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竹鑫

1、将逝

　　四方城中最高的建筑灯火通明，橙红色的火光透过窗棂映在黑幕中，高耸的宫殿被仿若夕阳般的光芒笼罩，暗示着炽日将落的最终结果。

　　瘦弱的身影蜷在大的有些过分的龙床上，显得里面的人更加渺小，微微拱起的被褥像被削掉山尖的土丘。
　　明黄色的锦被中伸出一只老的过分的手，久病在床让老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琮…儿，咳咳咳，让，你的皇弟皇妹们都进来吧，朕……终有这一天啊。”
　　面目仍年轻的太子紧握住老皇帝枯槁的手，声音中压抑着伤感:
　　“儿臣知晓了，父皇，萧帅正在赶回京的路上。”
　　“萧…迟？”老皇帝像又松了口气，神情有些坦然。
　　“待到萧迟回京，自有萧家为你登基鼎力相助，届时，琮儿，善待些你的皇弟，予他们各自一块封地到四处，江山稳固，兄弟残杀之景，朕不愿再见了……”

　　———老皇帝登基之时是皇四子，上有太子皇兄，也有手握兵权得父皇宠爱的皇三殿下，太祖驾崩之后，太子密谋围困三殿下，计谋早泄，三殿下一气之下起兵造反，包围皇城，飞龙卫与禁军不分你我不分昼夜的厮杀，以太子被三殿下斩于马前，飞龙卫一支冷箭将三殿下穿心为结束，皇四子原本意在做闲散王爷浪荡一生游于市井，却被迫登基，自此在四方城中囚困一生。
　　“朕之初心……咳咳，从未想过做这九五至尊，最终却谁都未能如愿，琮儿，后人万莫复前人之哀，切忌手足相残。”
　　“儿臣记住了。”
　　枯老的手在虚空中挥了挥，意思是让太子出去。

　　冷宫。

　　穿着粗布麻裙的宫女提着裙摆匆匆跑进残破的建筑
　　———冷宫虽说还占了一个“宫”的名号，却不能与皇城中其他气宇轩昂红房黛瓦的宫殿相提并论，木门年久失修在风呼啸中发出不堪重负尖锐的叫声。
　　宫女跑到冷宫偏房，虽是仆从住的地方，却也比主宫殿好上太多，屋内甚至还燃着上好炭火。
　　“跑什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来。
　　“是，是天踞殿派人来传话，召所有皇子公主跪在殿外侍疾…公公？皇上他是不是……”
　　“闭嘴！天家之事也敢妄议，你是活腻歪了吗？”
　　“去把五殿下叫着，速速去天踞殿。”太监伸着白皙的指尖，长指甲快要戳在宫女脸上。
　　宫女门未敲直接推开木门进去，看见半夜仍坐在榻旁小桌前的五殿下丝毫不惊讶。
　　“殿下，天踞殿召众皇子过去，事不宜迟，请您更衣快些随我去。”
　　谢峧眉眼动了动，默了片刻。
　　“知道了，不必更衣了，走吧。”
　　冬夜极凉，宫女穿着夹棉的绣花袄，谢峧着一身薄衣也已经习惯了冷意。

　　天踞殿外。
　　皇子公主都已来到，正跪在殿前，谢峧寻了一角跪下去。
　　望着眼前的建筑，心中默默算起这大抵是第三次来到这座宫殿外。
　　第一次应该是刚出生时，那是生母仍受圣恩，他们也还没有搬进冷宫，皇帝还会拿逗小孩子的小玩意儿逗他，天踞殿的炭火烧的真旺啊，旺到如今想来仍是暖和的。
　　第二次已经是生母亡故冷宫，自己一个人出了冷宫却在御花园碰上了六皇子，六皇子之母是孟贵妃，出身高贵，在宫中也是说一不二，出了名的护子，明明是六皇子出手打了谢峧，却仍然被抓着到天踞殿面圣求公道，说来可笑，那是谢峧记事起第一次正面见他父皇，却只看见父皇如寻常人家父亲一般抱着六皇子哄着，一句话都没有跟谢峧说。
　　第三次……便是现在，他名义上的父皇，即将崩逝，作为皇子跪在殿外以表孝心。
　　谢峧心中早已没了什么对父皇的期盼和眷恋，那些儿时隐隐想父皇或许能想起来自己将自己接出冷宫的心思在无数个黑夜已经消散，如今跪在殿外也只算为了全一个孝名和安稳，只求到时无论哪位皇兄继位，能拨给自己一小块封地，安安分分的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完这一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