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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官怎么可以不能干 ...

  •   五月初十,蝉声未至,夏燥已起。

      宫墙巷内,当差宫人们溜着边走,不管太监还是宫女,俱都垂着头,步子仿佛尺子量过,整齐规矩,又悄无声息……就是速度稍快了些,墙角草丛的蚂蚱都来不及蹦跶,一脚就殒了命。

      有新进宫的小宫女还不熟悉规矩,脚没踩稳,趔趄了一下,被领头大宫女狠狠瞪一眼,眼圈红了。

      然宫巷之内,大宫女尚且不敢高声喝斥不懂事的小丫头,小丫头自也不敢哭出声,重重咬了唇,头垂的更低,认真盯着前面人的脚,争取跟紧了,不再迈错步子。

      天子的紫禁城,琉璃金瓦,煌煌生辉,廊柱盘龙威仪,顶檐脊兽肃凛,你可以害怕,不安,却不能浮躁,失仪。

      一行人绷紧了心神,于寂静之中,走过漫长青砖径,将将拐弯,看到一个女子穿过海棠门,遥遥行来。

      女子着一身浅绿宫装,同她们身上的类似,在袖口裙角绘绣银线回纹做区分,代表身份不同。一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向来气派不同,比如这位女子,体态纤长,腰肢尤细,翠碧色丝绦一束,行走间尽显美态风流,那是与娇和媚霍然不同的气质,让人一眼难忘。

      她肤色还格外莹白细腻,素指纤纤,别人穿在身上会显肤色暗沉的绿,在她身上灵动非常,竟有夏荷婉约之美。

      领头宫女快步上前,行了个礼:“姑姑。”

      队伍里的小宫女难掩讶然之色,这一位,竟然就是裴尚仪么!

      裴溪月浅浅颌首:“人在何处?”

      领头宫女低声:“凌烟湖,尸体还未捞出,姑姑这边请——”

      裴溪月未再言,带领小队一起,去往凌烟湖。

      谁能想到呢,十九岁‘高龄’,放现代也就是稚嫩大学生的年纪,在这里,竟然被人敬称姑姑了。

      一个月前,裴溪月来了大景朝,成了同名同姓的女官,掌尚仪局,管宫里主子们的礼仪起居,乐宾礼赞,凡是需要有特别流程规矩的地方,都属她管,比如宫内宴客,不管后宫主子还是皇上前朝,但凡在宫中举行,她就得盯着理,客人身份,位次,参赞引领,何时入内,何时落座,何时举杯,连皇上要赏赐的东西,放在哪里,怎么放,皆有规矩,从菜色安排,杯盏选用,到开席祝辞,舞乐排演,她都得了如指掌。

      另有闲杂小事,主子需要时供奉纸笔墨,出事时稳住控场不得生乱,她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否则一旦事发,一层层追责下来,少不了她的责任……

      转过游廊,便是凌烟湖。

      此湖是宫里最大的湖,湖面宽阔,湖如其名,每逢夏日雨后,或初秋晨雾,它都会飘渺如仙境,湖面薄雾流动不散,据说是宫里主子们最喜欢的景,然而今日燥热,湖面无雾,不美,也不仙,一览无余,那上面,飘着一具尸体。

      殿前司统领周伯诚,年二十八,昨夜当值,不知为何死在了湖里,眼睛紧闭,面色青白,唇边无细小泡沫,手指指甲干干净净。

      “姑姑?”见裴尚仪不动,领头宫女以为她吓着了,“可是出了什么……”

      裴溪月低眸看了眼自己微僵的手指,轻轻握紧,又松开:“天阴,大雨将至,得快些。”

      “都慌什么?”她提高声音,转向众人,眉目平静,“宫里出了人命,自有该管的管,该查的查,尔等只须做好份内差事。”

      “司设监何在?既掌仪礼,该速去禀告主子请示,可要按朝外案件处理,如何安排打捞,打捞出来何处安置——”

      “内官监何在?既管宫内土木造物,出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立刻查看四周土木造设有无损毁缺失,是否有疑?”

      “司苑女史何在?你们于宫中花草最是熟悉,即刻开始检查花草丛中可有落物,特殊痕迹表现。”

      “司记司薄司闱女史——都在何处?此刻在场人员登记造册,昨夜宫人当值签押比对,复验各宫门闭启时间可有异常,这么多事等着,哪来的闲工夫静看?”

      新帝登基才将一月,朝野内外气氛躁动,今日凌烟湖多了一具尸体,还不是无名小卒,乃是殿前司统领,宫人们会不慌?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牵累的!

      可裴尚仪一来,几句话安排,井然有序,从保护现场到检查有没有搏斗痕迹,是否落有证物,若有心思不轨的人混在现场,登记之下必跑不了,再有昨夜宫人行迹比对,样样都考虑周到,只要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有鬼敲门……还慌什么?

      且人一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不怕不慌,始终神态平静,话音不疾不徐,都是宫里伺候的,小宫女有心气,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太监们纵是少了物件,也不想被姑娘瞧不起,自都稳下心神,快速动了起来。

      一切井井有条。

      裴溪月笼在袖间的手指缓缓松了。

      不过这种平静也是暂时的,过了两刻钟,忽尔风起,落叶卷旋,多了股肃杀味道。

      随着这股妖风,有二人一前一后,自远而近,前面的身穿靛蓝内监服,腰系金带,头冠缀玉,鬓发花白的年纪,竟也衬的气势无两,正是司礼监大太监典和正,其后跟着的,是他干儿子阮通。

      “宫里发生这种事,你们一个个的,倒挺自在。”

      典和正老脸阴肃,眼皮耷拉着,略尖细的嗓音一出来,就剔的人头骨发麻。

      他的干儿子阮通根本不用交待,跟着他的话出来,人就往前走,蹲在湖边仔细看了眼尸体,立刻回来禀报:“干爹,这事不对。”

      典和正:“哦?”

      阮通:“您瞧,人看起来像是淹死的,可周伯诚在殿前司很多年了,不是小年轻,懂规矩,不可能喝酒误事,自不会失足,他还武功高强,就算失足,也能立刻脱离水面,如若遇到意外刺客,他们殿前司也有自己的示警支援信号,不至于连声都没出就出了事,淹死在这里,瞧着蹊跷,这周家在京城也不是没有名姓的人,无论如何,该得给个交代……”

      “依儿子看,这条路也不对,有点偏,四外宫门都没听到动静,怕是内贼呢,敢干这种事的人不多,干了估计也得后怕,恐怕此凶——就在现场人群之中啊。”

      他说完,还阴阴环视了眼四周的人,眼神不要太危险。

      典和正肃着脸:“此言倒是有理。”

      明明是个太监,老腰都伺候弯了,还拗出喜怒不形于色,权威不可一世的气场。

      好家伙,新帝都没他这么威风。

      先帝膝下原本并不空虚,子嗣数一数有五个,可兄弟夺嫡,大位怎能不争,伤的伤死的死,到最后终于决出胜负,一枝独秀,怎奈运气不好,最后这根苗却突然得了急病去了,先帝也就绝了嗣,扒拉扒拉第三辈,好家伙,只有孙女没有孙子,先帝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做了很多后事安排,最后这帝位,便宜了大弟弟的嫡长子。

      当今圣上景暄帝,一个月前接旨登基,到现在,亲爹死了两个月,伯父先帝死了一个月,无外戚无靠山,光杆司令一个,上有看似慈爱,实则野心勃勃的其他伯父,下有鸠占鹊巢,独占亲爹及家财二十年的后娘弟弟,宫里有不熟悉的太皇太后,各怀鬼胎的太监妃子,朝堂围绕着话音不详,心思更不详的臣子们……

      可谓群敌环伺,虎视眈眈。

      这位景暄帝并未经过帝王教育,在被先帝挑出来前,好像在世间不存在一样,对其过往,什么样的传言都有,都不是好话,可以说,谁上到这个位置,都不如他凶险。

      眼下这不就是?连个宦官都敢耀武扬威,越俎代庖呢。

      干爹都发话了,这群人竟然没点反应,阮通十分生气,手指立刻扬了起来:“你们怎么回事,没听到典监正说什么呢!”

      宫人们肃立行礼,很是无辜,你俩只说事态严重,又没具体分配任务,净顾吓唬人,我们怎么知道往哪动?自然是依着先前裴尚仪的安排来……

      典和正发现了宫人们悄悄看向裴溪月的眼神,眸底瞬间危险。

      “哟,倒是咱家眼拙了,什么时候,内宫冒出姑娘这般精灵的人物?姑娘不但威风的紧,脚程也不错啊。”

      这是在说她功利心太重,跑这么快,可能是抢东西,也可能是想摆脱什么嫌疑。

      裴溪月知道,被典和正记住不是什么好事,可……总归要遇上的。

      她微颌首,并没有行礼。

      宫中有太监有宫女,大家都有各自负责的事,太监因体力或其它方便,用处比宫女多些,位置爬的也高些,比如史上有不少宦官之祸,却从未有哪个女官祸国的,在劲势上,太监是要压宫女一头的,可太监的分工晋位,与宫女并无不同,她现在掌尚仪局,品阶上与典和正并无太大差别。

      别人对这个太监行礼,是害怕,敬畏,她不行礼,也符合规矩。

      当然,典和正不怎么喜欢这个‘规矩’,眼角越来越阴。

      裴溪月眉目平静:“宫门酉时末下钥,殿前司换值只开固定门庭,能自如活动者屈指可数,今日在场之人全查,没有必要,不若筛查重点人群——”

      阮通嗤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怎么不直接叫查天子?”

      裴溪月视线沉静:“我的意思是,可先从我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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