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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念念不忘 ...

  •   病房里的监护仪滴滴哒哒,有规律地响着,安静的病房里,连呼吸声都是隐匿的,这细小的声音显得格外聒噪。

      细白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小猫在手心里轻挠,床边趴着的人并没有睡沉,反手握住那只苍白的手,抬起头关切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渴不渴?”

      季子凌轻轻摇了摇头,嘴巴一张一合,白绍文摘掉氧气罩才听清他说的什么:“今天……几号了……”

      白绍文把人从贾宏成手里救出来的时候季子凌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凭着最后一点念头强撑着。这几天在医院里躺着,大多时候都是昏睡的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偶尔醒过来也只是短暂地清醒一会儿就又陷入昏睡,像现在这样眼神明亮的样子是从来没有过的。

      “十六号了。”

      季子凌指尖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短促地呼出,一吸一呼间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想回家……”白绍文以为他是糊涂了,刚想安慰他就见他又失望地摇了摇头,“没了……都没了……”

      “它还在,我把它买下来了,等你病好了,哥就带你回家。”白绍文轻轻拢了下他额头滑落的头发,手指从脸上掠过的时候看见被氧气罩勒出的一圈红痕,想帮他揉一揉又怕会弄疼他,徘徊了几秒才落下来。

      季子凌听到这个消息,眉眼弯弯,脸上露出的笑容就像他初见时,闪烁着细碎柔和的光,他反手握住白绍文的手,手指无力地在他掌心轻挠,祈求的目光扎进他的烟波里,眼神孱弱无辜,楚楚可怜,哀求的时候又带着撒娇的口吻:“带我去吧,我们偷偷的。”

      踟蹰半晌,白绍文几乎要溺死在他期待的眼神里,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双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冲着他笑,手指捏了捏他的掌心。

      “醒醒,子凌,我们到家了。”白绍文看向副驾驶的季子凌,他面向窗外,侧着头,几乎看不出胸口的起伏,让白绍文有一瞬间以为他就那么走了,恐惧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铡刀,让他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连放在季子凌肩膀上的手都没出息地抖得厉害。长长的睫毛扑簌簌煽动,倚着座椅的头动作迟缓地转向白绍文,迷糊的表情在看见车外的房子时变得惊喜,白绍文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头上悬着的那把刀总算是没落下来。

      自从十八岁那年离开,这个房子他再也没进来过,那个时候怎么都没想过,回家的这条路会如此漫长,走啊走啊,走到生命的尽头才回到这里。

      纵使物是人非,回到熟悉的房子里,季子凌格外兴奋,精神了许多,求着白绍文推着他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也许是这一天的活动量太大了,晚上的时候季子凌的状态变得很差,神情萎靡,靠在白绍文的怀里昏昏欲睡。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他很多,那么对的感谢,那么多的抱歉,那么多的错过,可是身体的疲累让他连说话都很吃力,白绍文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那双手透着冰凉,耳畔的呼吸似乎也是冰凉的,他禁不住想,一个人的身体怎么能这么冷呢,可是他似乎连温暖他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越发的愧疚,“对不起。”

      突然收紧的手指暴露了白绍文慌张无措的情绪,胸腔里翻涌上来的疼痛险些击溃了他的神志。季子凌艰难地抬起手,覆上他的手背安抚:“如果有下辈子……你要早点遇见我……”胸膛里孱弱的心脏,却在这时突然猛烈地抽动了几下,疼得他呼吸一窒,缓了一会儿才轻声抱怨了一句:“好累呀……”

      “他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他……”白绍文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胸口好痛,他低头,轻轻地吻着他冰冷的额头,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没办法留住他的男孩了。

      遗憾吗,大抵是有的,总有那么一种爱情,始于怦然心动,终于情深缘浅,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总归是不甘心的。可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尽力而为就好了。

      “不等了……就这样吧……”

      过了许久,季子凌轻轻叹了口气说,像是泄了气,又像是妥协,贴着白绍文手背的那只手脱了力,他不再说话,身体渐渐瘫软,脸颊贴在白绍文胸前,就像睡着了一样。

      白绍文低头,额头紧贴着季子凌的额头,低声呢喃:“你不是想他么,你不是想见他么,你再等等啊,再等等他就回来了,求求你……”

      廊檐下的倦鸟抖了几下翅膀,褐色的眼球转动,望着无云的天空,羽毛震动,朝高处飞去。

      在海外的五天,陆磊一直都心神不宁,刚下飞机就丢下白晓雯,直奔医院,可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门铃按了许久才有了动静,开门的人脚步拖沓,陆磊抬头看见的是白绍文颓废不堪的脸:“子凌呢!”他推开他,冲进屋,一间一间地找,“白绍文,你把他藏哪儿了!你把他藏哪儿了?”

      白绍文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看陆磊的眼神像看着一个疯子,鄙夷,厌恶,“你想见他吗?”

      陆磊也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头失控的狮子,拉满血丝的双眼猩红狰狞,如果再找不到季子凌,可能下一分钟就会失控暴走:“他在哪儿?”

      “陆磊,你找他干嘛呢?是你先不要他的,现在这个样子又做给谁看?”话音刚落,拳头扫过耳朵重重地落在下巴上,白绍文猝不及防倒地,陆磊压着他的肩膀喘着粗气,白绍文哈哈大笑,从没觉得这么痛快过,他笑了好久,笑到尽兴,嘲讽地看他:“陆磊,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白绍文抬脚踹开陆磊,擦了擦嘴角的血:“你滚吧。”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白绍文,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求求你!”

      地上跪着的男人卑微的样子让白绍文觉得他现在就像一件垃圾一样让人恶心:“好啊,你想见他,我带你去。”他扯起男人的衣领,拖着他去车库。陆磊的心脏狠狠疼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子里,他甩了甩头,却怎么都甩不掉。

      陵园门口,陆磊抱着椅座迟迟不肯下车,胸口的空气尽数被抽走,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他像一团烂泥一样被白绍文往车外拖:“我不去了,白绍文,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不要见他了……”

      扯着他领子的那只手毫不留情,拉扯着他往里走,得体的高定西裤在拉扯中裹满了尘土,陆磊被白绍文扔在半山腰的墓碑前,狼狈不堪。

      陆磊双膝瘫软,头磕在冰冷的石碑上,黑白照片上的那张脸微微笑着,清澈的眼睛里不含一丝杂质,十七岁的少年,无忧无虑,朝气蓬勃,是未被沾染过的干净模样。

      墓碑上的学生照,是白绍文辗转找到了季子凌的高中,在学生档案里找到的照片。他没有别的愿望,若世上真的有轮回,只希望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下一世能简单、快乐,真正为他自己活一回。

      墓前跪着的这个男人,两只手捂着大半张脸,塌着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从指间溢出,顺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滑进袖子里。

      白绍文突然就有些后悔,那孩子那么心软,他哭的这么可怜,可别让他扰了他轮回的路,他俯身靠近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如针扎斧砍:“你可别哭,别脏了他的墓碑。”

      压抑的哭声戛然而止,男人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吸气声,喉结剧烈地滚动,似乎是在极力地压制身体里喷涌的巨大的悲伤,胸口的起伏太过猛烈,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下一秒钟会把自己憋死。

      白绍文直起身,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开。

      你想他,我把他给你带过来了,你要是还在这里就再看看他吧。

      我们说好的,下辈子早一点遇见,你可不能食言。

      一年后。

      白绍文低头伏案,桌上摆着七八本待签的文件,门外的脚步声有些杂乱,有人推门而入,夺走了他手上的文件夹,连带着桌上的那几本也一块遭了殃,统统扔进了身后跟着的人怀里。

      他刚想发火,抬头就见宋飞架着肩膀,面色不悦地盯着他,脸上立刻换了表情:“这么快就到了?”

      “看来我到的不是时候,打扰白总工作了,告辞。”话毕,甩给白绍文一张冷脸,拉着何书铭的胳膊就要走。

      何书铭抱着一堆文件冲白绍文苦笑,宋飞半年的支援项目拖成了一年,好不容易飞到肯尼亚把人哄回来,可是再不敢得罪,只能跟着老婆走。

      白绍文堵住了门口陪笑:“是我的不是,该去机场接你的,一会儿咱们出去吃,给你接风,吃什么你说了算,权当我赔罪了。”

      宋飞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

      晚饭定了甬妈妈的雅间,三个人边吃边聊。

      季子凌出事的时候宋飞和何书铭正闹冷战,具体情况也是后来听何书铭说的。饭桌上少了个人,怎么吃怎么不是滋味儿,三人均是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包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绵长而痛楚。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绍文开口打破了沉寂:“明天是他的祭日,你也许久没见他了,去看看他吧。”

      最难过的人反而最先捅破了这层薄纸,白绍文的表情淡淡的,不悲不喜,宋飞猛地抬起头,眼里的表情从震惊到痛苦,酸涩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他又赶忙低头,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一滴一滴沉甸甸地砸在地上。

      “哭什么,活着太苦,他是享福去了。”白绍文拍了拍宋飞的肩膀,起身要去结账。何书铭拉住他,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白绍文把何书铭按回椅子上,正色道:“说了我去结账,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去哄哄你家这个哭包。”

      “老板,结账。”

      “先生,一共1358元,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白绍文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过去,按密码的时候输错了两回,收银员都开始抬头打量他,他低声暗骂了一句,左手扶着右手,第三遍才按对密码。

      第二天天没亮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大有绵延不绝之势,何书铭执伞,宋飞手捧一大束黄白相间的菊花,紧跟着白绍文的脚步进了陵园。

      白绍文停住脚步,季子凌墓前放着一捧紫色的郁金香,他不怎么高兴,皱了皱眉,又怕墓穴里躺着的人会担心,很快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把伞撑在墓碑上,自己淋着雨,把郁金香挪了个位置,摆上一束圣诞蔷薇,扯着袖子把照片上的雨水擦干净,“淋雨容易感冒,哥给你擦干了。”

      照片里的男孩对着他笑,他也笑笑,“宋飞回来了,你说巧不巧,他昨天刚回来,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再晚一天都赶不上,你那么喜欢他,看见他一定很开心。”

      宋飞把花摆好,照片里少年的神情是他未曾见过的,来之前做了无数遍的心理暗示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崩塌,冻得青紫的嘴唇颤抖着,手指紧紧地扣着冰冷的石碑,脸上的肌肉努力堆砌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他不敢说话,牙齿紧紧地扣着嘴唇,生怕一松开就有哽咽声冲破喉咙。

      蹲到腿都麻了,宋飞被何书铭和白绍文架着胳膊离开,他想回头再看一看,白绍文强制地扭过了他的头:“别回头,他看了舍不得。”

      白绍文把宋飞塞进车里,转身的时候被拉住了胳膊“你干什么去?”

      “你们先回去,我再去陪陪他。”雨水模糊了视线,白绍文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说。

      宋飞低着头,车厢昏暗,看不太清表情,倒是何书铭反应快,把手里的伞递给白绍文,白绍文没有犹豫,接过伞,转身往里走。

      宋飞不放心,晚上的时候还是去了碧海方舟。

      白绍文果然发烧了。

      好在精神还算不错,没有他想象中糟糕。

      盯着白绍文吃过饭,又吃了退烧药,宋飞这才试探性地问了下白绍文的近况。

      “雯雯结婚、生孩子,你一直都没回家吗?”

      燥意渐起,白绍文想要抽烟,刚拿起来就被宋飞一巴掌打掉:“发烧呢,抽什么抽!”

      白绍文笑笑,倒是听话,把烟盒放回原位:“那样的家,有什么可回的。”

      “就算你不想见伯父伯母,雯雯跟你那么亲……”白绍文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打火机在手里翻来倒去。“你要是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高烧让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宋飞不解地看着他,已经一年了,他以为能够平静地、完整地将那件令他愤怒、羞耻的事情说出来,中途却还是忍不住情绪有些激动。

      “你是不是也挺震惊的,我们眼里漂亮、单纯的小妹妹竟能做出那样龌龊不堪的事情,她还能堂而皇之地把它当做筹码去威胁,她拿钱跟他去做交涉,她那么侮辱他,她当她是什么!”

      宋飞三观崩裂,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宋飞,他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在他走投无路、最无助的时候,是白家一步一步把他逼上了绝路,是白家逼死了他。”

      宋飞叹了口气,这些年,这么多的纠葛,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顺其自然吧,时间到了,该解的终究能解,解不开的大抵也就只能那样了。

      第二天一早,白绍文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沉着脸对着来客,显然是不怎么欢迎。

      “哥。”白晓雯怀里抱着一个七八个月的孩子,被白绍文堵在门口,怀里的孩子倒是不认生,两只小胖手扑腾着往白绍文怀里扑,白绍文身体后仰,条件反射后退了两步,白晓雯尴尬地按住孩子的手,“小孩子不懂事。”

      板着的脸孔缓和了一些,不管大人之间关系怎样,总不能迁怒于孩子,白绍文侧身:“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

      小孩子不知道怕,趴在妈妈的肩膀上,伸着胳膊朝白绍文要抱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不肯罢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

      白绍文抽了张纸巾递给白晓雯,婴儿的小手先一步抓过了纸巾,抓着白色的纸巾就像挥舞着胜利的旗帜,白嫩嫩的小腿胡乱蹬着朝白绍文的方向爬。

      “念念!”白晓雯严厉地叫了一声,不安地瞥了一眼白绍文,他的哥哥,脸上的表情不好不坏,对于这个孩子不怎么讨厌,显然也不是喜欢的。

      孩子的小手抓住了白绍文的手指,圆滚滚的小身子在柔软的沙发上滚来滚去,大约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总是想往舅舅的怀里扑。

      白绍文托住孩子的小屁股,把他抱在腿上,动作僵硬生疏,小家伙倒是不嫌弃,抓着他的衣领咯咯咯地笑,白绍文揉了揉他头顶柔软的胎毛,叫他的名字:“念念。”这个孩子像极了白晓雯,他们兄妹相像,孩子的眉眼间也与他有些相似,白绍文的动作不由得放的更轻:“孩子的大名叫什么?”

      时隔一年,兄妹俩难得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白晓雯自然是高兴的,兴奋回答到:“单名一个响字。”

      “陆响。”

      “念念。”白绍文自言自语。

      念念,陆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白绍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是悲伤,悲伤里飘忽不定地夹杂了一些嘲讽与轻蔑。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就能把你们对他的那些伤害一笔勾销了?”白绍文把孩子扔给白晓雯,小孩子对于大人情绪的变化很敏感,在妈妈怀里憋着嘴要哭,委屈巴巴地看着白绍文。

      讽刺的话像一根钢针,直直地朝着心脏的位置扎进去,白晓雯呼吸一窒,脸色惨白,抱着孩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绍文脸上的表情冷下来,屋子里的气氛重新降回了冰点。

      “哥,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们离婚了,这件事除了你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爸妈在内。”

      白晓雯的话如平地惊雷,让白绍文久久回不过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脸色青白交加。

      白晓雯知道他想说什么,苦笑着说:“第一步我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已经是不可收拾。你说的对,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三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他,我能给他的只有放他自由。”说完这句话,白晓雯默默起身离开。
      从头至尾,白绍文未发一言。

      “陆先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条款吗?”律师推了下滑落的眼睛,职业操守所在,他又再询问了一遍。

      “没有了,就这样吧。”陆磊交握着双手,神色淡然,冲律师点了点头,推门离去,坚定从容。
      白绍文拿到股权转让书的时候,陆磊已经坐上了开往云南昆明的火车。

      他买下了那间老房子,在门口开了一间小卖部售卖一些日用的调味品和杂货。

      那只老橘失踪了很长时间,陆磊搬回来的时候它又回来了。除去阴天下雨,每天晚上关了铺子,一人一猫就坐在院子里数星星,有时也会聊聊天,男人摸着老猫光滑的皮毛低声说话,老猫在他说话的间隙会插上一嘴,喵喵叫两声,算是回应。

      有时候也会数着星星睡着了,天凉的时候难免被冻醒,醒来的时候难免失望。

      第五百九十七天,依然没有梦到他。

      怀里的老猫跑的没了踪影,陆磊搓了搓冰凉的手掌,拖着躺椅回屋,成了精的老东西枕着一张薄毯,在沙发里睡得鼾声四起。一只大手扯过毯子,老猫被扰了清梦,很是不满,肥嘟嘟的爪子按住毯子的一角,一人一猫瞪着眼睛对峙。胳膊拧不过大腿,老猫不满地叫了两声,身影矫健,窜上窗台的角落去睡。

      这么一折腾反而没了睡意,陆磊抖落毯子上的猫毛,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放在床角,突然想写些东西,便拿出床头柜子里的日记本。

      想你的第五百九十七天。

      天气:晴转多云。

      今天早上的天气不错,早上的时候做了凉拌土豆丝和煎饼,卷着吃,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噎得慌,下次去城里的时候要买个豆浆机来,打点豆浆配着吃应该还不错。

      大橘今天掉了一颗牙,大概是年纪大了,猫粮嚼着不利索了,晚上我给它泡了水吃,它吃了小半盆,我准备这两天带它去镇上的兽医站看看牙齿。

      李婶家的姑娘贪恋爱了,今天把人带回家了。李婶叫我去吃饭,总不好空手过去,正好冰箱里还有一只肉鸡,我拿了过去添了个菜,李婶做了黄焖鸡,味道很好,我吃了个大鸡腿,别说,这鸡还挺肥的。我看见那男孩了,高高瘦瘦的,背影跟你很像,不过没你好看,小姑娘眼光退步了不是一星半点。

      我手艺不行,上次买的多肉没两个月都被我养死了,前几天去城里进货我又去花市买了几棵,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养活,在这方面,我是真的不如你。

      中午吃得有点多,到现在还不饿呢。

      今天晚上多云,看不见几颗星星,大橘不是很开心,我也不太开心。

      刚才大橘欺负我,跟我抢毯子,它还挠了我几下,我胳膊都被它挠红了,毯子上沾了不少毛,我都弄干净了,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收好,不让它看见。

      今天是第五百九十七天了,还是很想你。

      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天亮,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要是消气了就行行好,让我梦着你一回吧。

      合上本子,陆磊打了个哈欠,爬上床,扯了被子胡乱盖上,倒头便睡。

      窗台角落的大橘跳上床,纵身越过陆磊的身体,走到枕头边,挑了个顺眼的位置蜷起身子,头抵着陆磊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人入梦。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这一次换他来等。

      一夜好眠,床边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抱进了怀里,大橘趴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

      陆磊抚着他光滑的皮毛,朦胧间似乎有一只手穿过晨光覆在他的手背上,顺着他的频率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咪的皮毛。他停下动作,那只手也停住不动,他紧张地摒住呼吸,怕粗重的呼吸声吓着了他,颤抖的手穿过他苍白的手指,在交握的瞬间破裂,空气里只剩下漂浮的扬尘,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静谧的早晨,男人的呜咽声悲伤却克制,任谁都能听出他的难过,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千里之外,冰凉的墓碑上镌刻着的三行小字,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

      生,不逢时;

      遇,不逢时;

      爱,不逢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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