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薇紫满楼

13、【拾】韶华不复（上）

　　扬州的冬天还是很冷的，婉烟一路跑回颜府，进了门，这才停下身来缓缓喘着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骆兄弟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簪子，旋即落荒而逃。
　　心还在躁动不已，嘴里的那些气息瞬间变成白雾飘得老高。颜婉烟丝毫没主意到自己兴高采烈的模样，欢欢喜喜的冲着内院走去。

　　终于有个人，想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想云游天下，无拘无束。
　　如果那个人是骆白，那么她非常乐意接受。

　　一路到了婉羽房间，也不多说什么，把金钗一放就转身出来。婉羽匆匆忙忙跑到门口，看着妹妹的背影心里一阵纳闷。难得婉烟来自己房间，连句道谢都没有收。不过看她这样，定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吧。
　　这厢婉羽正困惑着，婉烟已经出了拱门，刚巧颜东瑄来看婉羽，两人打了个照面。先是一愣，婉烟脸上本还带有的喜色顿时收了起来。

　　“去哪啊？”颜东瑄一皱眉，这丫头什么意思！见了自己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和你无关。”婉烟随便应了一声，颜东瑄便更加气恼，不由得拦住婉烟的去路一顿教训。
　　“一个姑娘家，成天总是往外面跑，成何体统！你也十九了，近日我给你说一门亲事你便收收性子嫁人算了。”
　　不仅是婉烟，哪怕一旁的杜衡听见这话都是一愣。颜婉烟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趾高气昂的大财主，忽然一阵冷笑。
　　“不老您费心，我已经心上人了。”
　　“混账！”颜东瑄拂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擅作主张。”
　　“简直好笑。你何时尽过一个父亲当有的责任！”婉烟也很气恼，她厌恶这人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还好意思在自己眼前指手画脚。“颜东瑄我告诉你，郁之秋这事一过我马上离开扬州。今后你我再无瓜葛。”
　　听到这颜东瑄一皱眉，他看着婉烟，突然低低的笑了。“好好好，颜女侠都这么说了，老夫自然是要让你走的。”
　　“只不过我很好奇，你当真是有相好，还是为了推托，胡乱找个借口而已？”
　　颜东瑄那笑里带着嘲讽，直直的望着婉烟。他就这么盯着她，直到婉烟强忍下想拔剑的冲动。“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三天后，我在府上设宴，你把他带来给我看看，也好让我知道，我这未来女婿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当然，你也可以随便从街上拉个人回来充场面。至少，颜家的姑爷，会有很多人愿意冒充的。”

　　“你！”如此冷嘲热讽，哪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婉烟看着男人，心里突然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听出他在用激将法，她一步步的踱过去，抬头盯着颜东瑄的眼睛。
　　“你在打什么主意？”她猜不透颜东瑄为什么要这么做，直觉告诉她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圈套。从说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已经落入颜东瑄的陷阱。
　　可那又怎么样，最坏不过就是一个死字。于是她点点头，她的骄傲占了上风，“好，三天，我保准找来一个人。只望到时父亲您不要觉得我们坏了颜家的名声就好！告辞！”
　　说罢转回身走了，这次颜东瑄没有再拦，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下一步要做的，只是精密的布置一番而已。
　　一旁的杜衡想不明白，待颜婉烟不见了踪影，这才上前问，“主子，您把郁之秋请到府上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也许吧。”颜东瑄叹息了一声，“你也说了，郁之秋功夫极高，总不能坐以待毙。”
　　“颜婉烟的性格我了解，她一定会准时赴约。到时候，不管那男人是不是郁之秋，不管他们有没有联手，只要把他们都抓住，就万无一失。”
　　颜东瑄心里盘算着，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女儿的别苑。颜婉羽正开着窗，看见自己，不由得欢欢喜喜的出屋奔了过来。
　　落花几乎是要铺满整条小径了，颜东瑄沉吟一阵，对着身边的杜衡叹。
　　“到时万一有什么不测，杜兄，请你保护婉羽离开这是非之地。”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卫庄地牢里的油灯闪烁着，看守靠在门上。子时刚过，还得熬几个时辰才能换班。他合上眼准备睡一觉，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并不是很大声，裙摆拖在地上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守卫大惊，把枪握在手里，这才发现是斛律十三站在门口。
　　“把门打开。”女子淡淡的说，守卫不敢怠慢，马上开了锁。十三却并不着急，在门口站了一阵，这才迈步进来。
　　“庄主。”
　　“上次那人关在哪了？”地牢里一阵阴寒之气，十三皱了皱眉，让守卫给自己引路，到了郁之秋的牢房门口。女子让人开了门，这才把手下人都遣散了。
　　郁之秋被绑在那，身上一片污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头垂得很低。
　　十三迈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悄无声息的惨样，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气息虽然微弱，却是活着的证明。斛律十三放下心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力道大得不仅让男人整张脸都偏向一边，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本庄主把你关到这，可不是让你睡觉休息的。”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郁之秋挣扎了一下，这才张开眼。
　　“婉烟，你终于来了。”

　　颜婉烟从没有觉得这么为难过。她可以请骆白帮忙么？不，应该是骆兄弟会不会答应自己的邀约。毕竟，骆兄弟才说过是喜欢自己的，如此，会不会进展得太快了？
　　但旋即她想到了颜东瑄的嘴脸，满是不屑与讽刺。是什么意思呢？是自己在市井认识的人，不及颜府高贵么？
　　简直笑话。
　　骆兄弟一表人才，她绝对会比颜婉羽过得幸福。
　　于是，在男人门口徘徊了好一阵之后，她仍旧没有打定主意。倒是里面擦拭宝剑的郁之秋，留意到走廊上有人。犹豫了一阵，这才过来开门。
　　四目相交，两人脸上都是一红。
　　郁之秋干咳了几声，伸手请婉烟进来，女子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其实她来过之秋房间很多次，但是这么紧张，却当真是头一回。小心迈步进屋，郁之秋转身给婉烟倒了杯茶。
　　“你渴了么？喝点水吧。”
　　“哦。”几乎一口气把茶喝光，颜婉烟定了定神，看着郁之秋小心翼翼的开口。
　　“骆兄弟，你，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什么？”

　　婉烟大略的把情况讲述一番，郁之秋皱了皱眉。他也觉得这当爹的有些过分，毕竟婉烟是他的亲生女儿，怎好出言讥讽？可看着女子那一脸的怨气，郁之秋说不清为何突然心疼起来，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任何人，可这次他破例了。
　　他轻轻握住颜婉烟放在桌上的手，说，“你不要多心，也许你爹是怕你日后行走江湖无人照应，这才说出这话。世上哪对父母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
　　“你不要心急，这忙我帮了。三日后，我陪你一同回府便是。”
　　颜婉烟看着之秋的脸，心里像拂过一阵春风，天下间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她的手还握在男人手中，婉烟笑笑，还没开心多久，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都忘了，她告诉骆兄弟自己姓晋。当时本觉着和这男人今后没什么牵扯，自己一直不屑颜东瑄的行径，便胡乱冠了师父的姓氏。如今这骆兄弟眼看要登门拜访，会不会觉得自己并不诚心与他交往呢？
　　“骆兄弟…”
　　不过是一个姓氏，颜东瑄与晋原有何区别？将来踏上江湖路，姓颜姓晋，都是一样的。想到这，本还想解释的心一下沉寂下去。她猜骆兄弟是不会介意的，毕竟，他喜欢的不是颜府千金的身份，从来都不是。颜婉烟安下心来，她伸出另一只手来，覆住之秋的手背，脸上笑容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