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海计划》正常仁

106、穿针引线

　　这天下午一点多，陈载誉开车送林芝回化肥厂旧址的员工宿舍楼，替身租的小套间，送她上楼之后就走了。

　　自从那天晚上和林月发生不愉快之后，替身林芝便离开了家，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八月暑假正属于南方最热的时候，可能也是外边太阳暴晒的缘故吧，林芝感觉脑袋昏沉，有点累，想先睡一个午觉。
　　在木板床上躺了一会儿，薄薄旧旧的窗帘遮光效果相当差，屋子里光线太亮了，而且连个电风扇都没有，很闷热，她实在睡不着，心想算了，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烦躁又无奈地起身，打开衣柜翻到那条白色中裤，从裤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揣兜里，下楼拉自行车往福高方向进发。

　　外边依旧是被太阳炙烤成白热化的状态，她跑毒一般尽量钻到有阴影的区域。
　　经过银行进去取了点钱，去吃了碗面，买了两斤苹果，时间拖到差不多三点，接着赶路，路上继续整合、梳理一遍在影像中了解到的信息。

　　事情暴露的起因是钱阿姨在泰安日报上看到了阿诺参加摄影大赛的获奖作品——阿诺之前在乐满地的熊坑前拍的，林芝和陈载誉救那个小男孩上来之后的场景画面。

　　本来那些蝇头小字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奈何钱阿姨注意到林芝的脸，就多看了几眼，结果发现了阿诺的名字。

　　钱阿姨当时既惊又气，决定等下次他们父女俩出去玩的时候，打的悄悄跟在后面一探究竟，于是导火索就在距今一个星期前引燃了。

　　临近开学，阿诺一家已经回来福高的教职工宿舍楼住，那阵子苏菲亚收到几张朋友送的，郎朗的钢琴演奏专场门票，便想带阿诺去听，提高一下艺术品味什么的。阿诺因为惦记着林芝也喜欢音乐，便叫上她一起去。

　　本来是很愉快的一场经历，结果散场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钱阿姨脸色铁青守在门口走道那里，吓人效果简直跟鬼片里下一个转角突然撞见青面女鬼差不多。

　　等反应过来阿诺假装惊喜地喊了一声：“妈！”然后试着装糊涂蒙混过关，“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钱阿姨当即悲愤大喊：“别叫我！我不是你妈！”她眼里噙满泪水，受伤的眼神恶狠狠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对着刘叔叔和苏阿姨冷笑点头，最后决绝转身离开。

　　刘叔叔急忙追了上去，一路忙不迭地解释、道歉：
　　“老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门票是敏……是她朋友送的，刚好就这么几张。”
　　“主要是带两个小妞来的，我负责开车接送才顺便跟过来……”

　　但钱阿姨明显一个字也不想听，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天晚上关起房门，刘叔叔解释来解释去，钱阿姨都不相信，冷冷道：“刘世超，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
　　无奈之下刘叔叔把所有真相全盘托出了，也许多年来心里压着这个秘密，他也是饱受煎熬吧。

　　钱敏柔说过她回国只是想引导女儿走上职业摄影的道路，以便将来在她擅长的领域为女儿提供庇护，让女儿获得更好的发展、更优质的资源，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夺回女儿的抚养权，更不想介入他们的婚姻。
　　刘叔叔心想如果道出真相，能取得妻子的谅解，以后钱敏柔见自己女儿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可那样的真相又叫钱淑华阿姨怎么接受得了呢？
　　钱敏柔是她的亲姐姐，当年留书出走，一走就是十几年，对家里不闻不问，她一直以为跟留信里说的一样，是为了追逐梦想，狂热到要去拍亚马逊丛林，没想到竟然跟她的丈夫搞出了一个私生女！
　　而她的丈夫为了把女儿养在自己身边，竟然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说什么是在医院里捡到的弃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耍得团团转！

　　这样的事情无论对于哪个女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钱淑华阿姨决意离婚，当晚就把刘叔叔跟阿诺的行李扔了出去，她们父女俩见钱阿姨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做抵抗。
　　现在刘叔叔跟阿诺搬回泰安市区的房子住，钱阿姨跟昭明哥继续住在福高的教职工宿舍楼。

　　但让林芝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钱阿姨主动放弃了房子、车子和存款，要求小炒部、小卖部跟儿子的抚养权归她。至于阿诺，她说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她到底怎么想的呢？一般认定自己丈夫出轨的女人，都巴不得让对方净身出户，不然把曾经一起辛苦挣来的财产留给第三者坐享其成？钱阿姨这样选择会不会另有隐情呢？得找个机会去探知一下。

　　一路跑毒一路思索，来到福高的校门前，林芝停下来只微微仰了一下头，就被太阳光逼得差点睁不开眼，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开学的第一天。

　　保安大叔正坐在门岗处低头剪脚趾甲，林芝下来拉着车走进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例行问道：“你回来干嘛的？”
　　林芝解释说：“我回来找钱淑华阿姨。”
　　保安大叔是阿诺家的堂伯父，认得林芝，登记一下放进去了。

　　继续骑上自行车来到教职工宿舍楼一单元，先把隔空读取器贴在手背，爬楼梯上来到五楼502，礼貌敲门几下。
　　里面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是钱阿姨，她看见林芝，沉下脸来马上想把门合上。

　　林芝急忙踏进一步，伸出手臂撑住门板：“钱阿姨，请给我几分钟。”
　　钱阿姨冷眼看着她说：“你想做什么？”忽的腾起一股怒火，厉声质问道，“林芝，平时钱阿姨对你还不错吧？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连你也一起骗我！”

　　林芝被唬了一跳，不敢看钱阿姨的眼睛，垂下眼帘讪讪说道：“钱阿姨对不起，主要是我看刘叔叔和苏阿姨两个人坦坦荡荡的，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没有跟您这边反映……”举起准备的一袋苹果递到钱阿姨面前，“我错了钱阿姨，我……我开学还能去小炒部上班吗？”充满期待的眼神望过去。

　　林芝心想自己一个外人，不好对别人的家务事过多置喙，所以假装是为了争取能继续在小炒部上班才来的。

　　钱阿姨愣了一下，沉下脸后退一步：“这个我还没想清楚，再说吧。”没有接她的水果，把门关上了。

　　林芝没有阻拦，她这次主要为了弄清楚钱阿姨具体怎么想的。

　　从刚才脑电波接收器新导进来的内容看，原来钱阿姨本身已经相信刘叔叔的解释了：
　　当年那个晚上，刘叔叔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酿成大错——刘叔叔还在科研所的时候，钱阿姨也曾经从他同事的老婆口中，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姐姐钱敏柔当年为免尴尬，同时也担心会影响到她的婚姻，所以只身前往美国。到了美国才发现怀孕了，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决定生下来。这次回国只是为了帮助女儿成长，没有别的意图；
　　她决意离婚，主要是一时气不过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想找一个发泄的途径而已。

　　离开福高，接着林芝来到苏家村彩梦家，一栋五层的自建洋房，在门口喊了一阵彩梦的名字。

　　一楼客厅出来一位笑容慈祥的老奶奶，林芝礼貌问好，把那袋苹果交给她。
　　二楼上边房间门口也跑出来一个美女，兴冲冲地大叫：“啊！林芝！”一溜烟顺着走廊，楼梯冲下来，跑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弯着腰笑嘻嘻，“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看到久违的绝世容颜，还是这样的亲切开朗，拉着她的双手，林芝一下子泪眼朦胧。
　　但替身一直都在，从彩梦的角度看她们也才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不能太夸张。

　　“我是为了阿诺家里的事，想来跟你商量一下对策。”
　　“快快快，到上面去说。”彩梦拉着林芝的手上来到二楼她的房间里，在小沙发坐下。

　　两个人商议了一阵，原本林芝感觉胸有成竹，干劲满满，结果被彩梦的几句质疑给泼了一盘冷水。

　　一开始林芝说：“其实我一直有点怀疑，苏菲亚就是阿诺的亲妈，还有钱阿姨的亲姐姐。钱阿姨故意闹离婚，实际上是想借此机会把阿诺还给苏菲亚。如果能找钱老爷子出来主持大局，或许这个婚可以不用离。”

　　林芝把自己掌握的事实拿出一部分当成推测来说，想先让彩梦接受、认可她的提议，然后再一起去劝阿诺，采取积极的行动。

　　可是彩梦一面不太敢相信，一面也觉得，就算林芝猜对了，好像也依然难办：“阿诺的外公那么讨厌摄影，如果这是因为那个苏菲亚的话，他老人家恐怕是对她很生气吧，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还能指望他出来扭转局面？”

　　林芝觉得可以的：“老人家生气主要是不知道苏菲亚留书出走的真正原因。亲女儿，又不是仇人，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

　　说到这里，林芝一阵心虚，忙转开思路。

　　“这么多年来老人家一直把阿诺当亲孙女一样疼爱，如果他知道阿诺真是他的亲孙女，肯定会很高兴的，对吧？再者如果他知道自己女儿当年离开的苦衷，心结打开，也是一件好事呀。”

　　彩梦皱眉思考，疑惑道：“可是钱阿姨那边呢？自己老公出轨自己的亲姐姐……这，我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对于阿诺来说，知道真相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经彩梦这么一问，林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之前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好像也是啊，刘叔叔跟苏阿姨都没有把阿诺的身世说出来，恐怕就是担心会牵扯出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华国的父母向来对那种事情讳莫如深——那我做为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擅作主张，去引导阿诺了解真相呢？

　　如果阿诺不知道内情的话，刘叔叔跟钱淑华阿姨离婚之后，说不定阿诺跟苏菲亚能有更多时间更多机会，走得更近一些。
　　如果阿诺知道了真相，恐怕场面就会变得比较尴尬了……

　　可是呢，林芝自己亢奋了那么久，一时间是不太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的，她很想努力去做一些什么，来帮助阿诺。

　　“以我对阿诺的了解，她这么多年来已经把钱阿姨当自己的亲妈了，血缘对她来说应该没那么重要，她不会愿意拆散现在的家庭的。”林芝“猜测”道，“至于钱阿姨，虽然她执意要离婚，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讲道理刘叔叔跟苏菲亚都没有什么大错，只奈何遭受了命运的捉弄而已，所以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阿诺，甚至还有刘叔叔，一起还给苏菲亚。”

　　“钱阿姨有这么伟大吗？”
　　“毕竟亲姐妹吧……”说到这一句林芝又是一阵心虚，不过从钱淑华阿姨的部分记忆来看，姐姐钱敏柔从小就是她的保护神。
　　她们本来就都是心善的人，会选择为对方做出牺牲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钱阿姨跟刘叔叔离婚了，现在闹成这样，刘叔叔还能跟那个苏菲亚重新走在一起？太狗血了吧……”
　　关系的确挺混乱的……
　　说着说着，林芝脑子里也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更加动摇了。

　　“嗯……要不还是等见了阿诺，先探探她的口风再说吧，到时再一起给她出谋划策。”
　　“好，我现在就上扣扣约她。”

　　彩梦在扣扣上面和阿诺约好了时间，打算明天和林芝一起出发，搭班车上泰安市区。
　　一起玩电脑到傍晚时分，林芝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在肯德基门口等你。”
　　彩梦不同意：“不行！回什么回，今晚在我家住！都快得吃晚饭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拉着她的手晃呀晃的。

　　林芝了解她的心意，但她们家这栋楼是父辈几个兄弟连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吃饭也是一大家子一起，林芝感觉实在不太好意思，便执意说想回家去吃，彩梦也只好放她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