想自己选。想到这里，他摸向腰间系着的乾坤袋，取出一个琉璃瓶子。
瓶子内，是一节银灰色断尾，一闪一闪的发着朦胧的光……
“师尊！”
益算恍过神，见凌云澈从屋里抱着“小白”跑出来，将瓶子又收回乾坤袋内，对着凌云澈笑了笑。
目光移到凌云澈怀中，忽觉他怀内的“小白”一双“死鱼眼”，一脸社会样的盯向自己，凌云澈一低头，那货突然变了脸，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吐着舌头装可爱……呃……是自己的错觉吗？
凌云澈抬起头，那货又死鱼眼瞪向自己。
不……不是错觉……
益算星君觉得脑仁疼。
“师尊，你们在聊什么？”凌云澈放下小白，问道。
尔啸并未回答，而是对凌云澈道：“阿澈，明日随为师去东陵。”
“东陵！真的？！我们去玩么？”凌云澈大喜。以往，师尊从不准他离开北海渔村，这次居然要去北海游山玩水？
尔啸愣了愣，尴尬道：“呃……算是吧，顺带……去玩。”
“太好了！”凌云澈兴奋的拎起小白，指着它复问道：“小白也能去吗？我想带着它。”
“汪！”小白猛摇尾巴。
“呃……可以。”
“谢谢师尊。”凌云澈一边说，一边扔开小白扑向尔啸，顺势勾起他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亲的尔啸一愣。
“嗷呜？”
益算星君怜悯的看着被丢在地上，背部着地，痛的嗷呜一声的小白，顿觉哭笑不得。心道这货怎么混成这样了，好歹是只神兽，没长大也就罢了，居然还对个十几岁的凡人摇尾乞怜，真是……
那小神兽眯着眼盯了益算半晌，突然一偏头，示意他随它走。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二人，不，一仙一狗走在北海海岸线上，夕阳映出他们的影子……一个人影跟在一只巨兽身后。益算星君楞楞看着地上有些骇人的庞大身影，才知道这货并不是没有长大，而是将自己的真身缩小了。
巨兽的影子停了下来，那“小狗”同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益算，面朝瀚海落日坐在沙滩上，前蹄点地，示意益算坐到他身侧。
益算星君坐了下来。
“来此作甚？”一个雌雄莫辨的低沉嗓音沉声问道。声音嘶哑，透着些诡谲恐怖。
益算星君吃了一惊。三百万年前，它尚不能口吐人言。但……如今这沉重混沌的嗓音却出自一只雪白的“小奶狗”，更多添了几分奇葩诡异。
“噗！”益算星君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不，没什么，不要在意我……噗！”
神兽不理会他，叹了一口气。复又道：“为何来此？”
益算星君诚恳的回答道：“本来是不想来的，可被文景帝君给强行’绑定‘了。”强行绑定，指的是’绑定‘他和凌云澈。
“文景帝君？”神兽语气忽地冷绝，怒气更甚，真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发出呜呜的低吼。
它的表情和反应在益算看来，更像是小奶狗护食一般……于是益算星君非常给面子的又笑了出来。
“噗！”
“你再笑，信不信本座吞了你！”神兽忍无可忍，冲着益算怒道。
可真身的反应却是……“汪！呜呜汪！汪汪！”
益算星君终于破了功，趴在地上笑的起不来。
“哈哈哈哈哈！”
“你！”
神兽怒极，突然一声嘶吼。地上巨兽影子张开獠牙巨口，弓着背，俯身对着益算星君吼了一声……方圆之内莫名掀起一股气浪，飞沙走石，海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益算星君的身子一沉，直觉被一股气浪重重碾压在地，确实十分震慑，他方心生了些许恐惧……但可惜的是，那神兽真身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嘶吼”，却是抬着圆圆的脑袋仰视益算发出了“嗷呜”一声，十分诡异可爱。
益算星君彻底瘫在地上了，笑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看起来像是快要“笑毙”。
神兽……黑沉着脸，双目无神地默默扭开了头，无奈的等他笑够……
半柱香光景后，落日余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益算星君终于喘了一口完整的气。他坐起身，整理好仪容道：“去东陵寻帝君元灵，是小仙自己的主意。”
神兽叹了气，敛去音波震荡，尽量放轻声音不去触及益算的笑点。道：“你们天界，害得本座主人不轻。”
益算也叹了气道：“我知道。”
神兽道：“你可知为了那一战，他将’狂魄‘融入自己体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果然是吗？”益算顿了顿，续道：“灵契！”
神兽一愣，点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狂魄有灵，却非活物。主人斩了十三位上神仙官，令狂魄噬其魂魄，才得以缔结灵契。但弑神者必遭反噬……因此……”
“他，居然弑神？”益算大惊，打断道。“十三位神官？”那时候无故失踪至今了无音讯的神官，居然已经魂死狂魄之下？且是尔啸杀的？益算星君忽然觉得，如今那一袭皓衣，和当年那个说出“凡人无辜”和“愿为苍生”这种话的小殿下，已然不是同一个人了……
神兽仰望星空，新月已然于云层中探出了头。他喃喃道：“斩杀十三位神官的反噬，星君可知那是什么？”
益算尚未从得知尔啸杀了神官的震惊中回神，于是没有答话。
“他们都该死，若不是他们，主人不会死，紫华帝君也不会死。”神兽忽然又暴戾起来，沉声怒道：“本座那时年幼，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可他……杀了神官啊……”益算星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心知三百万年过去，尔啸自然不会是以前那个初涉世事的小殿下，但……怎会如此？
“愚蠢。”
“什么？”
“星君，有人要你死，该当如何？”
“这……”
“当然是反杀了。那些想要你死的人，都得死。”
“但是……”
“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么？”
“但……”
“当真是蠢货！”
益算星君低下头不言语，两手放在膝上微微蜷起，默默看着身下一片细沙。但……那也是命啊！
龙族投靠天界之前，原是妖兽。后来除了仙籍，应是妖兽，还是魔物？或许，都不是。或许，两者皆是？既然已非仙神，自然不受天界约束，缘何不能杀几个神官？自己何必如此在意？益算星君心里难受，默默想着。
“回去吧。”神兽昂起头，四只蹄子在沙滩上留下两排圆圆的小脚印。
益算星君心事重重的跟在后面随它走。
神兽边走边道：“本座此生侍奉两位主人。天界战神上青，为赤水一战自碎灵珠，元灵为祭。结果呢？天界为他做了什么？没有！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第二位主人，因为天界和那十三个蠢货神官的自私，沦为血祭，丢了性命。好不容易复生却又眼睁睁失了挚爱。”它顿了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益算，道：“星君觉得可公平？”
益算道：“小仙没办法回答。”
神兽嗤笑一声：“嘁。罢了，真不知道主人为何会将你这么个愚人带在身边……要是本座，当年你也好，文景也好，凡背叛本座之人一并斩了痛快。”
片刻沉默后……
“小白，殿下知道你能人言么？”益算星君忽然问道。
“知道，怎么了？”
“你与他讲过这些么？”
“没有，怎么了？”
“你经常与他聊天吗？”
“不会，怎么了？”
益算星君顿了顿，一本正经道：“当年帝君跟殿下多说两句话他都会烦，若知道你如此聒噪，怕是会把你扔了……”
“……”
“真的……作为一只神兽，你话也太多了。”
“益算星君！”小白突然咬牙切齿道：“你我且走着瞧，看他先把谁扔了！！！”
益算叹了口气，心道：只要你肯闭嘴，先扔了谁都无所谓。
夜幕降临，乌云掩月，看起来像是会有一场大雨……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爱别离余生何所寄（现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