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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说些朕想听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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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
刺客喉头颤抖,收紧下颚。
“咔嚓”一声,景暄帝卸了他的下巴,动作干脆利落。
刺客:……
一瞬间他都忘了惊惧,眼神空茫地看着面前人,这真的是当今天子,他没追错任务目标?
景暄帝视线掠过刺客藏在齿间的毒囊,并没有帮他取出,扼在对方喉间的指骨也未松动一分,慢条斯理:“谁派你来的,假的造作的死太监,还是我那个兄友弟恭的好弟弟?”
刺客没说话,死士接单,有规矩。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其实并没有期待他的答案,问出来,只是想看他的反应,他的表情里,或许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行,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绷紧全身,抬右手攻击,拼着失去一只胳膊,从景暄帝手下滑了出去——
没用,景暄帝身姿行云流水,左手轻抬隔挡间,劲腰已微拧,长腿如鞭扫出,再次将他掼到了地上,力道相当狠!
“咔——”
刺客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下一瞬,景暄帝抬脚,踩到了他胸前。
“嗷——”
刺客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连指尖都在颤抖。
“想死的痛快点,”景暄帝鞋底碾了碾,似乎有些愉悦,“就说些朕想听的话。”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只管动手行刺……”
景暄帝脚底又动了动,慢条斯理:“那你运气可真好,随便走一走,就寻到了朕。”
“有……有人引路!”
“谁?”
“一个太监,姓汪,叫汪熙的!”
景暄帝眼眸微垂:“汪熙……么?”
刺客气息微弱,已然说不出话。
景暄帝脚底加了两分力:“长什么样子?”
“中等个……方脸……说话声音不怎么好听……不尖细,但很像个鸭子……”
中等个,方脸,声音因早年受过伤,与寻常太监不同——
“哦?”景暄帝更加愉悦,“他对你说,他叫汪熙啊。”
刺客怔了一瞬,当然是因为交接人自我介绍,他才会知道啊,不然他往哪里知道一个太监的名字去?
就在这时,殿外忽传异响。
像是人的脚步声,很轻,间或踩过落在地上的枝桠落叶。
刺客反应非常快,趁着景暄帝意外的一瞬间,掌拍地面,旋身而起,脚踩墙面借力,鱼跃奔窗,这是他最后逃离的机会!
景暄帝瞥了眼殿门,并未去拦,翻指一弹,不知何时藏在手心的小石子激射而出,同时脚转,将刺客落在地上的刀踢飞,三两步之间,已然回到身后小方桌前,拿起了上面的菩提手串。
小石子刚好击中刺客膝盖,阻了他借跳动作,直直往下砸,也是那么刚刚好,狠狠摔到地面前,刀尖已至,他整个人摔在自己的兵器上,刀刃穿胸而出,鲜血汩汩冒出……
瞬间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景暄帝头都没回,全然不经心,待殿门大开,人进来时,他刚刚好戴上自己的菩提手串,沉目肃立,面容俊美,气质优雅,除了一脸挑剔的不高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裴溪月推开殿门前,很担心景暄帝会不会遭不住,被人看到脆弱难堪的一面会不会记仇,推开门后,有点担心自己遭不住,脆弱,无辜,可怜,甚至想记仇。
这它喵满地都是血啊!
一个死人胸口破了个大洞,背后的刀穿胸而过,死不瞑目啊!
这一个多月过来,宫中非同寻常的职场生活,她以为多少适应了,生死之事也不是没看到过,可这种场面是第一回看啊!
景暄帝倒很淡定,庄正肃穆的板着脸,手里捻着菩提子,就差说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
“他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刀尖。”
裴溪月视线定在死者颈间青紫的掐痕上——所以这也是不小心,他自己掐的?
景暄帝嘴唇抿成一条线:“刺客强霸,朕需自保。”
裴溪月:……
我信你个狗!这力度到底谁强霸!
她现在百分百确定,这个天子绝对不是什么摆烂的昏君,人有本事着呢!她就说,知道有危险怎么可能放过,人往殿前溜达一圈,稳固自身人设,把局搅浑了后,果然往偏僻地方来了!
只怕还故意钓来了大鱼,说了点别人不能听的话。
裴溪月视线掠过地上的尸体,拎着裙角,小心绕过,走到景暄帝面前,恭身行了个礼:“皇上受惊了。”
“就这点胆子?”
景暄帝手负在身后,慢条斯理:“之前在朕殿中跳舞,不是很热情很忘我?”
裴溪月:……
行,知道了,你不但没受惊,还很浪,看来很享受当下,你果然喜欢玩野的。
她深呼吸,控制住情绪,缓声道:“刺客忽袭击,外间形势未明,此处僻静,尚算安全,皇上不若静待片刻,稍后再离开?”
景暄帝没说话,一双墨眸攫住了裴溪月。
裴溪月任他看,当然也没错过对方身上的痕迹,很干净,没什么血迹,看起来并不像和刺客发生过博斗,衣角甚至都没怎么乱,干净得体,唯鞋子上痕迹略重。
这颜色……碾碎的艳红色榴花花瓣,只有西边的花月长廊有,玉簪花,宫只东边丹碧榭会摆。
这位天子走路够浪啊,离开大殿后,从东到西又从西往东,在宫里绕了个大圈子?
“还想圈着朕?”
裴溪月讶然抬头,他这是不装了?
对方这话,回的是她的建议,暗指在正阳殿时,她的各种小动作,他其实都知道。
“这不是……过于担心皇上龙体么。”
她略心虚,视线下移,就看到了景暄帝盘在菩提子间的手指,食指指尖隐隐有粉白痕迹,是之前的伤刚刚好。
这个伤……也是她搞的。
蓦的,另一只手出现在面前,指尖沁血。
裴溪月手背在身后:“这可不是我伤的!”
景暄帝:……
“包扎。”
“……哦,好的。”
这个伤伤口不大,像是树枝划过留下的,连血迹都是那么一丝,再晚点怕是要痊愈了。
裴溪月未料景暄帝这么娇气,不过天子既然要求了……她也只好照做。
景暄帝目微垂,看着小女官低眉忙活,唇凝樱色,桃腮透粉,长睫如鸦羽,有阳光在她眸底跳跃,明媚清澈,像春日高山间的亮湖,似乎浅浅一掬,就能饮到世间最美的甘泉。
菩提子也未能克制住情绪,他指尖缩了一下。
“别动——”
裴溪月果断把人手指拽回来,大男人怕什么疼!
不过她还是动作放轻了些,顺便状似调节气氛地闲聊:“这些刺客当真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天子,不知吃了什么药迷了心,皇上可识得这个人,他在死前可有说过什么不要命的话?”
景暄帝看着手指上多出来的蝴蝶结,眉目沉凝:“也没什么,只提到了一个叫汪熙的太监。”
“汪熙?”裴溪月心头一跳。
景暄帝顾自理着衣服:“说是在宫里的接头人,还威胁朕不乖乖现在受死,将来也会死。”
还接头人?裴溪月心头更紧,那死太监还有什么事没交待给她!
景暄帝缓缓捻着菩提子:“都是做宫人的,你可认识这汪熙,同他熟不熟?”
裴溪月感觉这个气氛有点怪,心下迅速转了转,道:“我为尚仪,宫人确是见过不少,同内监二十四衙门也常打交道,不过宫人数量不知凡几,重名的也多,不知贼子口中所言汪熙,是哪两个字,相貌如何,有何特点,可曾言明?”
景暄帝视线滑过她眉眼:“说是中等身材,方脸,嗓音与一般太监不同。”
裴溪月瞬间松了口气,这跟汪熙本人相貌并不相符,怕是有人冒名搞事呢:“若是这样一个汪熙,我倒不知,我认识另外一个汪熙,很瘦,面白,音色不说动听,却与寻常太监感觉相类。”
这个中等身材又方脸,嗓音不同的……怕不是阮通?
那狗东西似乎和描述极为相符啊!
“此人即是刺客内应,必要抓出来,好生治罪才是——”
裴溪月说着话抬头,看到景暄帝的眼,突然觉得自己又被试探了。
景暄帝怕不是心里早就明白,故意说出来,是在逗她,想看她紧张?可他怎么知道她和汪熙……
裴溪月闭了闭眼。
汪熙,他也早知道了。
早在自己身上沾到松香时,她就有此担心,一直找不到机会试探,未料今日有了答案,景暄帝就是知道了,还知道的很早,不但知道了,还顺便利用了!利用了这个事,利用了她和汪熙的小结盟小算盘,黄雀在后……没准达成今日之局面,就有她和汪熙的功劳!
殿前司统领周伯诚之死,她感觉景暄帝知道的比她多的多,所以他知道凶手是谁么?为什么布这种局?
裴溪月很想开口问一问,又觉交浅言深。就算双方心知肚明,你我都在试探对方,有自己的结论,未达成信任前,说话必定留三分,不会直接透底……
问了也白问,不如不问。
景暄帝:“有话想说?”
裴溪月摇了摇头:“并无。”
窗外有风拂过,枝叶扶疏。
景暄帝抬脚往前,裴溪月自也跟上,转到殿外庑廊,再闻不到血腥味,空气清爽,眼前一片青翠。
“朕听闻,庞美人打翻了你的早饭?”
裴溪月顿了下,这事这么快在宫里传开了?
庞美人的确知道怎么治宫人,但这招对付她,着实还差了点:“天热,我其实胃口也没那么好。”
早饭放了那么久,肯定不新鲜了,她当时其实也没有很想吃。
夏风微拂,夏虫鸣叫,两个人愣戳戳站着,也不合适,裴溪月想了想,也不好告状,说你的美人给你戴绿帽子了,没哪个男人听到这种话会高兴,尤其被行刺后的脆弱时刻,听到蛐蛐叫,便道:“听闻皇上喜欢蛐蛐,不知偏爱养哪个品种?”
景暄帝慢条斯理:“被踩死了,便不养了。”
裴溪月:……
天就是被这么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