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远》宁伊

2、第 2 章

　　只是她奇怪，为什么他要坐地铁。
　　到了餐厅，他已经在等，手上拿着菜单，见她来，对她点了点头。
　　“很久没见，你还好吗？”她不知要怎样开口，总归择了最最寻常的一个。
　　“很好。”他并未抬头，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其实她知道他很好，她昔日的好友和他一个公司，偶尔听到他的近况，知道他是去香港出差，大概来深圳是有事要办。
　　“你们公司没车接你吗？”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他已经点完菜，听到这话有些莫名的看着她：“为什么公司要来接我？”
　　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不是出差来这里？”
　　他挑起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去看外面的街景。
　　大概他还有别的事情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他是为了她不惜花那么多的时间来深圳，只是为了和她吃顿饭。
　　她低下头去玩弄衣角，突然听到他叫她：“徐晓嫣。”
　　她急忙抬起头：“啊？”他却突然笑了：“怎么还是这个习惯，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玩衣角，像个小孩子。”
　　她记起来，当年他要她改过很多次，但她屡教不改，最后他也就懒得理她，任她去，如今他又提起来，她觉得脸上发热，低声说了一句：“是啊，改不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这让她觉得有些稀奇，他其实不是不爱笑，但是在她面前总是冷冰冰的。又听到他问：“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还好。”她仍是低低的应答。
　　这么多年，其实她还是学不会要怎么面对他。他亦不再说话。
　　“对了，你等一下还要回香港吗？”半晌，她才终于再度开口。
　　“是。”他简短的回答。
　　“其实这么多年，我还是没什么长进，找了一份文秘的工作，勉强混日子罢了，就像当年在学校，明明是英文系的，可是我连六级都考不过。”她带了一点点笑容说话，面上看着是平静的，但其实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这么多年，她终于还是能够这样平静的说话，哪怕这平静是靠着这样大的力气去维持的。
　　菜这时端上来，她看见鸡翅，看见水煮鱼，她其实很怕辣，但是又偏偏喜欢，所以每次都被辣的满脸通红，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镇定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翅给她，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明明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还是可以放下的。
　　只是再见面，终于发现还是忘不了。
　　大三下学期，他大四，有一天他突然来找她，她有些惊惶，因为从来都是她去找他，突然听见他说：“我们分手吧。”
　　她震惊的抬起头，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他一直没有说，她以为，她以为，他还是有三分真心的。
　　“好的。”她终于小声说了这一句，刚出口，全身的力气仿佛悉数撤去，他转身离开，她一个人回到宿舍，舍友跑过来问她怎么了，有人在一旁说风凉话：“还能怎么，分手了呗，人家被报送到北大的光华管理学院深造，说是将来还能出国深造呢，当然得分手了，我说你也不要难过啊，这不是早该想到的吗。”
　　别人是怎么安慰她的，她并没有听到，她只是一个人走到床边，躺下，完全的木然。
　　她喜欢他，她早就知道。
　　所以小心翼翼的讨好，逆来顺受，只是忘了他们终究还是要分开的。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结账的时候他打开钱包拿信用卡，她不经意间瞥见一张照片，整个人僵在当场――那是她的照片。
　　他的神色依旧如常：“我来，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她咬住下唇，不做声听他继续：“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记得你当时听到我叫你是惊惶的回头，只是后来面对报送的名额时我终于犹豫着说了分手，这么多年，我不敢见你，因为我害怕看到你幸福我没办法承受，可是，”他拿出照片“这是唯一一次，因为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
　　她这才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是啊，祝我幸福。”他的眼神渐渐迷离。
　　“不早了，我该走了。”她打断了他的沉思，抓起包往外走。

　　明知道自己和他，早就是没有半分可能的，而今，终于还是放下了。
　　其实她在地铁上就发现了，他和她，两个人，像是相交的两条线，从那个点以后，只会越来越远。
　　她坐地铁，四站，为了见他。
　　但是，他们之间，隔得，却不仅仅是距离，甚至连距离，都远过千山万水。
　　四站，背道而驰之后，八站。
　　从此，再无交集。
　　就像小时读的诗里说的：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