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女官是卷王》龙七潜

13、你今天会死

　　裴溪月知道左承业这个名字。

　　殿前司统领周伯诚身死，宫里宫外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就在她和景暄帝玩‘互相伤害恶心死你就是我赢’游戏时，这些竞争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跳出来的最显眼的两个人，一个叫程鹏，另一个，就是这左承业。

　　程鹏和典和正关系很好，听闻曾有很隐秘的交情，典和正力主挺他，朝堂上亦无反对之声——所有人都知道，政事要务基本由平章事柳湛裁掌大权，这位使相就是个老狐狸，话术水平一流，很少明言支持谁，但不反对，就是别人大有可为的意思。

　　左承业家世上要比程鹏再强一些，有些傲气，与太监之流不说全无来往，关系绝谈不上亲密，他曾被太皇太后召进慈宁宫说话，显然被另眼相看。

　　又有小道消息，言贵圈自有交流规则，景暄帝未登基前查无此人，他那位继母生的弟弟可不一样，人家借着宗室亲爹的光，早早就经营有自己的人脉圈子，如今亲哥成了皇上，他跟着鸡犬升天，被封梁王，野心怎会不跟着膨胀，这前朝后宫，早就想办法入了局，似跟这左承业有隐隐约约的来往。

　　到处都在动，窗子里每天夹的纸条都不一样，汪熙正在努力，不过个中关系梳理推测，他也并未真心全部交付，裴溪月须得自己想清楚。

　　整个后宫，只有庞美人敢这么嚣张跋扈，她所倚靠的，绝对不是美貌，背后站的是谁，一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今日——倒是有点意思了。

　　莫非她和左承业，都是梁王的棋？

　　但后宫纷扰，朝堂争局，向来很难单纯，越聪明的人，越会做文章，表面上和谁交好，实际却不一定是真心……

　　这是个水很深很浑的职场，裴溪月提醒自己，没有绝对把握前，不要妄加揣测，或许有些入局的人根本就没出手，也说不定呢。

　　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还是得看整体局势，端看这些大手，都在往哪个方向推。

　　“姑姑——裴姑姑——”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是个跑得很慌张的小宫女。

　　“怎么了？”

　　“回姑姑，”小宫女礼都忘了行，“梁王和使相虽非同一宫门入，行进路线却相类，看样子要撞上，这接引顺序……怕是会出事啊。”

　　裴溪月眼梢微抬：“要撞上了？”

　　按照王权血脉尊贵的说法，梁王做为景暄帝的弟弟，自高外臣一头，理应先接引他，但柳湛手辖宰府之权，现在连景暄帝多少都要看他的脸色，别人谁敢不礼遇？

　　纵使皇宫不缺宫人，也没有两位一起接待，共同进入的道理，这规矩，就是要分出一个主次上下。

　　宫里长点心眼的，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东西，景暄帝在‘摆烂’，典监正要搞事，梁王和柳使相有攀争之势，既有竞争，就是对手，那对手撞到一块，能不出事？

　　裴溪月看着小宫女，眉目净婉，透出柔柔笑意：“放心，梁王和柳大人都是体面人，不会让场面太难看的。”

　　毕竟都有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思，局势也还没定不是？

　　“那万一——”小宫女还年轻，第一次做这种事，总是忍不住担心发生掉脑袋的意外。

　　“真有万一，”裴溪月笑意更深，“就照宫规来，他们自己不知避讳，非要为难下人，那就自己尝一尝后果。”

　　总归今日必是会出事的，多一桩少一桩，并无区别，她倒很想看看，谁先坐不住？

　　“你上前来——”

　　裴溪月交代了小姑娘几句话，道：“……安心回去做事，若有谁不分青红皂白为难宫人，我尚仪局，可不是摆设。”

　　“是！多谢姑姑，奴婢这就回去忙了！”

　　小宫女拎着裙子，脚步轻松的快步离开了。

　　裴溪月迅速处理完手边的事，给下面人派完活，果断转了脚尖，光明正大去偷看即将会面的这两个人。

　　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盯呢？

　　今日宫宴忙碌，他似乎没有机会。

　　裴溪月抄的近路，走到时，梁王邾广霖与柳湛已然汇到殿外长阶，旁边有宫人束手肃站，但都没有说话，明显是被这两个人制止了，没谁想掐尖，第一个走进去的样子。

　　邾广霖弱冠之年，长的和景暄帝一点都不像，肤色黑黄，目盈精光，也就是一张略长的脸，让人勉强注意到他的年轻，笑起来眉目暗含隐意：“柳使相为国操劳，实是辛苦，听闻近来刑部大理寺官司频发，耗人的紧，这般忙碌，还要被召入宫与宴，实是委屈使相了若不嫌弃，凡有支绌为难，尽管知会一声，本王愿为使相分忧。”

　　“梁王何等身份，下官岂敢僭越？”

　　柳湛年过不惑，蓄了须，竟也不减英色，可见年轻时，必也是生了张迷惑小姑娘的脸，他似乎板着表情习惯了，眉间有很重的川字纹，表情自始至终凝肃，不紧不慢抬手，朝前方天子殿拱了拱：“为天子臣，自当解天子事，纵担子重，也不敢片刻轻忽，职责所在，倒是有劳梁王体恤了。”

　　他慢悠悠看了邾广霖一遍：“外界传言先恭王家中不宁，臣今日见到，方觉偏颇。”

　　先恭王，就是景暄帝和邾广霖的父亲，家中不宁，那肯定是不宁的，继室生的儿子把发妻嫡子都挤的看不着了，怎么可能还愿意为景暄帝做马前卒，给景暄帝分忧？

　　柳湛看起来是在夸赞梁王体恤景暄帝，实则么，谁被讽刺了谁知道。

　　邾广霖还是笑：“遭人忌惮，总好过被忘记不是？我皇兄就是被人忘记太久了，那些幼时玩乐的小爱好，才引得大家如此震惊——使相若是不习惯，多看看，也好。”

　　这是在隐意景暄帝从小就不是什么好胚子，现在有昏君苗头也很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多看看，看什么，看谁？

　　裴溪月差点为这位的说话艺术鼓掌。

　　就差一点，如果他没有后面加那一句的话。

　　“本王这人比较实在，向来有话直言，若有得罪之处，使相莫要芥蒂。”

　　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对方是什么品种的老狐狸，你竟然害怕他听不懂？

　　柳湛抚了抚下巴短须，眉目似有长者般的担忧：“后生可畏，行夜路也不怕虎，时常在外行走，梁王需得时时注意安全哪。”

　　邾广霖意味深长：“这天子稳，天下才稳，咱们做臣属的，万事万节，总得先顾好皇上……使相说是不是？”

　　柳湛颌首，似极赞同这话：“为臣属者，自该忠心为上。”

　　邾广霖顿了下，才又道：“就是可惜了这周伯诚，才当上殿前司统领没两天，就……”他装作不经意的叹气，“这其后人选，使相应当是有了主意？”

　　柳湛仍然不紧不慢，语调从容：“还得看天子之意，天子如何言，臣下便如何做，事君以忠，竭力为国，方是臣下立世之道。”

　　二人交锋片刻，看得出来，邾广霖很用力想表现自己，话语说的大气，不料柳湛更大义，一切都是忠君忧国，滴水不漏，一点口风偏向都没有。

　　旁边站着的宫人急得都快哭了，这俩说半天，再不过去入座，后边可又来人了！

　　“哟——这不是使相和梁王？竟这般有缘，一同相携来了？”

　　是大太监典和正，带着假惺惺的笑脸走了过来。

　　侍立宫人面皮一紧，裴溪月抬了眉梢，这人……故意的？

　　“宫宴在即，皇上正等着使相大人呢，”典和正和柳湛打完招呼，又向邾广霖行礼，“都是一家人，正好也亲香亲香，梁王也一起入殿吧？”

　　看起来对谁都行了礼，打个招呼，但把柳湛放在第一个，肯定不是因为脸更熟这么简单，宫里伺候的谁没长百八十个心眼，尤其典和正这种连先帝都糊弄过的，说话表现的每一个字，都有深意。

　　一个内庭太监，一个朝堂宰辅，在先帝时期，是互相看不顺眼，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招呼的存在，现在竟然能算得上和气……

　　这两个勾结了？

　　裴溪月眯了眼梢。

　　也可能是，短暂的利益相合，非正式同盟的那种。

　　还有，邾广霖似乎有点不受待见……他好像在很努力融入权力集团，想要抓住所有可能的助力或同盟，但毕竟是半道上岔进来的，底子还是太薄了，玩政权还是弱了点，他似乎自己也知道，表现很适度，看性格，平日应该也是装惯了的。

　　大脑正在不停转动时，后方突然出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裴尚仪怎么在这？”

　　不但阴恻恻，还阴阳怪气，是阮通。

　　“宫宴在即，到处忙的脚打后脑勺，裴尚仪竟在这里偷懒，好大的胆子啊。”

　　裴溪月不慌不忙转身：“你不也是？”

　　偷看这种动作，既被抓住，就没什么好藏的，她扶了扶发：“阮内侍百忙之中，还不忘记盯着你干爹动静，不怕被你干爹弄死？”

　　“你——”

　　阮通气冲脑门，不过只一瞬，就定了下来，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真以为自己干的那点事，能瞒得过人？和汪熙悄悄勾结，收拢宫中消息……你们想搞咱家？”

　　裴溪月心下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阮内侍倒是聪慧。”

　　阮通往前一步：“那裴尚仪有没有想到，自己将死在今日？”

　　难道系统的危险预警应在这里？

　　阮通要杀她？

　　不，不对，一般情况下，行凶者本人不会对目标警告通知，阮通这是想借刀杀人，且对这件事十分笃定。

　　稍后会发生什么？

　　裴溪月垂了眉，状似不在意：“你少吓唬人，皇上会保护我。”

　　“真以为你那点花样能骗得过所有人？”阮通嗤了一声，“皇上喜欢你还是喜欢折腾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哟呵。

　　裴溪月当即反应过来，景暄帝吃饭夹菜都刻意的表现，是防着谁了。

　　当时正阳殿只有她和景暄帝，阮通知道内情，典和正必然也知道，正阳殿，并不是皇上的正阳殿，尚在典和正的把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