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燃月》楼星夜

11、昭彰

　　“白色袋子里是夏季校服，裙子和短袖都在里面。灰色袋子里的是西装外套裤子，针织坎肩和内搭衬衣也在里面。”教室里的人热热闹闹地收着书包准备各回各家，闻彰把手上的两个袋子打开给云昭看过，然后依次塞进她的包里，“蓝色的里面是运动装校服，也是上下一套，红色里面是冬季冲锋衣，没有裤子。”

　　云昭接过她手中的衣服，闻彰继续道：“西装外套可以区分各年级，我们年级是灰色外套，刚毕业的老高三和新高一是红底金色滚边外套。现在的高二是蓝灰色外套，以后秋天有大活动的时候你看衣服就知道了。”

　　云昭眨眨眼，扫地的同学提着簸箕从二人身边经过，闻彰觉得有些热，将头发别到耳后，直起腰来喘了口气。
　　“小殿下，作业记了吗？”

　　云昭点头，从书包里摸出一只粉色的本子。闻彰嘴角一抽，“不是记在这上面。殿下，你的家校联系本呢？”

　　“是这个吗？”云昭抽出一本牛皮纸的大本子，递给闻彰。

　　“对，作业记在这上面。”闻彰接过来翻了两页，抬脚给扫帚让路：“...其实不记这上面也行。记这上面主要图个作业写完给家长签字，第二天班主任要收这本子。所以如果没家长能签，那其实意义不大。”

　　“全凭自觉。”闻彰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把本子塞回去，“殿下，今天您家司机来接你吗？”

　　“没有意外不会再来了。”云昭摇头，“他们想让那天被我们打得那个人来接我。”

　　“啊。”闻彰帮她整理书包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他不一定愿意来，我也可以自己走。”

　　闻彰缩回手，摩挲着下巴思索。几绺发丝从耳后滑落，落在夹克领子里，有些发痒。“微臣送你？殿下想坐摩托吗？”

　　云昭想了会儿，点点头。

　　“行，那待会儿出去你带着我的头盔。”闻彰蹲下，从下层桌肚里扒拉了一阵，突然抬脸，纳闷儿道：“殿下啊，待会儿我们回去路上先去买菜？还是先去吃饭？你知道在哪买菜吗？”

　　*

　　头盔够大，闻彰给小公主扎了个马尾，囫囵把她一头的长卷发都塞进去，牵着她就这么走出去了。前天遇见的寸头还真在后门守着，就差把“我不耐烦”印在大红宣传单上，从头到脚贴一身了。

　　闻彰牵着全副武装的云昭，一脸无辜地从他身边经过。
　　好想笑！！但是不能！！！！

　　她把小公主抱上后座，坐上摩托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和刹车，然后点开了导航。

　　“抱好坐稳了殿下，要起驾了。”她挂上档位，小心翼翼道：“...别抱太松，我怕痒。”

　　闻彰本来问“在哪买菜”的意思是哪有菜市场。虽然不买菜，但是菜市场卖菜她还是知道的。她后来一想也是，自己可能是傻了才会问小玫瑰这种问题，这人家哪能知道呢。
　　但最后到底还是没去菜市场。

　　闻彰开着导航，在菜市场门口捏着刹车转悠了两圈，看着里面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摊位吞咽了下，回头真挚地问乖乖扒在她背上的小公主：“殿下，您觉得您能行吗？”

　　双倍的沉默。

　　果然，打扰了，再见。她抬头看了眼已经不早的天色，调转车头，“去超市可以吗？”

　　*

　　闻彰最后把摩托停在了S会员商店门前。夕阳金红的余晖打在超市的金属招牌上。她把小公主从后座抱下来，眯眼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在超市里肯定还是要摘头盔的。

　　S会员商店离闻彰家住的地方不远，正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区，但是由于持会员卡才能进入，相对人少，东西品质也相对高一些。说是商店，其实已经可以算一个不小的商场了。这里商品种类繁多，生食熟食家用日用，琳琅满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食品的量可能都有些大，一个人不容易吃完。所以之前闻彰其实也没怎么在这采购过这些吃的。
　　顶多买个牛肉卷烤鸡之类的。

　　闻彰帮云昭把头盔摘下来，递给她一只口罩：“带上吧殿下，以防万一。”

　　将小公主裹了个严实，就剩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眨眨地看着她，闻彰满意地伸手理了下小公主被头盔压乱的头发：“行了，我们进去。”

　　闻彰在入口处扯购物车，云昭小心地伸出一只脚，用脚尖在地砖上画着圈。闻彰把头盔和书包存进储物柜，推车过来，“来了殿下。”

　　云昭小跑过去，好奇地摸摸购物车的扶手。闻彰有点好笑，指指车里：“坐过购物车吗？”

　　云昭偏头，疑惑地看着她：“没有。这个还可以坐吗？”

　　“当然可以。不过一般都是小孩坐里面。当然大一点也能，你这么小只肯定也没问题。”闻彰把车靠在冰柜边停稳，向云昭张开手臂，“过来殿下，我把你抱进去。”

　　夕阳的最后一道光在玻璃后隐去。
　　闻彰慢悠悠地推着云昭，穿梭在货架与冷柜之间。云昭安安静静地坐在购物车里，兴奋又矜持地四下打量，像个巨大的精致洋娃娃。

　　“牛肉片来几盒？羊肉片要吗？”闻彰停下，拿起几盒肉片塞给云昭：“殿下，要哪种？”

　　“我也不知道。”云昭来回比较着，有点犯难，小声说：“我只会做饭。”

　　“那每种都拿一盒吧。你那边有冰箱？”

　　云昭点头，闻彰把肉片放进车里，又拿了几盒腌好的牛排：“没事，冷冻食品可以多拿一点，你那边放不下可以放我这，反正我也不会做饭。”

　　云昭趴在车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在冷冻区挑挑拣拣：“你喜欢吃什么？”

　　闻彰提起一盒鱼丸，认真地想了想：“我不挑食的。除了不太喜欢白萝卜，呃，并且比较喜欢吃辣，基本上每顿都有。喜欢甜食。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云昭困惑地歪头，“你不挑食吗？”

　　“我不挑的，好养活。”闻彰抄起一盒蟹足棒指天发誓，小心地说：“...如果是你做饭的话，我还可以更不挑一点。”

　　云昭：“我也不喜欢白萝卜。我还讨厌鸡腿菇。”

　　“那倒没吃过，不过我不是很喜欢香菇。”闻彰推着她离开了冷冻区，“有什么想吃的水果？”

　　“草莓和樱桃。”云昭从购物车里坐直，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果蔬区。

　　闻彰拿了一盒草莓，扯了个保鲜袋开始挑樱桃，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吃榴莲吗殿下？”

　　云昭摇头，皱起了鼻子：“味道很奇怪，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闻彰放下心，将樱桃递给售货员称重：“芥末的味道也很奇怪。”

　　云昭懵懂地摇头，“我没吃过。”

　　“草莓今天晚上就要洗了吃掉。樱桃最好也是，洗之前先泡盐水。”闻彰将封好的樱桃递给她：“殿下看好，容易压坏。”两个人又在果蔬区买了些蔬菜，闻彰又拿了盒辣椒，推着小公主去冷藏区转悠。

　　“那是什么？”

　　闻彰抬头顺着云昭指的方向看去，“哦那个，提拉米苏蛋糕。旁边是红丝绒蛋糕。8寸一个，”她低头为难地看着云昭，“...就算我们两个吃，可能都有点艰难，并且放久就不好吃了。”

　　“那个呢？”

　　“女王卷。一盒十六个。”闻彰从冒着白气的冷藏柜中把它取出来，“看。也是有点多。”

　　云昭也为难了，仰脸泪汪汪地看着她：“可它看起来很好吃。”

　　闻彰叹了口气，仔细算了算：“周末吧。周末带你来买？”

　　云昭不明所以：“？”

　　闻彰掰着指头和她数：“这我一顿早餐可以吃三个。如果你和我一样，那周末我过来和你吃早餐，如果一天都在家里，那一顿早餐和一顿下午茶就能解决十二个。晚上再大概吃吃，一天就能吃完。殿下你看怎么样？”

　　云昭咬了一会儿指甲，终于点点头。

　　闻彰推着她往外走，又捡了一只烤鸡放在车里，“这个不吃的话记得放冷冻。冻起来要吃的话先拿出来化着。”

　　“我可以吃那个吗？”云昭扯扯她的袖子，小脸上写满了渴望，指着门口的牛肉卷。

　　“行。但是一个你可能吃不完，挺大的。”闻彰推车过去，拿了一个递给她：“待会儿你先吃，吃不完再给我。”

　　等二人结账走出商店，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口的路灯打下了温柔的暖光，闻彰把小公主从车里抱出来放在摩托后座上，把牛肉卷塞给她，又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卡：“这是商店会员卡的副卡，你拿着，以后自己万一有急需，我又不在，就可以用。”

　　云昭放下牛肉卷，接过来，低头端详着卡上金色的花纹，小声问：“我要还你多少钱？”

　　闻彰又想起了拉面店里的欠债还钱，顿时头大：“不用还。副卡不要额外费用的，如果殿下实在觉得给你买吃的过意不去，那我...”她一阵挠头，“我天天去你家蹭饭？”

　　*

　　云昭胃口确实不大，一个牛肉卷啃了小半个就吃不下了。闻彰车把上挂着两大袋子吃的，慢悠悠地带她晃在路上。夜晚的帝都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灯光流动在这座高科技城市的脉搏中，飞溅出夺目的色彩。

　　闻彰将车停在了小公主的新家门口，抬头望去。

　　城堡一般的偌大别墅没有一盏灯亮着，从某种可悲的意义来讲，像极了自己的家。云昭跳下车，跑过去摁下了大门的密码。随着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主干道两边的灯一盏接一盏，像是打开了某种童话中的魔法镜头，光芒从二人脚下，星星点点地蔓延至别墅门口。

　　闻彰推着车跟在小公主身后，把摩托停在了廊下。小公主拉开了廊灯，闻彰把两大袋东西从车上卸下，门刚好开了。

　　云昭从门里的光影中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微微地冲她笑。

　　“欢迎回来。”

　　*

　　将该收进冰箱的东西都拾掇好，闻彰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啃着那剩下的半个牛肉卷写作业。小公主问过她主食想吃米还是面，就进了厨房做饭。她心不在焉地写了几笔卷子又放下，闻着厨房里飘出的勾人香味儿，转着笔盯着牛肉卷里的青椒出神。

　　这情况。
　　怎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她狠狠咬了一口牛肉卷，沉痛地想。

　　有的人恋爱都还没谈，就直接老夫老妻了。

　　“可以帮忙端下菜吗？”云昭敲了敲木质门框，“番茄炒蛋已经好啦，锅里有米饭，你如果饿了可以先吃。”

　　闻彰答应一声，赶紧叼着牛肉卷从沙发上爬起来。

　　云昭做的菜都很家常，一道番茄炒蛋，另一道大约是什么炖菜，有小白菜有牛肉有土豆洋葱丝，闻彰也叫不出名字。她在小公主对面坐下，接过碗筷，感慨道：“我还以为小殿下要做什么非常奇妙的菜。”

　　云昭叼着筷子呆滞了几秒：“什么？”

　　“就是那种，呃。”闻彰努力地搜肠刮肚试图形容，“胡萝卜花等等，这种？”

　　“但是胡萝卜花不好吃。”云昭打开电饭锅的盖子，拿起闻彰的碗，“当然如果你喜欢，那下次我也可以做？”

　　“不不不这已经很香了。”闻彰赶紧摆手，“我就是有一点点意外。”

　　云昭点头，继续给她盛饭：“你在这边吃饭，待到这么晚，你家里人会担心吗？”

　　“我家里没有人，只有我自己。”闻彰摊手，“所以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云昭一愣，随即垂眸，把饭碗递给她，轻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闻彰拍拍她的手，“有空带你去看看我妈啊。她肯定也很喜欢你。”

　　云昭点头，随即疑惑道：“那...你的父亲呢？”

　　闻彰深吸了一口气，挖了几勺番茄炒蛋丢在饭上，搅了搅：“这不是个好故事，你胆子那么小，我怕会吓到你。”

　　“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害怕的。”云昭放下筷子，伸出手，把闻彰的左手包在手心里，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听的。”

　　闻彰叹了口气，回握她，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父亲出轨，和我妈妈离婚了。”
　　“他没想到他的出轨对象是个疯女人。”
　　“那天早上，他和那个疯女人去送我妈妈搬家，那个女人突然发疯，杀了我妈妈。”
　　“我妈妈死了。那个女人被关进了疯人院。”

　　“然后有次她逃了出来，找回了我们家，差点掐死他。把她又关回去之后，他就离开了那座房子。”闻彰神色平静，“但是我留下了，也只有我留下了。”

　　灯影摇曳，两个人宁静地共进晚餐。闻彰一边吃，一边慢慢地讲着故事，橙色的温暖灯光中，一切都泛黄老旧起来，仿佛真的只是羊皮纸上写着的老故事，旧相片上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你不害怕吗？”云昭小心地问，“如果她再逃出来呢？”

　　“我不害怕。我要留下，守着妈妈种的玫瑰，妈妈在这里带我曾经留下过的美丽回忆。”闻彰笑笑，拨开额前碎发：“爱永远最强大。它可以让我们不害怕。”

　　云昭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站起身：“我去洗碗。”

　　“我来洗我来洗！”闻彰赶紧抢在她之前收好碗筷，“哪有让人做饭还吃完不洗碗的道理呢，小殿下您就歇着吧。”

　　“你......还是我....。”云昭纠结了一会儿，“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看你喜欢吧。”闻彰把碗摞在一起，有些贼心不死道：“...要不还是叫个姐姐？”

　　“闻姐姐。”云昭规规矩矩道。

　　闻彰虎躯一震：“算了，小殿下还是就叫微臣彰彰吧。”

　　“彰彰。”云昭改口，“还是我洗吧。”

　　“没事的小殿下，洗碗微臣还是会的。。”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一定非常不容易。”云昭轻轻叹息，“我希望尽量让你容易一些。”

　　“这样啊，”闻彰一个嘴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小殿下要是嫁给我，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啊。”

　　云昭：“......？？？”
　　反应过来的闻彰：“......”

　　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