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寻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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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午三四点，窗外却似傍晚一般。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水雾缭绕。
卞寻从一辆晃晃悠悠的摩托五轮上跳下来，拉起大衣兜帽罩在头上。
开五轮的大叔给他指了一下：“你沿着这条石板路往前面走，大概得过七八个院子，就是於老师的工作室。他的那个房子围墙很高，是黑色的，挂着红色的爬山虎，你一看就知道，不会认错的。”
卞寻道了谢，沿着水汪汪的石板小道走了进去。
每户人家都亮起了灯，在雨雾中晕染出层次。他沿着小路绕过一个弯，果然很快看见了一面黑色的围墙，上面湿漉漉的爬山虎形成两道飘逸的弧线，像是衣裾相对的纹路，又像是润着血线的伤口。
卞寻抬手去敲院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院门也是黑色的，上面嵌着一盏小灯，用草秸装饰着，有种温馨的野趣。
短暂的迟疑之后，卞寻还是在门上敲了敲，里面没有人应。他拉开门，看见一个狭窄的院子，院角一棵槭树，其余的空地都是白石子做出的枯山水，中间一道木板路仿若小桥，即便已被雨丝润湿，也仍旧干净得让人不忍涉足。
“有人吗？”卞寻又敲了敲门。
里面的建筑规模不大，和旁边的农家差不多，按窗子的数量来算，大概有三间房。窗子里也都透着隐隐的灯光，却被竹帘挡去许多暖色。
“於……”卞寻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平白哽了一下，“於老师在吗？”
还是没有人应。
卞寻进退两难地停了片刻，刚想抬脚踏上那木板路，忽然听见背后拖拖拖的脚步声。
不及转身，就听见一个女声如临大敌地喝到：“你干什么？”卞寻猝然回身，迎面一个瓦楞纸箱对着他砸了过来：“变态！”
卞寻敏捷地抓住了纸箱的边缘，不悦地皱眉去看砸他的人。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生，戴着圆框眼镜，扎着马尾，发丝有些凌乱，举着一把伞。女生看清了他的脸，愣了一下。
“对不……”她像是想道歉，但又一拧眉毛，不甚客气地道，“你有什么事？”
“你有什么事？”卞寻也不甚客气地怼回去，“这是心筑是吧？你们对客户都这个态度？”
“啊，”女生彻底傻了，张着嘴上下打量他，“你是来做设计是吗？”
卞寻冷着脸看她。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道，“我是‘心筑’的助理设计师，我叫林翎。我们工作室其实这个时候不是工作时间，所以我刚刚误以为你是来骚扰——”
“林翎！”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我来了！”
忽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冲了过来，抬手就要来抓卞寻的领子，卞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林翎着急地道：“窦聪聪你松手，这是客户！”
叫窦聪聪的男生用力挣了一下，卞寻却把他的手腕扣得死紧。
“啊，客户，客户，对不起，认错人了。”明明是他在吃痛，窦聪聪却还是连连道歉。
卞寻放了手，冷冷地问：“你们工作室是嫌生意好吗？”
“不是不是不是，”两个人都连连摇头，“真的是认错人了，最近总是有人来工作室骚扰，我们有点神经过敏。”
“先生……呃……先生怎么称呼？”林翎道，“要不先进来坐？”
心筑工作室一进门就是一张漂亮的缃色屏风，边缘是雾一样半透明的织物，当中是极其精致的素色工笔楼台，卞寻只看了一眼，就被林翎和窦聪聪左一个右一个地挟到房内。迎面他看见地上摆着一个小火炉，上面蒙着铁丝架，正在烤红薯。
火炉立刻被窦聪聪挪去里间，林翎让卞寻在一张用作沙发的罗汉榻上坐下，推过来两张名片。
“您是从哪里听说我们工作室的？”林翎道，“您也是做民宿吗？”
卞寻拉下兜帽，林翎的眼神一瞬间直了。
“你们只做民宿吗？”卞寻问。
“我们之前做的案例多数都是民宿，”林翎的目光还呆呆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才回过神来，认真地道，“当然其他类型的设计我们也是可以接的，您要做什么设计呢？”
卞寻道：“健身房。”
林翎眨了眨眼睛：“啊，先生您贵姓？”
“免贵姓卞。”
“啊，卞总，”林翎道，“我们工作室做得比较有特色的是中式风格的设计，这个……不知道你们健身房想要什么风格？”
“你们工作室的创办人是於老师是吗？”卞寻问。
“对。您听说过於老师？”
卞寻喉结动了动，道：“能给我一张於老师的名片吗？”
“您稍等，我去找一下。”林翎起身。
卞寻也跟着站起来，绕回了那扇屏风前，仔细地看那幅素色工笔楼台。
里面林翎和窦聪聪在小声地说话。
“窦聪聪，於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去养狗的人家问一问是不是别人家丢的狗崽，应该问完了就回来。”
“掉在水沟里的，肯定是流浪狗吧。”
“於老师说这么小的狗崽，如果是流浪狗生的，也该是一窝。就这么一只，怕是人家不小心弄丢了，”窦聪聪笑了两声，“於老师真好玩，抱狗崽跟抱小孩似的，还说小宝贝真可怜。”
“於老师so sweet,”林翎一阵翻箱倒柜，“窦聪聪，於老师名片都放哪的？”
“你看他笔记本里面有没有。”
“那他笔记本呢？”林翎着急了，“客户等着呢！哎，你怎么还有心思吃红薯啊？”
“吱呀——”
院门一声响。
卞寻回过头，看见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站在院门前，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一块雪白的织物。那雪白的织物像是包裹花束一样，精细妥帖地包裹着一只湿淋淋的小狗崽，小狗崽奶呼呼的，眼巴眼望的，对抱着他的人发出两声尖细娇弱的“嗷嗷”。
“好了好了，”那个人在伞下笑着，对小狗崽说话，“我们到家了。”
他跨过院门，微笑着扬起脸来，灯光打在他身后，卞寻像是看见了一幅水墨版的《西斯廷圣母》。
一瞬间，卞寻觉得，自己很想魂穿小狗崽，让那个人抱一抱。
桌上多了第三张名片，一样是缃色的底色，上面用微凹的墨色印着两个字：於隐。
传说中的於老师端了两杯茶过来，在卞寻身旁坐下，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笑道：“你……”
“这位是卞总，”林翎忙不迭介绍，“卞总想找我们设计健身房。”
“哦，”於隐笑得眼睛一弯，“卞总。”
他的眼睛非常好看，清澈灵动，眼角线条细致，收束时带着百合花瓣一样柔嫩的尖，笑起来很甜。
卞寻一窒，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我和卞总是不是见过呀？”於隐嘴角仍带着笑，把茶盏推近了一些，眼睛轻轻闪动，像是在观察卞寻的神情。
“嗯，”卞寻低头看於隐的手指，又抬头去看他嘴唇，“在B城。”
於隐轻轻一抿嘴唇，眼波流动，像是想要笑，却又忍住了。
这让卞寻莫名有些烦躁。
“啊，於老师你们认识？”林翎露出一个慌张的表情。
“嗯——”於隐沉吟地打量卞寻，就见卞寻垂着眼睛，一副爱答不理、冷若冰霜的样子。
“以前见过。”於隐轻描淡写地道。
“对不起，”林翎诚惶诚恐，“於老师，我刚刚一回来，看见卞总站在门口，一身黑，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变态。我……我拿纸箱子砸了卞总一下。”
於隐听着，看了看卞寻，又问林翎：“你好好道歉了吗？”
林翎低头鞠躬：“卞总，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卞寻才要说话，手臂上一沉，低头见於隐搭住了自己的手臂，很诚恳地道：“对不起，真的认错人了。卞总大人有大量，能饶过我们吗？”说着，於隐又笑了起来，连说话的尾音都扬了起来，像是撒娇。
“没事。”卞寻喉结动了动。
“你的衣服湿了，”於隐抬手道，“要不要脱下来烤一烤？”
卞寻怔了片刻，道：“嗯。”
他站起身来脱外套，於隐也跟着站起来，帮他拎起大衣，道：“你出门没有带伞呀？”
卞寻又“嗯”了一声，看着他拿着自己的大衣转身要去里间，走到门前又退回来：“你衣服里面有贵重物品吗？”
大衣口袋里面有手机，卞寻想说，但到了嘴边又不想说了。
在於隐面前，手机算什么贵重物品呢？
“钱呀，手机呀，有吗？”於隐问着，又笑了，“丢了不要找我啊。”
没一会儿，於隐出来了，还是笑着，不等卞寻说话，就递过来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烤红薯。
“甜心小红薯，很好吃。”於隐笑着在他身旁坐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烤红薯，揭开皮。
卞寻一直看着他。
於隐觉察了，挑起眼尾也看过来，又笑得眼睛都弯了。
“吃吧，卞总，我们这里都是吃饱了才谈生意的。”
里间传来小狗崽“嗷嗷”的叫声。
卞寻低下头，也揭开红薯皮，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红薯是很甜，卞寻又看向於隐，再张口时咬了个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寻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