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女传奇》竹铎

2、第01章 逃离村子(下)

　　要逃到哪里去？其实小葵自己也不知道。
　　村里人都说她是傻子，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不记得自己是否有亲人。

　　就连为什么不记得，她也不清楚。估计是小时候生病伤了脑袋？每当她竭力去回想时，脑袋就如同要裂开一般疼痛不已。
　　过去的记忆仿佛是天边的云彩一般，感觉它就在那里，但总是触碰不到。

　　小葵用几根草把破了的裤脚捆上，干活儿时不至于被杂草割伤脚踝。灶里的火刚刚熄灭，厨房还是很暖和的，她靠在灶台边上，开始畅想逃出去的生活。

　　她要挣很多很多钱，开间自己的店铺，住有雕花窗户的大房子，睡的床一定要铺上软垫子，挂上闪闪亮亮的珠帘。她不太会打理房间，可以请位能干的管家，管家一定要识字，在店铺生意上可以帮助自己。

　　就这样想着，小葵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真的住上了漂亮房子，房间里挂着五彩的绣布帘子。窗户上的木框雕着花朵和云雀，窗户外是茂密的树林，不远处有一个小瀑布哗啦啦作响。
　　自己半坐在垫子上，身后有侍女在给自己捶背，家仆端上了新鲜的水果，还有一盘香气扑鼻的烤羊腿。

　　伸手正准备去拿烤羊腿吃呢，忽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
　　小葵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满地骂道：“谁这么不知好歹......”
　　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看见的是一张像干树皮一样皱巴巴的老脸。
　　“好呀你，学会偷懒了？”恶婆婆又往小葵背上踹了一脚，“赶紧把桌子收拾了，打好热水给我们洗脚。”

　　“是，是。”小葵只得忍气吞声，饿着肚子打理好一切，伺候一家人都上床睡好了，自己再去灶房的锅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饭菜。
　　看着只剩下一点冷羹的铁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之前偷偷藏了根山薯在柴火里，能将就着对付一晚。

　　至于她睡觉的地儿，当然是在灶房堆柴火的旁边空地摆上一张破烂的草席，盖上茅草当被子。现在早春季节，天气还是非常寒冷，但比冬天已经好多了。
　　冬天时，她可被冻了一身疮，双手又红又肿，跟个山薯一样。

　　小葵细细算来，自己到砍竹村快差不多两年了。偷偷攒下的钱少说也有几百文，足够她远走高飞。
　　秋收季节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时，就是逃跑的最佳机会。
　　要想庄稼不被大雨冲烂在地里，把粮食收回屋里是越快越好，老妖婆也必须下地里帮忙。到处是人的田间地头，突然少了一个人也不会引起大多注意。更何况，邻居都忙着收粮食，也不会闲得帮老妖婆抓自己。

　　带着对未来生活美好的希冀，小葵第二天清早依旧上山去挖竹笋。再过一段时间竹笋长老了，就不容易买好价钱。忽然，她听到竹林里有嘶啦声响，和女子低低的哭泣。循着声音而去，原来是村里一个有名的老流氓，正骑在同村一个姐妹阿珍身上，欲行苟且之事。

　　那姑娘衣裳被撕破了，奋力反抗，结果招来了老流氓几顿拳头。
　　小葵立刻扬起手里的锄头，大力向老流氓头顶劈去。当然杀人她还是不敢的，留了个心眼只砍倒了老流氓头顶的竹子上。

　　老流氓一个翻身滚到旁边，想要将来者一块收拾了，见是小葵，只得骂骂咧咧走开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李家买来的那疯疯傻傻的丑媳妇，不仅脾气倔，力气还很大，特能折腾，每次逃跑村里去抓她，都要三个男丁才能抓回来。

　　“谢......谢。”阿珍哭哭啼啼收拾好自己，捡起被丢在地上竹篓，把自己刚挖的竹笋放到小葵背篓里，“别跟村里人说。”
　　“我前天刚跟邻居的孙老三儿子定亲，这事要是传出去，亲事黄了，我阿爹会打死我的。”

　　小葵没要对方的竹笋，因为她知道那姑娘如果没挖到许多竹笋回去，也会挨一顿打。
　　这村里的人都说自己是疯子。但在小葵看来，他们才是疯子呢。

　　今天运气不是很好，小葵忙活了半天才挖到堪堪半背篓的竹笋。附近的竹林也有许多同村人在挖竹笋，平常去的地方都已经无笋可采，她只得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
　　顺着山路一路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到了镇上附近的河边。河边有个书生在那里晃悠悠，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小葵知道自己脸上伤疤大得吓人，正准备绕路过去，却听见“扑通”一声水响。
　　那个书生掉进河里了。

　　她和同村姑娘赶集，经常去酒肆外面站着，听那些老酒鬼讲故事。
　　镇上老酒鬼喜欢讲些传奇小说，比如村姑救了落水书生，细心照料，日久生情，成就一段佳话奇缘。一个故事，翻来覆去讲好几遍，每次都有些许不同。比如救了书生的姑娘从村姑变成外出郊游的富家小姐，后来又换成山间狐妖，接着在后面的故事中又变成了下凡的天女。

　　不管是哪个故事里，书生都会对搭救的姑娘千恩万谢。
　　小葵除外。
　　她累死累活把书生从水里捞出来，结果对方一看自己的脸，吓得逃命似的跑开了。

　　小葵倒也不在意，只是救书生时弄湿了一身衣裳，湿哒哒怪难受。早春的山风一吹，她冻得直打冷战。
　　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火取暖吧。

　　她刚在河边一处岩石后面生好火，却见那书生又折了回来，隔着大石头老远向她表示感谢。
　　据书生说，他家产被县官霸占，投诉无门，只好在河边散心抒发忧愁，自己无以为谢，身上尚有一枚花鸟葡萄纹镂空银香囊值些银子，可略表心意。

　　看着书生有些害怕又极力保持礼貌的样子，小葵乐得笑出了声。
　　她原本不太喜欢镇上这些文绉绉的书生，读了几本书就好像高人一等的样子，在集市上看见村民野夫总是露出鄙夷的眼神。但现在觉得他们还算蛮可爱的。
　　世道不昌，谁家都过得不太顺心呀。

　　香囊当然不会上交给恶婆婆。小葵把它放进藏钱的石洞里，心想着离逃跑的日子不远了。石洞里的钱加上香囊足够买一匹快马，看村里人还怎么追她。
　　但小葵没有想到逃跑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因为没有挖到足够多的背篓，小葵以为回去要挨一通骂，结果恶婆婆一改往常脸色，不仅拿出套崭新衣服给换上，还久违地让她吃了个饱饭。
　　这下子小葵心里更加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晚上深夜时，小葵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白天恶婆婆的反常态度，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时，灶房外响起了轻轻的呼喊声。
　　因为怕自己逃跑，每天晚上恶婆婆都会从外面搭上门栓，把自己关在里面。小葵只得隔着门缝从外看，是今早上救下的那个同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