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惶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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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该起床了。”
床前，一个黑色燕尾服的执事优雅的准备着红茶，清晨淡淡的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洒在他的黑发上，轻轻的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嗯……”
宽大洁白的床上一个娇小的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微微睁开了眼。
“少爷，今天的早餐为您准备了有牛仔核酥批和酸奶沙拉。”男子拿过白衬衫帮少年穿上，动作娴熟优雅，“配餐有丹麦小花卷，烤田园面包，请问您要哪种？”
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挑出领结，微微抬起的红色眼眸向少年投来询问。
“烤田园面包……”
勾起少年的下颚，执事为少年系上黑色的眼罩，微微垂下的眼睫在白净的皮肤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少年墨绿色的发丝在恬淡的晨曦下染出华美的光晕，他轻抬起头，自顾自的询问，“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早餐过后斯莱曼·奥克洛姆先生会前来拜访，下午是少爷的学习时间，埃及史权威萨格拉教授将会到访。”
执事随口报出了今天的行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整理着少年的衣领，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斯莱曼·奥克洛姆……”
“少爷，我先去餐桌旁等待您，暂且告退。”
男子优雅地颔首，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戴着白手套的手平放在左胸前，十分标准的手势。
夏尔微眯起湖蓝色的眸，眼神是一贯的看不出任何情感。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我的恶魔执事……
“人一旦拒绝信仰的话，就再也无法进入上帝之门……”
依旧能回想起那个回荡在黑暗中蛊惑的声音，离现在，有三年了吧……
集知识、教养、手艺、武艺等于一身的完美执事，忠于自己欲望和美学的恶魔……
以灵魂为代价换得的骑士……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夏尔看着塞巴斯蒂安消失在门外。
“塞巴斯蒂安先生——！！！”
熟悉的声音如期响彻宅邸，夏尔无可奈何的轻抚额角。
看着一个跳跃着的身影火急火燎地朝自己狂奔而来，塞巴斯蒂安悄悄往后侧了侧身，然后微颦着眉看着扑到在地上的女仆梅林。
“这次又出什么事了？”
“啊！塞巴斯蒂安先生！”梅林急匆匆的从地上跳起来，扶了扶歪斜的圆边眼镜，大叫起来，
“那，那个……！！”
塞巴斯蒂安无奈的示意她慢一点，按照平常的经验，她应该是又把什么给摔碎了。
但这次出乎意料。
“我们在门前发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梅林一口气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脸涨得通红。
“女孩？”塞巴斯蒂安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
“嗯！她伤得很重，似乎被逼过酷刑！”
夏尔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眼前迅速闪过记忆里那些丑恶的嘴脸和冷冰冰的刑具。
那是自己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
一直不愿触碰的一段，那些污秽的片段，曾无数次闯进自己的梦里，翻搅着自己的灵魂。
“去看看吧。”
夏尔和塞巴斯蒂安随着梅林来到大厅，深色印度地毯上，赫然躺着一个娇小的孩子。
少女全身被包裹在一件有些显大的黑色披风里，亚麻色的长卷发湿嗒嗒的散落在风衣外面，惨白的脸庞血色全无，宛若洁白的细瓷。
是的，纯粹的白色，毫无生气的白。
“啊，少爷，塞巴斯蒂安先生。”跪坐在少女身边菲尼发现了两人和梅林，急忙起身。
塞巴斯蒂安伸出指骨修长的手指试探着少女的鼻息，传到指腹的是微弱的气息，低于常人的温度。
“她还没死。”塞巴斯蒂安当机立断，“送她到客房去吧，还有救。”
“少爷，请您先用早餐，半个小时后斯莱曼·奥克洛姆先生将会到访。”塞巴斯蒂安提醒道。
“嗯。”
夏尔有些恍惚的回过神，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少爷，我先去帮忙了。”
将手放在左胸，弯腰行礼，黑衣的执事转身准备离去。
“塞巴斯蒂安，救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夏尔微启唇瓣，不由自主的下了这个命令。
“……”塞巴斯蒂安微微偏过头，唇角一勾，显露出一个蛊惑的微笑，“是，少爷。”
恶魔的微笑么……
夏尔慢慢切着面包送入嘴里，眼前一直浮现刚才那张苍白的接近透明的脸。
为什么，会觉得那张脸那么的熟悉……
心底似乎有什么在浮动，仔细一追究，却又是一片空无。
到底是什么……会让自己有这种感觉？
夏尔咬着叉子，抬头望了望楼上，并没有那种很不安的感觉。
他知道——知道塞巴斯蒂安会救活她，因为他不会抗拒自己的任何一个命令。
在这场赌博一般的游戏里，所有的人只不过是棋子罢了。
恶魔，也不例外……
这里是……
昏沉的夜色笼着周身，远处的天幕上，一抹暧昧的暗红浮云久久迟疑着不愿散开。
浑浊的墨蓝色天空下，是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断墙上，一只黑色的乌鸦瞪着黑色的小眼珠看着自己。
不祥，黑暗。
如坠入沉夜里昏睡的蝶，敛了翅，黑压压的称映着远处那轮殷红的血月。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丝毫声响。
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听到的，只有自己有些慌乱的心跳。
黑色的藤蔓，悄无声息的缠绕过来，紧紧的箍住了瘦弱的身躯。
恐惧瞬间填满了心房，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墨黑的蔷薇在周身蔓延开来，无止尽的盛开着，凋萎，然后再生。
黑色的花蕾，黑色的花瓣，黑色的花苞。
一切，都是黑色的。
令人窒息的黑色，无法逃避的黑色。
血红的月，静静的悬挂着，了无声息的嘲笑。
“染满血污罪恶的灵魂，以你的痛苦祭奠，以你的仇恨烙印。”蛊惑的声音回荡在黑沉的夜空，却是致命的诱惑。
大片大片的血红从月里流淌而下，染湿了沉沉的夜色，悄悄漫开。
几缕昏黄的光照在照射着一片耀目的银色。
月下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墨黑色的瞳，黑色的长袍随风飘荡，风挑起几缕银白色的发，轻轻包裹。
黑暗裹住他的脸，模糊一片，浓重的黑色似乎化不开的凝结在一起。
“罪孽，是永远无法染回纯白的黑色，它是禁锢灵魂的枷锁，牢牢地锁着，永远，无法脱身……”
空灵的声音如同一湾碧水缓缓流出，却那么的残忍，带着惑人心智的魅惑。
黑色的蔷薇攀上脸颊，血，缓缓的淌下。
浓郁的红，如同天边流溢的血色。
“唔……不……不……”
床上的人儿呓语般轻声呢喃着，痛苦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惨白色的小脸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梅林不安的捏着衣角，凑前去低声问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少女有些痛楚的梦呓声。
梅林轻轻的坐在床沿，静静的端详着昏睡的少女，呆住了。
啊，真是漂亮的女孩啊。她不禁感叹道。
一头长长的亚麻色长卷发，凝脂般的皮肤虽然受了很多折磨还是透着自然的乳白色，小巧坚挺的鼻子下两瓣樱唇微微开启着，有些干涩苍白，但依然有着原本的玲珑。不知道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啊？
梅林陷入了幻想中，是少爷那样的海蓝色还是伊丽莎白小姐那样的祖母绿？
风柔柔的从半开的玻璃窗吹进来，带着暖暖的睡意催人入梦，但床上的少女依旧是微颦着秀气的眉，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关节是惨淡的白。
梅林有些心疼的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叹息着，“唉，真是可怜的女孩呢。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可爱却……”
刚刚将少女抱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还在往外淌着脓血，看来是遭人虐待有一段时间了。
细瓷般无机的白色，配上鲜艳的红，深深的刺入眼底。
给少女清理好伤口，上完药，缠上绷带，屋里已经溢满了浓浓的血腥味，桌上堆放着厚厚一堆染满脓血的纱布。
菲尼瞪着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脆弱的静躺在床上，浑身是伤的少女，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而一向吊儿郎当的巴鲁多竟也安静的靠在墙边，深锁着眉头。
只有塞巴斯蒂安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静静的帮少女上药。
梅林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少爷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呢……
夏尔支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子，微微揪着眉头。
“古埃及编年史家曼内托，前3世纪，把埃及古代史分为31个王朝。第1、2王朝习惯上被称为早王朝时代，约前3100～前2686。传说美尼斯统一上、下埃及，成为第1王朝的第一位国王……”
萨格拉教授是一个挺胖的中年男人，有一缕灰色的胡须悬挂在下巴，带着眼镜，看起来是一个很腼腆憨厚的人。
但只是看起来而已。
现在夏尔觉得，他是一个罗嗦的老头。
“舍易斯地方统治者萨姆提克一世重新统一埃及，建立第26王朝。这个王朝通常被称为埃及的复兴时代。铁器、金属货币普遍流行，商业和经济生活较为繁荣。尼科二世法老统治时期，开凿尼罗河通向红海的运河，并派遣腓尼基水手开辟航道，绕航非洲。尼科二世及其继承者为争夺埃及在叙利亚、巴勒斯坦的霸权，曾与新巴比伦王国进行战争……”
旁边的教授依旧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讲着，夏尔懒散的用书半挡着脸，扔个他一个烦厌的眼神，无奈萨格拉讲的入神，并未注意。
挺了挺身子，夏尔无奈的收拾起不满的心态，继续听。
门轻轻的被叩响，随后被拉开，黑衣的塞巴斯蒂安手里推着手推车出现在门前，手推车里是银底白花的细瓷茶具。
“少爷，教授，打扰了。”
绅士地欠了欠身，塞巴斯蒂安推着手推车走了进来。
“公元前525年，波斯帝国侵占埃及，建立第27王朝……啊，没事。”萨格拉见执事进来，急忙起身应道。
“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准备了由皇家锡兰红茶和杏仁司康。”塞巴斯蒂安带着公式化的笑容沏茶。
夏尔放下厚重的书本，微笑着发出邀请，“萨格拉教授，一起喝茶吧。”
“啊，哪里哪里，能和伯爵共同享受下午茶是我的荣幸。”萨格拉有些慌乱的摆摆手，有些松垮的脸颊泛起红色，“但我还有一些事，今天就到这里了。”
“是吗，真可惜，那就不打扰教授了。”夏尔微露遗憾之色，“塞巴斯蒂安。”
“是，少爷有什么吩咐？”
“送萨格拉教授回去。”
“是，少爷。”轻轻颔首，缓缓退出房间。
终于松了一口气……
夏尔缓缓的转过身，望着窗外繁盛的白蔷薇，纯白的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暗香浮动。
白色，与自己这已在黑暗里陈腐的灵魂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呢。
窗外是一片澄净的天空，很淡很淡的蓝色，自由纯美的色彩。
轻轻抚摸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有些微冷。
精致的脸上现出一抹讥讽的浅笑，孤独的王……
夜，并未想象中的阴沉，而是一片纯净的暗蓝，几颗银蓝色的星星遥遥相望。
窗外树影错约，银白色的月光射进窗来，静静流淌。
塞巴斯蒂安拿着银质的烛台，轻轻叩响了少爷的房门。
“少爷，您该睡觉了。”
为夏尔换上睡衣，塞巴斯蒂安轻柔的牵好辈子，准备离开。
“塞巴斯蒂安。”夏尔轻轻开口，唤道。
“少爷还有何吩咐？”
转过身，恶魔浅笑着望着躺在床上的少年，问。
“那个受伤的女孩，她什么时候能好？”
“少爷，她不会有危险，所以请少爷不必担心。”
“是吗……我隐隐的觉得她有些熟悉……”少年垂眼呢喃着。
“她会好的，少爷早点睡吧。”
夏尔抬眼看了看塞巴斯蒂安，淡橘色的烛光柔柔的洒在他俊美的脸上，暗红色含笑的眼眸竟有着与恶魔完全格格不入的温暖。
错觉吗？……
夏尔收回目光，往被子里蹭了蹭，低语道，“没事了。”
“是，少爷。”
恭敬地鞠躬，塞巴斯蒂安缓缓的退出房间，轻轻的带上门。
月光静然的流淌着，窗外交错的树枝将皎洁的月光切割成莹润的碎片，洒进屋内，披洒在少年的身上。
静谧，纯美。
黑暗的走廊上，塞巴斯蒂安轻掩着唇，玛瑙色的眼眸闪着愉悦的笑意。
是呢，少爷。
那个少女，确实和某个人很像呢。
不久后您就会明白了……
看来，又将有一个灵魂要坠入黑暗了呐。
黑色，掩映着恶魔修长的身影，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惶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