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a piece of potato

2、chapter 2

　　窗外晨光大亮，鸟啭莺啼。放眼望去是一片春日的美好光景，桃花出篱，蔷薇卧晓枝，渐看远水绿生漪。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不由惶急大叫道：“苏衍！苏衍！”
　　此时霍然发现，我唯一可依靠的人，只有苏衍了，天地之大，万物之繁，只下他一个人还站在我身边。
　　应声而入的并不是他，而是木楠，心里生出一丝失望。
　　“蓝公子，木楠替你更衣。”
　　“木楠，我昨日不是在洗浴房洗澡么，怎么醒来在床上？这里又是哪里？苏衍呢？他去哪里了？”
　　“蓝公子，你昨日在洗浴房洗澡洗了一个时辰，木楠怕蓝公子你出意外便私自进来了。可是公子在木桶里睡着了，木楠又搬不动，是宫主把蓝公子抱到床上的。这里是水清阁，蓝公子以后就住在这里，宫主的墨楼就在隔壁。宫主一大早去竹林里练功了。蓝公子，盥洗盆和牙枝已经准备好了，洗漱完毕后请随木楠去景楼食用早膳。”
　　我接过木楠递来的牙枝和盐涤齿，再用皂荚洁面，以绢帕拭干。穿上以金丝绣边的白色锦缎，我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等木楠给我梳头。想起平常都是娘给我梳头，现在娘却不在了，一时触景生情，眼眶开始发烫。
　　“蓝公子，你这头发可生得好啊，光滑顺亮，连一个结子都没有。”
　　“是么。平常都是娘给梳的……”
　　“蓝公子的娘定是个美人，生得蓝公子这样的好模样。面如冠玉，明眸皓齿，连女子看了都自愧不如。到了及冠之龄，指不定迷死多少怀春少女呢！”
　　“……”

　　辰时，景楼。
　　心情低落连带着胃口也不好，随意喝了几口粥便不想再吃。
　　“蓝公子，早膳要吃的饱，你的身子骨有些虚，昨日在木桶里泡到水都冷了，今日多喝汤暖胃，这韭菜性温，补肝和脾胃，你也多吃点。”
　　“可是木楠，我不想吃了，没有胃口。我想吃的时候再告诉你好不好？”
　　“宫主吩咐，蓝公子的早膳要吃的饱，公子你只吃了这么一点点，要是宫主怪罪下来，木楠可是要受罚的。”
　　“木楠，你不要告诉苏衍他就不会知道了嘛！我不想吃，再吃我就要吐了。”
　　“那蓝公子，你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木楠。要不然木楠有九条命也都要呜呼哀哉了。”
　　“好了好了，你带我去竹林。年纪轻轻的，怎么比老婆子还罗嗦。要是再说下去，就叫苏衍给你封一个‘罗嗦大王’。”
　　周围的丫鬟都弯起了嘴角，有的捂不住嘴巴“扑哧”笑出声来，只怕要是我不在，他们就要冠缨索绝了。
　　只是，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的脑子迟滞了？

　　跟着木楠穿行在亭台楼阁之间，沿路都是穿着紫色衣裳的丫鬟。行廊的右边是一片池塘，塘水清澈，里头还有鲤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怡然自乐。
　　走到竹林，苏衍正在舞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目炯然有神，似是要发出光来。我虽不懂，可也看得出苏衍舞得虎虎生威，剑气激荡成一股风，动四面，震八方，丛丛的竹子随着那风左右摇摆，竹叶被剑气割断翩然飞舞起来，他全神贯注的舞动，发带已经飘落，一刹那间宛如谪入凡间的仙人。
　　待那剑气消散，苏衍才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神色。
　　“水儿，昨晚睡得可好？” 苏衍把剑插入剑鞘，渐渐向我靠近，一股桔梗的味道扑鼻而来。对，昨夜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这是苏衍的味道么？
　　“苏衍，你身上熏得是桔梗的香么？”
　　“水儿的鼻子好灵，可是这香不是熏的，你要是喜欢这桔梗的味道，明日差人送你一个香囊便是了。 ”
　　“苏衍，我也想学武功，将来我要闯荡江湖，行遍大江南北。”
　　“是么……”苏衍似是一怔，不知道是否是我眼花，我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阴狠。不，一定是我眼花了，苏衍怎么会有这种眼神。苏衍虽然清冷但是温柔，他在我面临绝境的时候伸出温暖的双手，他抱着我穿越南月宫外的竹林，那轻轻的还响在耳畔的笑声，泡在冷水里睡着也是他抱着我上床的，还有那在我脸上摩挲的指腹。
　　短短的时间，我发现我开始依赖苏衍，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看向我的眼神，即便是透过我看向未知的远方。

　　我跟着苏衍离开了竹林，木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苏衍走在我前面，和我隔了很大的一段距离，我很想和他并排同行，但是当我加快脚步的时候，他总是已经离我远远的。我感到心慌，好似不管我跑得多么快，始终跟不上他的脚步，我永远在他身后，不能靠近，不能触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透过我看向别处的眼神。

　　等到苏衍停下脚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雪苑站定。突然从天而降四个人，中间一个着一身淡青色，长着一张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脸的家伙等不及落地就已经向我奔来。
　　“啊！啊！啊！好可爱的小孩，宫主你从哪儿抢来的？”这奇怪的家伙使劲揉搓我的脸，简直把我当面团使。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五岁了，你看着也不比我大多少！”
　　“嘴巴还挺利索的。”
　　“双采，你好歹也二十有余了，不要总是一幅孩子心性。” 怪人好象挺听苏衍的话，把他那双手从我脸上移开了。
　　咦？我没听错吧？这个怪人已经二十多岁了？我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有驻颜术不成？
　　“双采，这是蓝水，你以后教他歧黄之术。水儿，这是采师傅，他擅用毒也擅医人。”
　　“宫主，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忧我替你分了，那禄呢？”
　　“宜苑。”
　　“哎呀，宫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这小水水是什么人，一个人就能换宜苑。啧啧啧啧……小水水，以后我就是你采师傅喽，我告诉你个秘密，旁边那两个穿红衣服是两只母老虎，一只就不得了，两只合在一起就更凶残无比，你以后看见他们一定要绕道而行。”看着双采笑眯眯的表情，我突然感觉周围杀气顿生。
　　“烂人采，你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找打啊你！给我抓到你就死定了。”与双采比邻而站的红衣少女方当韶龄，腰如束素，一张手掌大的瓜子脸映衬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手中柄一尾长鞭，“啪”的缠住树枝，借力一登便往双采逃跑的方向飞去。此时两人身形如风，一红一青在雪苑的屋顶上追打，高材疾足，举步生风，不见影，只闻声。
　　“蓝水，我是雅姐姐，那个追着烂人采的是我妹妹翎。”她一把揪过身边的男子，不顾他铁青的脸，紧紧挽住他的右臂，把头死死贴在男子的胸膛上。而那男子已经举起左手，把手掌盖在她的头顶上，想要把她推开，黑色的长袖下可以看到绷紧的肌肉。可雅竟然纹丝不动，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
　　“这是我亲爱的小桓桓。你可以叫他桓姐夫呦！他很害羞，所以从来都是我主动。你说是不是啊，桓？”桓已满脸绯红，不过不是害羞，而是因为气的血液翻涌。
　　“宫主，有何事吩咐？如若无事，桓先退下了。”桓凛凛的身躯脱离了雅的掌控，可雅又锲而不舍地扑上来，真是烈男也怕缠女。
　　“桓，今后水儿的剑术由你来指导。雅，你负责水儿的内功心法。” 苏衍似乎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
　　“宫主，双采都有一座宜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雅仍然媚如无骨的依附在桓的身上。
　　“待水儿学成之时，若是雅输给水儿，便许桓一个愿望。若是桓成为水儿的手下败将，我便许雅一个愿望，可好？”
　　“还是宫主最懂我的心。不过小桓桓你放心，我永远都最爱你！”
　　“明日起水儿巳时至宜苑和双采习医药。申时便在竹林和桓学剑，内功心法由戌时起吧。” 苏衍淡淡的说道。
　　“宫主，那我们先退下喽！”看着一红一黑的身影离去，双采和翎早已不知道追打到哪儿去了，雪苑里剩下苏衍和我两个人，安静的能听到我一吞一吐的呼吸。
　　“走吧，水儿。”他执起我的手，温柔的笑，眼睛里荡漾着水光，那笑容很亮，亮的我的心开始急速的跳动。我希望，那种光芒不要消失，我希望，可以点亮他寂寞的眼睛。

　　用过午膳，木楠传来口信，要我到苏衍的墨楼去。南月宫的路纵横交错，行至墨楼已过去两刻钟的时间。
　　墨楼有九重，苏衍不知身在何处。宫主栖身的地方丫鬟们是不得而知的，我只得一楼一楼的去找。
　　“苏衍，苏衍，你在哪里啊？”冷清的墨楼，没有一丝人烟。苏衍就呆在这里吗？他是不是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水儿，我在七重。”突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我转头却没有人。“水儿，不用找了，
　　我在用内功向你传音，到七重来吧。”

　　墨楼七重。
　　打开门，看见苏衍躺在躺椅上，黑色的发丝散落一地。“水儿……”苏衍起身，“今日叫你来，便是来打通你的经脉。”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坐到床上去。把衣服都脱掉。”
　　苏衍拿出一把针，明晃晃的针头看着我扎眼。“会不会很痛啊？可不可以不要？”
　　“打通经脉才能使内功心法更精进。”
　　我平躺在床上，看着苏衍把针扎在各个穴位上，一阵阵酥麻带着零星的痛。苏衍的脸离的很近，喷出的热气撒在我身上的地方好象开始烧起来一般的滚烫，他鬓边的发丝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苏衍，你的头发挠的我痒。” 我把头发拈到苏衍的耳后，不小心碰到苏衍的耳朵。他的耳朵小小的，透着粉色的光，我摸了摸那个圆圆的小耳垂，苏衍似乎颤了颤。“水儿，别闹了，扎针呢。” 苏衍下手一重，痛啊。
　　“我不闹就是了，扎轻点，痛。”
　　“别让我分心，要不然你就要吃苦头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都静静的躺着，不敢再动。眼神扫过苏衍的眉毛，眼睛，鼻梁还有嘴唇，下巴和脖颈划成好看的线条，一遍遍在心里描绘着苏衍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这是苏衍，苏衍，不能忘记的人，要把他记在心里的人。

　　黄昏时，起风了。
　　我一个人从墨楼出来，木楠还在等我。橘红色的晚霞夹杂着一抹抹绛紫的光辉，明明是动人的色彩，映在我眼里却是莫名的心伤，我为谁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