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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圣旨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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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过去,蔚沅得益于前人在防洪上所做的贡献免于城毁,目前只两方面需担忧,一是在粮食耗尽之时能否等到朝廷支援,二是喀蔼会否联合他国攻打蔚沅。
作为朝廷忠臣的秦将军和皇上贴身公公的十全一日比一日焦虑,秦将军几乎日日呆在军营排兵布阵,虽暴雨不断,但将士们的操练却日渐繁重,每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随时上阵杀敌的准备,再看十全更甚,扇子不摇了,道理不讲了,什么公子哥模样全无,早晚一次跪拜上苍,除此外便是盯着门外唉声叹气,好似瞬间老了十岁不止,不仔细瞧,竟诡异的让人觉着下巴处冒出了短茬。
真比起来,何芝柳就有些心宽体胖,其实并非她不心急如焚,她只是不擅长也不习惯去产生这样的情绪,或者说她从未对疏离之人有过情感波动,更何况这本是天灾,是家国大事,不是她一介平民能操心得上的,何故给自己徒增烦恼呢,而这几年她从汤平安处学到的以人渡己、悲天悯人已悉数用在了多少算与她有点关系的人身上,譬如班大爷一家、太平客栈的店小二,再如布答古鹰、罕答莲。
不过好在她惯会隐藏自己的思绪,所以在与十全或秦将军议事时所呈现出来的便是同一种忧心忡忡,连文青都未看出任何破绽。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整整六十天的等待,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看到了一丝曙光。
汤府大门传来沉重的“咚咚”声,一声比一声缓慢,一声比一声着急,隔着雨帘屋里的人许久才隐约听到动静,何芝柳纳闷这时会是谁,她想过秦将军,想过镇上的百姓,想过贾家,甚至想过喀蔼的人,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朝廷的人。
所以,当她步履匆匆走到门口的一瞬间差一点破口而出一句“抓贼”。
来人犹如在泥浆里滚过,蓬头垢面,气息急促,脸上依稀能辨别皮肤的地方苍白如霜雪,好似一刻不停逃命的“怪人”,若非此人手中代表暗卫的腰牌与代表皇上的信物,相信哪怕诚如十全饱经世故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人拒之门外。
何芝柳震惊片刻,略微偏头用余光看向十全,只见他浑身抖如筛糠,呼吸不比门外之人轻松多少,短暂的愣怔后噗通一声朝皇城的方向跪下,大喊“皇上万岁,天不亡我”。
何芝柳被他的动作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余惊未消的同时竟还能分出心神想:难不成皇上派来的人没有顺利抵达,就是天要亡我了?
“皇上口谕。”暗卫不多废话,踏过门槛自行将门关上,开始传达圣旨。
只这一句,十全立刻调整好了状态,带着身后几人齐刷刷跪下。
“千古悠悠,祸福更替,满目疮痍之时,齐心协力之日,国泰民安之愿。今命十全为钦差,全权处理蔚沅水患以及边境生存事宜,有先斩后奏之权。”
话毕,暗卫重重喘了口气,让何芝柳真心觉得他应该休息。
“老奴,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全泣不成声的叩谢皇恩,他何德何能能以这幅残躯得钦差一职,皇上是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后果任命他,他断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公公起身。”暗卫虚扶了十全一把,毕竟是在皇上跟前服侍了几十年的人,哪怕是暗卫也得尊敬七分,“皇上还说,公公遇事多与秦将军和汤家大少奶奶商量,倘若两国真的交战,公公定要周全回京。”
此番话又是将十全说的老泪纵横,一把年纪哭得比老天爷还厉害,哪里还能听到哗哗雨声。
“老奴,老奴……哎!”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回十全无法领旨,“你休整一番,晚些再走。”
“皇上命我留在蔚沅,待这边事毕再与公公一同回京。”
“也好也好,这一路太艰难。”十全擦干脸上泪痕,一点也没有让暗卫先歇息的意思,直接问道,“只你一人前来?”
“我与卫三一道,他轻功不如我,进城前便已返回。”
“是是,暗卫里就数你卫六小子轻功最好,飞檐走壁的宛如燕子,如今城外局势如何?”
“粮食已齐,可惜断崖阻路。”
“齐了?”十全惊讶,春种伊始,国库并不充盈,外患仍待解决,可对蔚沅的救援竟已准备充足,“皇上可好?”
“公公放心,皇上并未受到来自大臣们的压力。”卫六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何芝柳一眼,何芝柳心内大震,却仍镇定回以礼节一笑,“汤老爷让汤家各分铺购买了粮食悉数运往蔚沅,早朝在大臣们焦头烂额时,汤大人才将此事道出。”
作为暗卫,虽听从的是皇上的命令,但不代表他们是没有思想的傀儡,卫六平淡叙述出原委的神色颇有些冷漠。
“原是这样,国难当头,才知谁心中有大家。”十全停下脚步,感激的差一点又憋出眼泪,“芝柳啊,汤家对天下有大恩。”
“公公切莫如此说,汤家担当不起,汤家只是明白,没有安定的天下,就没有汤家的未来,汤家只是做了认为对的事。”何芝柳说的那叫一个大公无私,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卫六不屑的眼神,“卫大人风雨无阻而来,想来早已疲累不堪,不如让大人先歇下,公公以为如何?”
“对对,看我,高兴的忘了暗卫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卫六,你赶紧去换身干衣,我让人将饭菜送到你房间,吃了就赶紧歇下。”
卫六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应了声“好”,并看不出心绪的让何芝柳不要叫他大人,叫名字便好。
何芝柳就想:卫是国姓,十全能直呼他的名字,她能吗?
可能是一时的振奋让十全大脑不清醒,等冷静下来之后十全也察觉了其中端倪,试探道:“上次御书房一谈,我心中对汤家的条件多少有些不满,但现在……是我小人之心,眼界狭窄,促使两国和谈一事非汤家莫属。”
何芝柳垂眼,装作没有听出言外之意,顺着话道:“公公言重,不管是在和谈一事还是运粮一事,汤家都只是恰有这份实力,否则便成了有心无力。”
“哈哈哈,好一个‘恰有实力’,不,与其说有实力,倒不如说有何芝柳。”在这之前十全的确赞赏何芝柳,但从今往后,他是打心里佩服这个从烂巷里出来的姑娘,“汤家能先他人好几步将粮食运往蔚沅,不乏芝柳的功劳,倘若没有汤家的这一步,想必京都定是另一番焦灼面貌,单是粮价上涨就已经能让皇上怒火攻心、举步维艰。”
自古国难财最好发,商人有心救国,却也不能阻挡他们赚钱的脚步。
不消十全说,何芝柳也明白当中的利害关系,而她也恰如其分的利用了这样的关系。
在暴雨之初,她本没有预料过灾难,自然也不会想着屯粮,只好巧不巧,太平客栈店小二无心的一句“不会再来一次淹城吧”引起了她的心眼,当即嘱咐临近城镇的汤家铺子屯粮,想着即使用不上也能运往蔚沅,为和谈做准备,顺带在给铺子掌柜的书信中说,如果有洪涝倾向便一一通知就近的铺子屯粮,这样一个传一个,渐渐的便能传到椒城。
本是无意,可谁能知道在当时看来有些杞人忧天的话竟一语成箴,这番无心之举不仅解了周边几座城镇的灾患,还为朝堂上的一众人解了一桩难事。
而汤慈的默默运作在博得好名声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低调行事,无私奉献,不图回报么。
其实从卫六的话中,何芝柳大概能知晓运输粮食的队伍并没有刻意低调,仅仅是没有到处宣扬说那是汤家前往蔚沅救灾的粮队。
但这已足够百姓们记住汤家的好,足以让百姓们将汤家美化成观世音菩萨。
这么损的招,何芝柳猜想,以汤慈过于正直的人品绝想不到,汤慈只会等着朝廷上门将粮食运走,因为汤家已经出了粮,断没有还出人出钱运送的道理,况且救灾是大事,自然要朝廷出面,有如今让宫里那位有口难言,相反还不得不高调赞扬汤家的效果,只有汤善那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弄权之人才想得出。
“城中灾情的控制,卫六大人的到来,皇上的果决仁慈,一切都在好转,公公不用过于忧心,若是喀蔼……”
“喀蔼?”十全揉了揉眉心,卫六虽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但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战争他就忍不住叹息,“但愿喀蔼能更惜命些。”
“是,起码那样能保证喀蔼不会主动挑起纷争……”何芝柳摇了摇头,许是卫六的出现也让她安心了不少,突然有了些胸有成竹,“过不了多久进城的道路便会通畅,就算喀蔼要打,我军也定能支撑到兵马援驰,喀蔼已错失了最佳的攻打机会。”
“嗯。”十全点头表示赞同,“说起来多亏了府里的一批粮食,否则光是安抚灾民就已精疲力尽,如何还能好好打仗。”
何芝柳没说话,她还是有些心疼的,那么多的粮食,她在进汤府前从未见过,比她与何芝书加起来吃过的粮不知多了多少。
“也不知道喀蔼还会不会来和谈?”人一旦放松便昏昏欲睡,十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言自语般道。
……若真能等来和谈,班大爷一家岂不是更要惊掉了下巴,今日十全身份的曝光已经让这一家三口战战兢兢了半晌。
“阿嚏!”班大爷坐在灶前给班大娘生着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纳闷道,“我也没淋着几滴雨啊,怎么还往生病上走呢,莫不是老了,不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