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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多出来个姑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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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已过,大家各自忙碌着新一年的营生,白芷也卖起了胭脂水粉。
文青说,长巷里已经有卖了许多年的铺子,白芷再去肯定捞不着什么好处,白芷不以为然,说山人自有妙计,文青告诫她不可重操旧业,换来白芷的一顿毒打。
何芝柳不知妙计是什么,但就是莫名的相信白芷能成事,还指望着她给汤平安买零嘴。
而新年的第一波谈资就发生在此时。
在何芝柳与邱夫人“大战”不久后,北街长巷有一家开了六年的烧饼店突然关门,之所以令人惊诧,并非是舍不得这家烧饼,而是店主是个寡妇,无牵无挂,没有理由忽然走人,毕竟又没有亏损。
那时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寡妇看破红尘出家去了,有说寡妇有了更好的营生,也有说寡妇找了个有钱人嫁了。
直到此刻,众人眼看着出入汤家的白芷入驻才回过味来,合着寡妇关门原来与何芝柳有莫大的关系。
这次总算没有冤枉何芝柳,不过何芝柳不是无缘无故找人麻烦的人。
此事要从汤平安被邱状一等小孩欺负说起,长巷所有铺面都不大,汤平安所在墙角挡住了外界视线,却正好与寡妇的铺子相邻,所以寡妇只需一扭头便能目睹整个过程。
寡妇当初没有出言相帮,事后也缄口不言,何芝柳并不怪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与她过不去,但好巧不巧的寡妇在看热闹的同时居然从中浑水摸鱼,一言一语怂恿地孩子们情绪高涨,越发肆无忌惮的出言相害。
既得了生活的乐子,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实话,一个寡妇能有什么本事斗得过如今财大家大的何芝柳,可人家偏偏没有自知之明,仗着铺子的主人不是何芝柳硬赖着不走,扬言要去官府告她仗势欺人。
好嘛,何芝柳索性高价买下这间铺子,反正原主人也看不惯寡妇的作为。
也不知寡妇是不是怕了,最后灰溜溜的走得干脆,完全没有向他人透露一丝消息,也是,比起何芝柳所做的事,寡妇平常的不检点怕是更有说头。
但看客们可不管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要事关何芝柳,谁管寡妇做了什么,一律是何芝柳蛮横无理。
这下言论全变成了何芝柳打压平头百姓,凡是有看不顺眼的人,非得把人赶出椒城不可。
呵,笑话,她要是有这么大的权利,还要官老爷做什么,能不能不这么无知。
不过白芷可不是好欺负的主,别人胡说八道一句,她能回上十句,还句句在理,句句……把别人的祖宗八辈都给包含了进去,若生为男儿,不做个外交大臣都对不起她的舌颤莲花。
何芝柳让她别管,别影响了生意,白芷俏皮的说影响不了,不仅影响不了,还为她的开门红打响了第一炮。
呃……好吧,看着那些为她神魂颠倒、抢着掏腰包的男子,何芝柳不得不承认故作矜持端庄的白芷长得实在倾国倾城,漂亮的人干什么都有优势。
这可省了何芝柳不少事,悠哉悠哉的继续督促汤平安习字,学了半年,没学会几个,真该感叹一句,两人耐心够强。
三月底,汤慈收到了一封家书,为何说是“家书”,因为汤家还有一位远嫁的大小姐,一位不惜与父母断绝关系也要嫁给穷小子的小女儿。
纵然决裂一事被汤家瞒地严严实实,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外面私底下传的是沸沸扬扬,也就只有何芝柳这种一门心思在“活着”二字上的人才不知晓,纳闷汤慈何时多了个妹妹。
“哎……”汤慈摇头不知叹了今日的第几次气,“不听父母言,吃亏在眼前,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儿女幸福的,早看出那小子别有企图,她却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说什么都要跟着走,气的娘犯了心疾,一病不起,现在好了,苦够了,累惨了,知道还有这么个娘家。”
如今再提起,汤慈心中仍愤愤难平,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自小疼爱的妹妹哭着决绝转身离开的模样。
“老爷,你少说两句。”汤林氏拍着汤慈的手安慰,“这些年想必妹妹心中也不好过,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提前尘往事了。”
既断了关系,那么此次来信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而汤林氏强调“这个时候”,看来这件事定然不是好事。
“罢了罢了。”汤慈不忍的目光穿过厅堂,直直望向庭院内,像是那里有他所熟悉的人,“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到了那边,自有爹娘教训。”
那边??
何芝柳有个大胆的不孝的猜测。
果然,下一刻汤慈吩咐道:“芝柳,你进府前我没有告诉你,你还有一位姑姑,早年不顾全家人反对出嫁,而今,哎,相公嫌弃,妾室欺辱,病入膏肓,二十年来头一次来信,说临终前想看看侄子侄媳妇,你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出发,希望能赶得及见最后一面。”
对一个失了宠的女人而言,这辈子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儿女,何芝柳想,既然祖父祖母过世后姑姑也没有回来上一炷香,决然至如此地步,那么又怎会为了同从未谋面的汤平安和没有血缘关系的何芝柳见一面而专门来信,这封信的背后必然有事相求。
马车足足走了半月才到,汤慈终是没能见上妹妹一面,等着他的是凄凉的灵堂与冰冷的棺椁。
料想信是偷摸着送出去的,人都已经在灵堂磕完了头,姑爷杨蓓钦才满脸歉意的出来迎接,许是忌惮汤家,杨蓓钦极力表现的气宇轩昂,但怎么看怎么有唯唯诺诺的意思。
汤慈嫌恶的皱着眉,不耐烦道:“妹夫可忙着。”
杨蓓钦虽知他看不上自己,却也不敢真的不尊重,抹了抹连泪痕都没有的眼睛,哭兮兮道:“夫人走得匆忙,前些时候还好好的人,骤然就这么撒手人寰,让我一时根本没法接受,可后事不能无人操办,再忙再累也要让夫人走得安心。”
“是吗。”昧着良心说话还能脸不红心不跳,汤慈脸色堪比腊八的冬雪,在初春的季节竟让人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被你抛弃在后院不闻不问十载的人是谁?在床上躺了半年病的没有银子看大夫买药的人是谁?离世的棺椁居然要靠女儿变卖首饰才能买得起的又是谁?”
三句追问,句句可怜,句句可看落魄,谁能想到上门提亲被踏破了门槛的名门望族汤家大小姐过的是如此难堪的日子,不知该夸坚强还是该批活该。
杨蓓钦是个穷酸书生,把自己装点的勤奋好学、理想远大,却被汤家二老一眼看出是个空有抱负之人,成天只会纸上谈兵,受挫了就会怨天尤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偏偏一张会甜言蜜语的嘴就是把大小姐哄地云里雾里,为了他顶撞父母,背弃家族。
虽说后来在大小姐的帮助下做起了生意,也挣了些家业,可他也开始原形毕露,各种挑剔大小姐的娇惯毛病,天天的出去打野食,更因为大小姐连生两个女儿而直接将外面的女人抬回家,自此过上正堂夫人坐冷板凳,宠妾如群左拥右抱的生活。
可一个人若不从内里改变,哪怕是将用金线做的衣裳穿在身上也照样是不过披了一张虚伪的皮。
这么多年过去,杨蓓钦一点长进也没有,除了身上多出来的铜臭味与脂粉味。
所以,面对汤慈的追问,他第一直觉不是思考,更不是回答,而是害怕,是自卑,犹如当年汤家二老质问他凭什么娶汤家大小姐,他回答不出来,或者说回答出的仅仅是空话。
“我告诉你是谁。”汤慈脸色发黑,怒发冲冠,“是不顾一切与你私奔、厚着脸皮去汤家钱庄赊账给你做生意、陪你吃苦受累、为你生儿育女、信任你依赖你的汤家大小姐,我汤慈的亲妹妹。杨蓓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早知是这样,我当时就应该打死你,大不了毓敏恨我一辈子,也好过被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伤害。”
现如今杨蓓钦也是有身家的人,再是卑微也容忍不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挺了挺腰说:“大哥,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毓敏嫁给我,我从未让她做过饭、洗过衣,出嫁前她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出嫁后一切照旧,只不过伺候她的人变成了我而已,若论伤害,我岂会少,出去打听打听,有几个相公是做到我这个地步的,一点男人尊严也没有。”
“尊严,呵,抱女人就有尊严了?也不想想你眼下的尊严是谁为你挣来的。”汤慈越听越为妹妹不值,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看上这样一个人,“杨蓓钦,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理论的,逝者已逝,说什么也换不回毓敏的命。本来我想着但凡你对毓敏还有那么一点温情,我便可当做从不认识你,但现在看来,是我奢望了,我告诉你,毓敏为你付出的,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汤家是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汤家还没死呢,更不用提自何芝柳进府后,汤家已然在一步一步慢慢回春。
说杨蓓钦是个读书人都算抬举,就算是要纳妾,也不该对汤家大小姐置之不理,更不该放任她自生自灭。
大小姐本就没做对不起家人的事,只消她一句话,活着时,回府是情理之中,死了,生者必不会好过。
杨蓓钦注定是个蠢笨如猪、自大自负、一无所有的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