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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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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孙叶香长到了十六岁,正是碧玉华年,长得落落大方,虽然衣裳不够精美,也没有上好的胭脂和华丽的首饰,但是孙叶香看着白净甜美,走在村落里,时常引得来往之人注目。
这日清晨,孙叶香刚从床上爬起来,正打算去菜园子里松土施肥,邻居家的儿子许晔过来叫她上山寻柴。许晔今年十七岁,比孙叶香大了一岁,身形高瘦,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见了谁都是笑容可掬。许晔自幼和孙叶香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又加上许晔年长孙叶香一岁,许晔处处照顾着孙叶香,如今二人已长大,也无须避嫌。
孙叶香发现柴房的柴木的确快用完了,一般都是后娘钱氏烧火做饭用的,钱氏和孙叶香的关系有些疏远,孙叶香大可不必替她去寻柴木,但若没有柴木,爹爹孙建不会让钱氏自己动手去寻——有许氏的前车之鉴,孙建定不会让钱氏操劳过甚,所以到最后,也无非是爹爹孙建自己上山寻柴。
于是孙叶香索性自己去寻柴火,替孙建分担一些体力活。孙叶香换上了一双质地坚硬的草鞋,衣裳也是旧年的粗布衣裳,一同和许晔上山寻柴去了。
许家村坐落在山脚下,这座山高耸入云,山上生活着各类奇珍异兽,也长满各种树木藤草,小时候孙叶香经常跟爹爹来山上打猎,孙建行动迅捷,箭术高超,时常能捕猎到许多野兔,孙叶香只要跟在孙建身后,提着那些中箭的野兔即可。但是随着年华逝去,孙建逐渐苍老,箭术也渐渐荒废了,射不中野兔,孙建很少再捕猎了,孙叶香也很久没上山了。
上山经常有野兽出没,孙叶香也不敢一个人上山,许晔看着树林中的一连串脚印,一边沿着走,一边和孙叶香道:“看这些脚印,像是野猪的,顺着走,肯定能发现野猪老窝的。”
孙叶香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可别了吧,我们都不是身强力壮的人,等会儿在这林子里遇见野猪,只有我们被吃的份,我们还是快些去安全的地方,寻一些好烧的干燥柴木吧。”
孙叶香打消了许晔好奇的念头,两人到了一片安全的林子里,因为最近天气炎热,没有下过雨水,所有的木头都是干燥的,不仅好烧无烟,也不会因为水分占重量。
孙叶香开始拾捡地上的小木枝,许晔则用镰刀砍一些树木的枝干,两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捆了两捆好用的柴木,孙叶香那捆比许晔那捆稍微轻一些。孙叶香掂量掂量,寻思着再多加一点柴木,于是在地上寻找合适的,便瞧见沟里有一株与野草不相同的植物,在这里生长了一大片。
孙叶香仔细端详着这株植物的叶子,和一旁忙碌的许晔道:“你瞧这植物,长得真奇特。我们倒不如把它挖了,给村里的老人看看到底是什么。”
许晔笑道:“好呀。”许晔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抱有极高的兴致,方才想要去追寻野猪的老窝,但是为了两人安全考虑放弃了,这次的这株独特的植物,让许晔也兴致盎然。许晔用镰刀细致地松动根部附近的泥土,将这株植物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只瞧着它的根部长着一个硕大的块茎。
“好像马铃薯啊,不过比马铃薯大的多。”孙叶香说着,用手摸着这个褐红色沾着泥土的块茎,她将这株植物放到自己那一捆柴木里,然后和许晔一起下了山,回到自己家中。
孙叶香将厚实的柴木放到了柴房,这次上山寻来的柴木又够用好几日了,孙叶香将里头的植物取出来,准备拿给爹爹孙建看。孙建正在田地里做农活,到了傍晚时分才蹒跚回来,满身都是汗水和疲惫。
孙叶香和钱氏双双迎接出来,孙叶香是个藏不住事情的,立马将那株植物拿出来给孙建看,钱氏半是玩笑半是责怪地说:“你爹忙了一整天,这会子刚回家,你该让你爹休息休息才是,这些什么玩的东西,晚一点再来问你爹。”
孙叶香当即不快,这话说的好像孙叶香一点也不体贴孙建似的。孙叶香自幼便有这个习惯,孙建一到家,孙叶香就和他分享今天遇到的事情,或者分享找到的东西,每当这个时刻,孙建也会花时间和孙叶香交流,弥补许氏残缺的那一份母爱。
孙建溺爱地说:“没事。”然后从孙叶香那里接过那株植物,孙建仔细看了植株,和下面非常大的块茎,然后笑盈盈和孙叶香说:“这是莨薯,可以用来做莨缎的。”
孙叶香注视着这株自己带回来的莨薯,笑着说道:“那爹爹,我们可以用来做莨缎呀,不管是做来自己裁衣裳穿,还是卖给别人,都挺好的,为何不利用起来。”
孙建疲惫地笑了笑,他坐在一把方椅上,喝了钱氏端上来的茶水,稍微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事情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孙建说,“莨薯做成莨缎,需要非常多的步骤和工程,不仅需要手艺和技巧,还需要大量功夫和金钱。再者,这么一点儿莨薯,也不够做莨缎呢。”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孙叶香劝着爹爹,“爹爹,我今天和许晔去山上寻找柴木,在一片沟壑之间,看到了一大片这样的植株,看它长得好,才带回来让爹爹看的,既然有用,为什么不利用一下呢?卖给别人也行。”
孙建听孙叶香说有大片的莨薯植株,也起了兴致,第二日和孙叶香入山,果然看到大面积的野生莨薯植株,且长得都非常好,孙建和孙叶香两人忙活了大半天,将植株采了,卖给当地制作莨缎的人,赚了一大笔钱。
孙建虽然年迈,但是却想到一个致富的好妙招,他卖莨薯赚来的银两并没有乱花,而且买了一大片肥沃的土地,然后从山上将野生的莨薯植株移植过去,并且又用块茎种植了一些莨薯植株,然后将这些莨薯卖给做莨缎的人。如此过了几年,孙建家里已经非常富有了,通过种植莨薯,成为了许家村有名的富豪。
成为富豪之后,孙家一切都变了。原来他们一家,是外来人,然后祖祖辈辈一直待人亲和,便落了一个温柔的外来人印象,永远和“外来人”三个字绑定在一起,如今钱财雄厚,许家村的人都亲切地将他们当作许家村人——有钱的许家村人。
孙建自然十分欢喜,经常出银两修建学社和祠庙,许村人自然更加喜欢孙家,孙家在许家村的名望越来越响亮。孙叶香日子也过得开始逍遥起来,不用再做农活,只消做一些记账的劳务,有许多时间可以用来看书写字,充实自我。加上孙叶香长得不错,又家境殷实,村里时长有人向孙建提亲,每次孙建问孙叶香的想法时,孙叶香都回绝了,她暂时没有特别心仪的人选,孙建十分宠溺女儿,并不强迫孙叶香,十分尊重她的想法。
另外一个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便是钱氏了。钱氏自有在贫苦的家庭出生,后来嫁了一任丈夫,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加上前任丈夫重病,更是花了许多银两,前夫病逝,未曾给钱氏留下一儿半女,没有任何积蓄,反而使钱氏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所以钱氏以前的日子都过得非常可怜,嫁给孙建之后,钱氏虽然生活好转,但是也没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这次发迹以后,孙建并不苛待钱氏,所以钱氏的生活竟开始尊贵起来。
首先,她已经不用做农活了,家务活也不用自己动手,孙建买了一两个丫鬟在家里,专门伺候钱氏和孙叶香的起居饮食,钱氏每日只需想法子消遣时光即可。加上有钱了,钱氏喜爱的胭脂花粉、珠宝首饰样样不少,再也不穿粗布衣裳,将目光放在绸缎、锦绣上。
渐渐地,钱氏的生活开始养尊处优起来,什么活也不会沾半点,以前面色蜡黄消瘦,现在渐渐红润饱满,加上衣裳首饰精美,再也看不出贫苦家庭的感觉,反而像个富贵人家的夫人。
因为生活富裕,钱氏心胸也宽广一些,她不再计较孙建不愿意和她生孩子的事情了,所以对孙叶香的态度也开始好转起来。即便孙建未在场,钱氏偶尔也会和孙叶香说上一两句话,孙叶香起初还很是惊讶,惊讶之余,也是笑脸对向钱氏,钱氏偶尔得闲,还给孙叶香做了两双合脚的鞋子,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孙叶香也开始叫钱氏娘亲了,正所谓有钱一家人才能其乐融融,许多无端的烦恼也都迎刃而解。
可惜好景不长,首先因为当地一条大河日渐干涸,莨薯制作成莨缎的一道工序,需要用河里的河泥刷上去,这河水干涸,河泥的质量便不满足莨缎的制作需求,于是几个制作莨缎的地方都降低了对莨薯的需求,孙建这些莨薯,大部分都无法卖出去,损失了一大笔钱。
孙建年迈,想不出其他赚钱的财路,只得卖掉大批种植莨薯的农田,守着以前赚的银子过日子,因为以前赚的也多,倒是还依旧能够过上富裕日子,只是少不得大家都得做些农活,以免坐吃山空了。
但好景也不长,孙建也得了大病,不仅不能下地劳作,还需请大夫来诊治。孙建请了村里有名望的大夫,只是没有一个人能查出这是什么病情,既不知道病情,也就无法对症下药,这让孙建陷入惊慌之中。
孙叶香看到孙建躺在床上,十分痛心。这种场景似曾相似,曾经娘亲去世前也是这个模样,孙叶香这次绝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孙建重蹈覆辙,于是孙叶香向爹爹说:“爹爹,我看你这病来的蹊跷,村里的大夫都诊断不出来,不如去请京城的大夫过来诊治,京城的大夫医术高超,定能找出爹爹疾病所在的。”
孙建老态龙钟,面色苍老,他断断续续道:“万万……不可,我们祖辈便是京城过来的,那里的大夫虽然医术高超,但是费用高昂。叶香,虽然我们有点积蓄,但是莨薯现在已经卖不出去了,以后还能不能赚钱也未可知,我须得留下这些积蓄,给你以后当嫁妆,好嫁个如意郎君。”
孙叶香一时害羞起来,但马上落下了滚滚泪珠,悲戚道:“爹爹,钱财是小事,以前贫苦的生活,我们又不是没有生活过。我只怕你步了我娘的后尘,万一爹爹你也病去了,就留下叶香一人孤苦伶仃了,将来凡事都没有依靠,即便留下再多的银两,又能怎样呢。”说着掩面哭了一阵。
孙建听这话也有理,便动用大量钱财去请了京城的大夫,钱氏虽然不大开心,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想再次成为寡妇。京城的大夫看望后,果然诊断出了病情,原是心脏的一些疾病,村里的大夫根本治不了,但是京城大夫见多识广,也有良方,只是要价不菲,孙家用了大量银两买了那些名贵的药材,孙建吃了三五个月,才渐渐好转,终于康复起来。
经过这些折腾,有钱的孙家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孙家,充其量只能说是家境殷实,略有几块田地,一些财富,仅此而已,在许家村也没有之前的声望了,日子也不如之前辉煌。
对于孙建和孙叶香来说,这事到不严重,他们以前过着清贫的日子,现在只不过回到以前的生活水平罢了,但是对于钱氏来说,改变却显得那么难以接受。之前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每日山珍海味享用不尽,如今一下又要过回原来的日子,不仅不能买昂贵的衣裳,那些首饰珠宝还需要典卖补贴家用,吃的也是家常菜,偶尔才买一些肉吃。钱氏原本红润饱满的脸庞,也渐渐消瘦下去,不再泛着红光了。
最为让钱氏无法忍受得便是,她现在要洗衣做饭,还得整理家务,放在以前,她是一点怨言也没有,而现在,她是一点也不想做,只寻思着如何过回以前养尊处优的生活。但现实好像只让钱氏短暂地享受了一段美好时光。
于是在某天晚上,钱氏彻底爆发了,她觉得自己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不应该接受这样的命运。于是她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打包好,连夜离开了许家村,孙建知道后又难过又气愤,一来是自己的妻子如此无情,直接携带家里的积蓄跑了,二来是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被带走了,父女两个又得过着苦寒的生活了。
孙叶香安慰孙建道:“爹爹大可不必难过,即便后娘离家出走,但我父女两个还能相依度日,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日后再想办法,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孙建道:“我年纪也大了,又大病初愈,体力精力大不如从前,只怕不能做什么了。这什么日子都能过下去,我现在想的,只等着你嫁一个如意郎君,那我此生也无憾了。”
孙叶香苦笑一阵,于是两人相依为命,继续在许家村生活着,只是钱氏私逃一事,经常被村人拿来当作笑柄,这让孙叶香对许家村产生了厌恶之感,不过作为一个小女子,她也没有半点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