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向日葵》永歌大C

58、乖宝宝

　　梁祐诚心中忐忑。
　　他已经在这坐了一个小时，墨镜抵挡不住好奇的目光，他只能将脸再埋进衣领。
　　发出那条长微博后，他没敢再打开手机，电话拒接来电，短信微信都设置了静音。一切安静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他能想象，此刻网上的风起云涌。
　　也许，今天过后，他将彻底远离娱乐圈，甚至连做普通人都异常艰难。不敢直面那些人对他的嫌恶，但他却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应该早一点说出的。
　　否则也不会做错事。
　　想起即将要见的人，他终于体会到，当年祎祎所承受的，等待审判的煎熬滋味。

　　在前台第N次投来探寻的目光，他忍不住给周韫打去电话试探。十分钟后，终于有了回应。
　　看见消息框显示的简短三个字，心下一松的同时，又跳跃地更加厉害。
　　不敢拖延时间，他起身，快步走向右前方的电梯间。
　　2501房间门虚掩着，暗示着，房内的人已经做好了见他的准备。
　　他拿下墨镜，深呼吸后，推开了门。
　　偌大的起居室，只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站在流理台，正在倒水。
　　他张了张口，几秒后，才发出连自己都陌生的嘶哑声音，“祎祎。”

　　许葵倒水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回应，继续平静地倒完另一杯。然后放下玻璃水壶，端起两个透明玻璃杯，朝正中间沙发走去。
　　放下杯子，见他还站在原地，她抬手示意座位。
　　“坐吧。”

　　梁祐诚如若针毡地在沙发坐下。
　　许葵将其中一杯水放在他面前，梁祐诚轻声说了声谢谢，低头喝了口。
　　她看向他的脸。
　　淤青明显的眼睛和嘴角，还有肿起的左边侧脸，一看便知是出现不久的。
　　“他打的？”
　　梁祐诚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嗯。”
　　看来，周韫也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许葵问。
　　梁祐诚迟疑了下，“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深陷漩涡的滋味，她最是清楚。
　　“我也还好。”
　　口是心非。实际上，他慌乱不安，后悔不已——不是因为今天的公开，而是一周前做的错事。
　　他小心翼翼，向她请求宽恕。
　　“对不起。祎祎。”

　　许葵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为何而来，实际上，他不来找她，她也计划明天去B市。但既然他已经来了，那就今天一并解决吧。
　　在知道那些微博背后，最初是谁授意时，她有过愤怒失望。她如何也想象不到，再次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的人，会是他。
　　比是任何人都令她难以接受。
　　但渐渐冷静下来，便只剩冰凉与麻木。
　　是她亲手递出的刀，刺向了自己。

　　见她沉默，梁祐诚惴惴不安。如被凌迟，悬在半空不得上下。
　　想起了九年前，他心慌地开口。
　　“不要不理我。你打我骂我，是我不对。我一时冲昏头脑，不想你去参加苏婉的宴会，找人发了那几条微博。但我没想到会变成那样。我没有想伤害你。祎祎。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他不怕被驱逐演艺圈，也不怕变成普通人。唯一恐惧的是，祎祎再次远离他。
　　他再也不想像几年前，陷入孤单无靠的境遇。
　　“祎祎，你说说话。和我说话好不好。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阿姐。我知道错了。”

　　望着他低声下气祈求原谅，许葵此时心中只有满满疲惫。
　　这些年来，诚如周韫所说，她对亲近的人，总是习惯性讨好。自诩勇敢独立，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惧怕失去。
　　因为怕失去，所以不拒绝。
　　因为怕失去，所以先拒绝。
　　但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前者令自己难受，后者，她伤害了别人，还不自知。
　　想起周韫，她的心阵阵剐疼。
　　她对他，太不公平了。

　　重新望向面前男人。
　　内疚，悔意，祈求，心疼。除了这些，她还看见了经历，成熟，成年男人的能量。
　　似忽然间缓过神。
　　不知不觉，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追着她喊阿姐的稚嫩男孩。她所历经的这些年，他也在复杂的娱乐圈摸爬滚打，独立成熟，他也完全可以独挡一面。
　　是她一直将他护在翼下，以为羸弱。
　　抿了抿唇，她缓缓开口。
　　“来永歌之前，在我心里，何宝祎和许葵是两个人。因为我从心底不愿相信，自己有那样的过去。那时候，甚至希望维恩将我过去记忆都抹去，什么都不要记起。但这九年来，我从不后悔为你隐瞒真相。”
　　“你六岁认识我，到十五岁。假如我父母没有发生意外，那年春节，你会成为他们的义子，也会是我真正的弟弟。但即使他们不在，在我心里，你也已经是我家人。”
　　“我不想再有任何家人出事。九年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陷入困境，现在也不会。我原本没想让你知道罗杰，但既然你知晓，也选择坦白。”
　　“九年前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对于你授意微博，无论你只是想阻止我和周韫在一起，还是有更多想法，我都不在意。但我希望你能同周韫道歉——你的行为，对他和他的家人朋友造成很大影响。但他依旧帮你处理了罗杰这件事。”
　　许葵停了下，似酝酿了某个决定。
　　“这是我最后一次介入你的事。今天过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梁祐诚走后。
　　许葵静静坐了会，然后将玻璃杯拿去流理台，仔细洗净，再放回杯架。
　　思忖片刻，她走向紧闭的房间门。
　　敲了两声，一会后，门打开。周韫握着手机出现，对那边说，“先这样。”
　　然后挂了电话。
　　他看了眼客厅，柔声问，“他走了？”
　　许葵点了点头。
　　他向前一步，将她抱住。
　　“好了。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现在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察觉到怀里的她点头，他继续问。
　　“那就好，接下来，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谈谈我们的事。好吗？”
　　“嗯。”
　　她轻轻应着。
　　他吻了吻她的发。
　　“乖宝。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两个字了，好不好。假如要说，你不如再准备一把匕首，直接扎入我心脏。反正你要离开我，它也没有存在的意义。或者你就将它带走罢，你要去哪里，都带着它，不要丢下它，好不好。”

　　一番情话听得她心中酸软又感动。
　　何德何能能拥有他如此深情的爱。
　　没有说话，她抬起双手，回抱住了他。

　　周韫发觉，继续趁热打铁说道。
　　“你不想结婚，我们就不结婚。没有关系。那份协议，你看过对不对。是我太心急，迫切希望和你组建家庭。我甚至还想过我们的小孩是什么样子，女孩一定很像你，男孩，也许像我，但我希望他们和你一样善良——当然，你不想，那我们就先不考虑这个。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时刻见到你，爱你，其他都不重要。”
　　许葵心中温烫，汩汩的情意涌动，止不住地往外冒。她从未断过对他的爱，此时听见他的步步退让，更是内疚不已。
　　“对不起。”
　　她草率地提分手。
　　对梁祐诚的付出，让他介意。
　　还有种种的自私行为。
　　“对不起，周韫。”
　　他紧了紧手，安慰怀里的女人，“没关系。你知道，我更愿意听另外三个字。嗯？还记得吗。昨天晚上……”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脸骤红。
　　他亲了下她泛红的耳垂。
　　“再说一次给我听听，嗯？”
　　她从未在清醒状态下说过那三个字。但此刻——她仰头望着他。
　　如此熟悉的轮廓。
　　立体深邃的眉目一如婚礼那天的惊鸿一瞥，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唇形有些薄，但她记得它在她身上时留下的滚烫记忆。
　　这是她爱的人啊。
　　她怎么忍心伤害他，离开他，将他让给其他女人。
　　情意充盈，视线与他交汇，在深情目光的驱使下，她终于启唇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立即回应，温柔地低头吻住了她。

　　袒露真心的情人热吻过后，再安静地抱了一会，静静感受失而复得的情意流淌。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过了会，他放开了她，指腹摸了摸她红红的眼睛，“像小兔子一样。”
　　“是不是很丑。”
　　刚才哭那么久，现在肯定红肿的厉害，这应该是她最没有形象的一天了。
　　周韫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不会。很可爱。你对我敞开心事，告诉我心里的想法，我很高兴。以后也要这样，有任何问题，或者不愉快，一定要同我说，嗯？”
　　许葵乖巧点头。
　　望见他的睡袍领口痕迹斑斑——是她在痛哭时，胡乱擦上去的鼻涕眼泪。脸色微红，她轻声说，“你睡袍脏了。”
　　向来有洁癖的人，脸色丝毫未变，“无事。待会换掉就好。”
　　“你昨天的衣服皱了，让权叔送一套过来吧。”
　　“好。我会同他说。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许葵想了想，答应了。
　　周韫亲了下她的额头。
　　“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