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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遁云邀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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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绿阴下,山间小道,随着山势曲折而连连回环,往复于阑云之间。
“(喘气)你一定得用跑的吗?直接飞下去岂不一劳永逸?”
“呵,也只有你这样懒的妖才会有事没事就想着飞。”“说谁懒?我不懒!”遭他这一激,泽暄忘却疲倦、冲得更猛了。
果然六千多岁了都还像个血气方刚的小孩子。
数万阶石台,可不是吹的。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时而驻足青岩边,蹲下尝试领悟“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奥义,时而远眺白泽、鸟瞰盛景,却忽然望而生畏。——好一个走马观灯!
走到街上,前前后后的妖们皆被吸引了注意力、无不投来惊异的目光,他们俩自己但不大介意,习惯就好。从那双眼神里不难看出,怀槿若有所思。“老规矩”“又用完了?”泽暄半信半疑,脸上刻着要借别人钱时的不耐烦,又白他一眼,还是缓缓伸出手去,在手中凝炼出赤红色火焰,绽放如莲,蜕焰如梦,火丝儿飘飘洒洒,宛若飞絮,称作“重明之火”。
“早两个月就用完了,”怀槿顺势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重明之火收了起来。重明之火,属世间难得净焰,仅伴生于重明鸟身上,可凭空自燃上百日而赤红长明,天生就有避秽除邪的神用;但它一落到怀槿手里竟成了照明取暖的良器,可谓是物尽其用。
“你可省着点儿用!”叮嘱还是得有的,毕竟那厮总像个老好人似的东散一点、西散一点,当真暴殄天物。到头来他还成了名副其实的送火童子。
“瞧你说的~若没你这火终日长明,我就只能对着空虚寂冷的神使大殿孤苦伶仃了……”又是一连串的丧言丧语,嘁,晦气。这苦肉计使得不伦不类,既老套又生硬,泽暄冷眼相觑,一副鄙夷的模样仿佛正告诫他——一万二千多岁就别再装啥嫩鸟了吧。
“殿下”旁边一位面泛桃花的姑娘朝泽暄送来了一颗苹果,“吃苹果”娇嗲嗲的声线,甘润极了。“谢谢啊”她又在泽暄的一笑中面泛桃花,匆匆逃去;怀槿见状,欣然道:“呀,咱们小泽暄几千年来桃花运真没散过,是吧,张二娘?”路旁的张二娘被不知原因地扒了过来。
一见是一枝花,她立马不镇定了,急急问道:“小殿下,前些日子祝融大王让老婆子去寻的亲事还要不要啦?人家姑娘还盼着早日与你相见呢。”“啥?!”一枝花一脸懵逼样,也瞬间晓得这是妖王大人背后搞的鬼了,几千年来,不变的本心,千变万化的骚套路,真真恨铁不成钢。
“张二娘啊,”泽暄抬起她的手,两眼放光:“泽暄还小,连弱冠之礼都没行过,何谈婚嫁?”没成想面对他这一番好言相劝,张二娘如同一腔心血尽被辜负一般含痛而去:“祝融大王啊,你这不是拿我老婆子的名声打水漂吗!”也真是难为她了,这年头干媒婆的都不容易,何况是接的那个男人的单呢~
“还大什么王啊,你大爷的!”他对着妖王又是一顿痛骂,刚下山就憋了一肚子气,当然,跟他旁边那位爷亦脱不了干系。“怀槿”一枝花果断将目光移向那位爷“我听说你们神使大殿越发冷清了,职务还基本是被姻缘府给抢了去,是吗?”怀槿心里边儿暗喜:“这小子翅膀的确是硬了。”随后一脸损样悄然道:“她们家圣君我惹不起,但我也听说她们家捣鼓出缘机榜那三万六千多岁的‘大姑娘’还倒追过某人,不晓得现在……”“嘘,打住!她们家尽是些奇葩、整天不务正业去抢别人家任务,可以了吧?”怀槿这才止住。
不经意间,他们已经走到琴阁门前,老板娘赶忙过来招呼他俩“二位殿下难得一齐来我琴阁一叙,琴阁必当盛待。”于是拉着他俩进去,一直请到了厢房里。
一进厢房,异香缠绵空气、沁人心脾,四周屏风皆绣满花纹、薄如纸片,台上立着一架瑶琴,色彩斑斓。
“泽暄殿下”一位妆容甚美的女子从屏风后忽现,仿佛清风拂过,移向瑶琴。“幸好林纾你今天在,不然我和泽暄怕是得少了好些乐趣。”林纾微微抿嘴,点头示意后拨起了琴弦。
她拂弹的曲子,旋律悠扬婉转,好似流水作响、泠泠动听,又像蜂蝶缭绕、扣人心弦,不仅得益于弹奏者艺术造诣颇高,还得多亏了作曲者的思想之灵动,要换一老头儿,多半得成暮色夕阳红。
过了一会儿,曲子终了,她以轻灵的声音探问道:“如何?”怀槿才回过神:“林纾果真琴艺过人,一年不见,技术见长。”她拖袖半掩嘴角笑道:“殿下谬赞了,要夸也得夸泽暄殿下融会人间西洲王朝音律特色作成此曲,不仅这首曲子,这间厢房也应了殿下推荐,加入了西洲王朝的特色布置而成。”泽暄面露喜色:“哪有,哪有。”嘴上谦虚还不是装装样子?
林纾眼里多了几分温情“算着日子,若是不错,泽暄殿下是否将近弱冠之礼?”
弱冠之礼……不就那个由父亲在自己头上戴发冠的陈年烂俗嘛,还是从中土那边传过来的,这样的礼节真是难以理解,一枝花生怕自己父爱泛滥的老爹也跟着做,更别提当着众多亲客面前,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恰到这种时候,怀槿又冒出来“我们白泽妖族只要行完弱冠之礼,婚嫁之事便指日可待,你说呢,一枝花?”
一~枝~花,他还真敢说,若非林纾姑娘在场,但凭方才寥寥数语,一枝花……泽暄必将引火去烧那厮,可惜如今情形,奈何受制于人。
泽暄仍旧是笑,悄悄把手搭在怀槿肩上,只此用力,下一刻他就如遭霹雳,面目狰狞、五官难堪。“我自己怎么不晓得?不急不急,待我回去好生翻看黄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飘过。
似他俩这般,再待下去,恐怕又叫人家姑娘看笑话了,怀槿就早早领他辞了去。
“看我不把你鸟毛给薅了!”
楮云宫内,祝融大王手持一样青色物件,相比剑则太短,相比飞刀又太长,并且锋刃旁起,被烛光映得寒气逼人,于寂夜中着一派森气。
毋庸置疑,眼前的青色物件必是圣器碧鹓翎。试问天上地下,品质能居于其上者还会多于十件?追溯这件圣器,原是天境大苍感念妖王两三万年前讨打人皇有功,集世间极精净气联合麓溟玄铁铸成,世所罕有;平日里祝融大王都将此物规避密封在山中密地,丝毫光线也渗不进去。
“我回来了,”泽暄推门而入,妖王毫无规避的意思,就像料定了是他进门似的。“那是……碧鹓翎?”“不错,正是。”
泽暄立即便被它的奇美惊艳吸引过去,它散发出的气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眼中别样的青色自然得就像是青天的一叶被扯了下来,天衣无缝地被镌在错枝锋刃上。然而,这凄美的青色以及游走龙蛇的纹路也勾得他心头一凉,曾经的天下战神地尊人皇横扫八方的往事,中土生灵涂炭,藏冥海鲛人族全族覆灭……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你拿这玩意儿出来做甚?”祝融大王望向了他,也只是望向了他,眼神就像正在吐露什么话,,却一直沉默;泽暄半懂不懂,只是干巴巴地凝望碧鹓翎。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有些东西罢了。”沉默被碧鹓翎发出的响声打破“那个,再有几日就是……”“父亲不必多言,我都知道!”泽暄赶紧避开他发话,速速离了去。
周围霎时死寂,清冷得恐怖。一泓野风翻过门槛,挑熄了檐上并排的蜡烛,彻底只剩银煞的月影,卷去最后的生气。
祝融身侧的玉佩一阵琮瑢“你,当真都知道吗?”一切随即又归为死寂。
泽暄一回屋就把门窗锁的死死的,诧异道:“他老人家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思顷刻后径直走到衣柜前,呆滞半晌,扒开柜子,里边悬起的净是清一色的白衣裳。
“奇了怪了,咱妖王大人怎么还没作怪?”平时早该将衣柜里全整成他所中意的红紫衣裳了,今天他肯定是中了邪吧。管他葫芦里卖的是六味地黄丸还是乌鸡白凤丸,先前便同怀槿小可爱商量好了,今夜趁着月黑风高,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枝花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往外头移,这时仿佛哪怕只是银针落地都会将他爹招来,所以,务必小心~谨慎~
就他这熊瞎子摸树般徐徐前行,走一步顾三眼,终究摸到了怀槿那里。
“你是落下了腿疾?”“凡事谨慎些总没错的。”
怀槿还是奈何他不得“走吧,你不是挺喜欢飞么?今天让你飞个够?”他就化为白鹤径直排云飞去,“等等我”泽暄又是一颠一颠地跑了几步,转瞬化为斓羽重明鸟振翅飞去。
穹光,云澜,相互纠缠,互相渗透,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