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矜惜。》何宵欢

1、情书。

　　冉玛邀我陪她去看电影。我突然想起阿三来，心有点迟滞地疼，居然就这么没头没脑地答应了她。
　　坐车。一百一十七路公交车挤得像喧闹的沙丁鱼罐头。行到道山路口站的时候，我从那糟糕的氛围里奋力跳下车。刮了好几个弯，一条条小巷从我眼前掠过。终于我看到那扇略带破旧的门，以及门口的冉玛。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脱离了以往那种荒诞不羁的形象。尽管她的头发依然是染到过分的黑，在寂寞的霓虹灯下闪着幽深的蓝光。夜风时而吹拂，她就像一朵白芷，在夏花的枝上摇摆婉转。
　　她看上去很美。于是我想到阿三。到底到底，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觉得痛的。
　　今晚的冉玛美好纯净，就像阿三一样。然而她到底不是她。
　　阿三死了。
　　也没有人会像阿三那样。
　　阿三，我爱的阿三，究竟是什么样呢？我不断去想过去阿三的模样。最终只得到一个残忍的答案。阿三的容颜在我大脑里已经逐渐模糊不清，剩余的只是她最后转身那残破的背影。浅浅的一道，就那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多悲哀啊。当我追忆过去与她一起的时光，最牢记的便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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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进了场子，然后出来，我满脑子里还是想着这些东西。或许我的视觉在那黑暗的小房间里依然是在工作的，不然我就不会看见泛着亮光的屏幕上播放的是岩井俊二的情书，不然我就不会在无意间侧头的时候看见微光里冉玛朦胧的侧脸线条优美得像阿三。不然，不然我就不会继续浸泡在回忆酸涩的汁液里犯傻这么多钟头了。尽管，我承认最后一句否定性过渡语只是我的自怨自艾。
　　我想起和阿三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去看过岩井的电影。我还记得那是燕尾蝶。在最后那个清澈的女音里，昏暗的灯光下，阿三安静地依靠在我怀里，眉目被播放室的黑暗稀释。那时候我在想，或者这就是我的路吧，我和阿三细水长流的林荫小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相伴行走。
　　然而现下想来，一切都那么遥远了。若是我回头看我和阿三曾经走过的路，只能望见她的一抹青坟罢了。

　　我听见吱呀一声尖细的开门声，然后感觉冉玛重新坐回我旁边。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我竟然没发现。
　　冉玛继续看了看前方光亮的画面，然后转过头问我，“喂，林式，你还好吧？”她的声音打断我那愁愁烦烦的思路，“从前没见你小资啊，怎么这么容易就感动了。”
　　我没有答话。我想自己也不需要问这种东西答话。她便继续对我说，“林式，你看那情书这东西，多小资，也只能在最青春干净的年华里出现。最终那些纯白的纸页那些天真的情话它们都会朽老。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是不朽的啊。它们盛开过，那样热烈难忘。然后它们枯萎，它们不都会再有了。就像阿三一样。阿三……她走了，这你一直是知道的。林式，她去的地方她是永远无法回来的。”
　　我感觉自己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种烦闷不甘以及愤恨。我回头与她的视线相交，我说，“苏冉玛，你难道不觉得一个情敌死了的女人劝解一个死了情人的女人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吗。”我生硬地抛出那样伤人的句子。的的确确，话一出口的时候我便清晰地感到愧疚。我除了那件事发生的那个夜晚，其他时候我都没有这样叫过她。冉玛，苏冉玛，这其间差了多少我是知道的。然而我也知道，我内心塞满了的那些情感必须找到一些出口。不管刺伤的是面前的冉玛还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人。
　　冉玛不回答，也并没有立即发作。她也知道这样过分的话语她根本不需要回答。她只是抽抽鼻子，目光移到别处。静默了一会，她又开口了。她说，“林式，我们回斋月吧。这里空气太差我不想呆下去了。”语毕她便快速地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一直走到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