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郎君个个不好惹》戏子无俦

57、第57回

　　林洛云和三娘醒转过来时，天色已然全黑。

　　隔着院墙，夹道外更夫恰恰走过，原来已经是子时了。

　　李逵还四仰八叉地躺在长石凳上，呼呼好眠。

　　林洛云不敢瞧三娘神色，也不敢问三娘打算怎么办。
　　她在法治昌明的幸福社会长大，好歹也是经历过完整的教育的——自然不赞成以暴制暴，更何况施老头和他的狗腿书童有言在先，若是他的孩儿们有损——须得要她林洛云好看。

　　可是眼下，若要她劝三娘——她却是万万开不了口。
　　甚至，她心中一动，自己似乎是盼着三娘快意恩仇，替那些冤魂手刃了这黑厮的。
　　这不免叫她心惊。

　　果然，倏地一声响。
　　两道银光如练。

　　双刀出了鞘，是要杀人了。

　　扈三娘双刀一舞，起势对空成了个礼。洛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告慰她扈家的亡灵：
　　今日，三娘便要手刃仇人了。

　　只见，三娘一刀打在李逵小腿，李逵腿肚子一抽，身子也连带晃了晃，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洛云暗叫：不好，他这是要醒了。

　　洛云急得几乎喊出声：三娘宝刀在手，何不快斩脖颈要害，却只对着他的腿肚子抽打？
　　话未出口，她却忽然想到：她这是要叫他醒。她不愿做趁人之危的小人，偏要堂堂正正地给扈家人报仇。

　　李逵吃她在腿肚子上打了好几下，翻了个身，跌在地上一摔，倒是醒了个十足十，可睁眼一瞧，正看见扈三娘手提双刀，刀尖直冲冲地指向自己——却又迷糊了。
　　“扈家妹子，你这是做甚的？”

　　“黑厮，你醒了？很好！我今天就要替我扈家满门讨个公道！”扈三娘双目圆睁，朗声怒骂，双手一收一转，凌厉的招数复又刺了出去。

　　李逵忙仓皇躲过这一刀，口里却还在不成样子地浑嚷嚷：“扈家妹子，咱都是山寨兄弟，你再翻从前旧账可就没趣了。铁牛行事鲁莽，该罚的，那，那从前宋哥哥都训斥过了。”

　　他一提宋江，对面三娘又是一套连环刀——可惜偏了一点，只从黑厮的袖子上掠了过去。黑旋风向来以皮厚著称，竟是没伤着分毫。

　　扈三娘倒不气馁，也不给他喘息的空隙，右手一横一挑，又直冲他命门而来。

　　李逵一个踉跄，嚷道：“扈家妹子，你再这样，铁牛可要亮斧头了，仔细伤了你可不好。”

　　“黑厮，你是瞧不起我扈家刀法吗？亮兵刃吧！”

　　两人的这番缠斗，看得洛云大为惊叹：论蛮力斗狠，三娘当然不是李逵的对手，可血海之仇激发出的一腔悲怆和义愤，却又叫这扈家刀陡然添了几分凌厉——

　　洛云明白：今晚的刀，不见血是归不得鞘的。

　　银刀黑斧，洛云几乎看迷了眼。
　　眼见李逵倚仗着天生蛮力，逐渐站了上风……洛云在一边开始心焦了起来。

　　院子中刀斧缠斗得当当响，天边也像是凑热闹一般，初时的那一弯月牙儿早隐去了，只留下滚滚的黑云咕噜噜地转。

　　林洛云想起她白天编的瞎话：还真要下雨了？

　　霹雳一道闪，她没防备给唬得身子一颤，定睛在一瞧，却是大惊：

　　扈三娘趁着闪电惊雷，捉了他一个破绽。她的刀很快，等那道闪电划过，漂亮的银刀已然砍在了那黑大汉的脖颈上。

　　黑旋风脖子上扛着一把刀，直愣愣地栽倒在了院子当中，两柄大斧头跌出去老远，哐当砍在地。

　　倒下的那一瞬，黑皮颟顸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好刀法。俺铁牛的脑袋，原来该是扈家妹子摘……摘走了。”

　　在他倒下的下一刻，三娘也身子一软，倚着两柄刀，瘫坐在了地上。

　　“扈姐姐！”
　　林洛云忙奔过去，心焦地扶住她查看。只见她面色惨白，声气也虚了几分：“不妨事的，歇歇就好了。我如今……我如今总算是心事了结了。”

　　洛云忙点点头，手指堵住她口，叫她不必再耗费心力多说。
　　“我扶姐姐去坐。”

　　林洛云还未及站起来走步，就觉着脚下有阻碍，低头一瞧，却是一只黑掌攀上了她的衣角。

　　“林……林家妹子，你还，你还没来得及帮铁牛看呢……宋哥哥，宋哥哥还生铁牛的气……不生了……”
　　他瞪着一双牛眼，嘴巴张得老大，可口中的粗气却一口接不上一口了。他脑袋一歪，枯草似的大胡子下面，脖颈上豁大的一个口子，猩红的血正汩汩地直往外冒。

　　*

　　五月某日，夜雨倾盆。
　　像是几个海龙王聚在一起哭鼻子，也不知道他们在伤心什么，是在哭那些冤枉鬼总算大仇得报了吗？

　　林洛云这一晚也是百感交集，只是，她顾不上慨叹——
　　扈三娘力竭，累昏了过去。可院子当中还有兀大一具尸体等着人处理呢。

　　洛云想着就在院子里刨个坑埋了了事。正巧前几日那几个喽啰为了拔走那棵死桂树，才翻过院角的地，如今翻成个大坑应该不难。

　　可没想到，就在她不顾形象地在雨中和泥刨坑的时候，竟有人在她身后幽幽来了一句：
　　“毁尸灭迹，林姑娘如今也了不得了。”

　　林洛云回头瞧见余二那张冷嘲热讽的脸，恨得简直要骂娘：
　　真是该死，千算万算，怎么偏偏就忘了还有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绕着李逵的尸身转悠了两圈，啧啧道：“能把双刀舞得比剑还灵巧，这扈家功夫倒是不错。”

　　洛云心下一惊，她早前筹划着把这院子的人都想了不错的法子支开，却万没想到还有漏网的，偏偏还是这个难缠的余二。
　　眼见他来龙去脉都瞧了个清楚，洛云无法，只得以退为进道：“余大哥打算怎么办？去卢头领那儿告发咱们吗？”

　　余二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管闲事。不过，我念着头领的嘱咐，这方院子里的事却不能不管，”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不能埋在西山关的营寨里。”

　　*

　　林洛云到底是依了余二的意思。
　　他二人套了个板车，把李逵的尸身一裹，顺着西山关往大寨的一条小径走了几里地，才将板车翻覆，打算把尸体从山道上倾下去。

　　余二处事冷静，做事周密，就连翻覆板车的地方都选得很讲究：顺着尸体滑落的痕迹往上瞧，就是大寨下路几个头领的地界——王英常驻的院子就在其中。

　　倘若黑旋风的尸体没人发现还则罢了，若是有人发现——那前些日子同他才结下大怨的矮脚虎自然是头号嫌犯……
　　终究是查不到西山关头上。

　　林洛云忍不住暗叹：真是可惜，他竟只做得一个山匪喽啰。

　　“之前请李逵来西山关的那个小子呢？”余二问。

　　洛云心下一惊，他这是要万无一失，多一个可能漏风的口子都不能放过。
　　“你打算，怎么样？”

　　余二看到她一脸的忧心，倒是哈哈一笑，道：“怎么，林姑娘担心我杀了他？左不过是个山匪，山匪的命也要紧么？”

　　他的面上没什么杀气，倒像是在——自嘲？

　　呼啦一声，黑呼呼的尸体压着崖口的草丛，呼啦呼啦地没滚几下就没声没息了。
　　黑乎乎的，瞧也瞧不见，就只听着满山满谷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人，死却也不过是这样——潦草。

　　林洛云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直到回了西山关，进了屋歇息，却仍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按照施老头的本意，她该是来给这些山匪“医病”的。
　　若说医病，那这黑旋风就是头一个病号，简直是严重的精神病人。要是在法治开明、科学昌明的时代，这种人就该被关起来特殊照顾的。若是一不留神放出来，杀了人……那也没有刑事责任能力……

　　不过，不管怎么说，眼下她依旧为三娘大仇得报而畅快。

　　就在她说服了自己，准备心满意足地睡去的时候，屋子当中的房梁晃了晃。
　　紧接着，帷帐似一荡，带起了一丝微风。

　　有人进了屋，而且就在她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