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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精卫填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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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络自十三阿哥走后一直有点心神不定,但是被妩媚的春风一吹,只觉得舒服,莫小琴知道事情始末后又尽力抚慰他“没什么打紧”,她便不想走,心想十三阿哥是不大可能折返回来了,不如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莫小琴带来了一个小小的食盒,她将食盒里的几样点心拿了出来,在石桌上摆好,挑了一小块萨其玛放进瑰珞嘴里。以往瑰珞是最不爱吃这些甜食的,但如今在宫里,作为满族传统美食,萨其玛可算是一件好东西了,自己吃到的机会有限,而物以稀为贵。因此,瑰络也爱起这件点心来。
但莫小琴带来的分量不多,所以两个人彼此谦让,打打闹闹倒也热闹。没料想就这时候,那边胤祥顺着原路和胤禛一起走了过来。
胤祥没料到那个刚才那个宫女竟然还在亭子里,不免有些觉得有趣,便不知不觉驻步,他盯着那宫女旁边的女子细看。
胤禛并不知道胤祥的心思,他只道胤祥怕是累了脚要歇歇,直到顺着胤祥的目光往那亭子里投过去,他方才发觉胤祥是在看些什么。他面色平淡,远远打量着那边的两个宫女,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更何况他知道,胤祥刚纳了个妾。
瑰珞还在和莫小琴笑闹,忽然觉得对方的脸色一变,随即起身拉住自己,还未及反应便被拉出了亭子,慌慌张张中碰倒了石桌上的食盒,一阵乒乒乓乓,盘子碎了一地,点心也滚落得到处都是。
“奴婢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两位爷万福!”莫小琴走前几步,率先开口,随即拉了拉瑰珞的衣袖,瑰珞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口时声音低得有如虫鸣。
瑰络想死的心都有了,稍微抬眼,想看看那边两个阿哥的反应。
好在两个阿哥都是一脸淡定,倒是旁边的两个太监实在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
胤祥抬手打了赵铎一下:“笑什么笑?还不去帮她把东西捡起来?”说完自己还是忍不住,掩饰着“咳”了一下,。
赵铎和苏培盛赶紧快跑上去,帮着瑰络把一地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瑰络的脸青一块红一块,她回头望莫小琴,见她竟然还站在原地,和胤祥对视。胤祥走上前几步,笑着望着她,却并未说话。
“十三弟,咱们走吧,今晚四哥请你喝几杯,去我府邸!”胤禛开口招呼,他只想早些离宫归家。
他说完话,在等胤祥的片刻,只觉得有谁正望着自己,抬眼寻找,发觉另一名宫女靠在亭子柱壁,正悄悄看着他,被他发觉立即转移了目光。
他觉得奇怪,欲待深究时,胤祥却又已经走了过来,他便收敛了心思,两人并肩而去。
待两名太监也随着两个阿哥走远后,瑰珞才问莫小琴:“方才你和十三阿哥在互相看什么?”她实在觉得奇怪得很。
“没什么。”莫小琴耸了耸肩,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田地阡陌,鸡犬之声,还有长长的出行队伍。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此时正夹杂在出行队伍里。阿哥们大多分成三五人,骑着马前行。胤禛选择了和胤祥两人结伴。
此时正是未时,阳光耀眼,阿哥们都各自戴好了黄色的斗笠遮挡光线。
“四哥,”胤祥侧身去拿马身上挂着的水袋。“你说,咱们皇阿玛每年去木兰,都是秋天,怎么今年,夏天都还没到,就赶着去了?”
胤禛接过胤祥递过来的水袋,饮了一口。
“十三弟,你想这个干什么?皇阿玛的心思,有那么好猜吗?”胤禛笑了下,压低声音道:“你若要想这个,不如想想,皇阿玛出行前,为什么派太子监国。”
一语惊醒梦中人,胤祥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胤祥不再多说,静默了一下,他低头打量着一下胤禛骑的马说:“四哥,你这马不行,棕毛里怎么还有杂色?改天弟弟送你一匹,就像我这样的,”胤祥拍拍自己的纯黑色大马,“我手下的包衣从阿拉善左弄来的,送来的好几匹都不错。”
“算了,俗话说老马识途,我还是骑这匹老伙计吧!”胤禛说完,两腿朝马肚子一夹,让马快步跑了起来。
几天之后,出行队伍终于到达了河北承德的避暑山庄。
此时避暑山庄还不是很大,但有山有水,环境十分宜人。康熙在山庄内题了三十六处佳景,自己选择住在了烟波致爽,其余阿哥也分别各自住下来。
八阿哥胤禩原本是来湖边闲逛的,遇见九阿哥胤禟正来找他,两兄弟便一起出来,走到一处湖边,用手撑着汉白玉的石栏杆,往湖里瞧。两个人来到湖边,本就想找一处清净一点的地方谈话,见着这处没什么人,便停了下来。
胤禩穿了一件黑衣,腰间挂着一块翠绿欲滴的美玉。此刻他一边抚摸着玉石,一边轻轻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人都下去吧,爷有事在这里谈。”
“是。”几个宫女太监和侍卫见阿哥发话,自然都不敢久留,纷纷退了下去。
略略沉默一阵,等周遭人都四散玩,胤禩看向胤禟:“九弟今日找我来此,究竟是什么事?”
胤禟道:“一路上有十弟,十四弟,十七弟做伴,有些单独的话便是不好说出来。八哥,你是知道九弟这份心的,如今你平白受着皇阿玛的白眼,九弟替你心急。”
胤禟的这席话乍听之下没有由头,实则倒是说到了胤禩的痛处。原本想借康熙的寿宴赢得个翻身仗,谁料到宴席之后仍旧在康熙处遭冷落,下场不堪。虽然明着暗着还占着朝中不少的人心,但是圣心已失,难免有点落魄之感。
胤禩面上仍不动声色:“也许吧,我如今早已心死了,皇阿玛如何待我又有何干呢?”转身望向平静的湖面,胤禩眼神沉重:“只是可怜这皇阿玛的江山,倒要让太子那般的人坐了去!”
“八哥这话说得弟弟也不好受!”胤禟一脸悲戚看着胤禩:“但八哥如何能放弃?这大清的江山,可得靠着八哥这样的人来维持!”
胤禩摇头:“九弟言重了!”
“八哥,”胤禟突然说:“就算你心意已死,也不能看着这江山落入太子一党之手啊!”
“照九弟的意思……“胤禩忽然察觉了什么,恍然大悟。
“八哥是聪明人。”胤禟一脸喜色。
胤禩笑了笑,不再说话,背过身去,眼神却格外凶狠起来。
莫小琴睁开眼的时候,周围静悄悄,远远站立在对面珠帘边的宫女已经垂着头睡着了。
一阵虚汗从她的额头涌出来,她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嗓子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脖子疼得难受。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是无数的手脚,在疯狂地抓她撕她,而她无力反抗,周遭都是黑暗,她甚至无助得哭泣起来。
这不像她,她不会哭也不该哭的。就算现在的生活早就没有了样子,只觉得痛苦,但她也不会哭。就算被老到的年长宫女打压,被老太监责骂,她是不会哭的。她是莫小琴,而莫小琴是不会哭的。
但她现在,在宁静至极的深夜里,却第一次开始否定自己一贯的坚强了。她觉得她会哭,她马上就要哭了。
说到底,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本该在几百年后的现代文明世界里享受生活的快乐的。她会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获得人生的成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和瑰珞一起去那个什么清西陵,是不是不会发生这些事呢?如果当时她们没有找到瑰珞,是不是她会愧疚,却能获得一种更大的幸福?
不,这样想是罪恶的,她摇摇头,后脑勺抵住壁柱。
还是快快入眠吧。
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前面还说是个大晴天,转眼间乌云便遮了上来,不一会儿一阵雷声阵阵,唰唰地便落了雨下来。
一阵雷鸣电闪,空气中凝固着胶着的味道。
胤禛迈步在雨中走着,很快钻进房里。
避暑山庄北门外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
十三阿哥胤祥跨在马背上,身穿狩猎马甲,头皮被刮得油光蹭亮,看起来格外英姿勃发,引人侧目。
门口的侍卫上来拉住马头,胤祥翻身下马,一阵爽朗笑声,对着早已等候在侧的胤禛的包衣何振保举起左手来,手上提着一只毛色光亮的狐狸:“去!告诉你家主子去,你十三爷给他带来了好东西!”
胤祥快步走进胤禛的书房,口中叫着“四哥”,行了一个大礼。
“四哥,我给你带的东西你可满意?这家伙可费了我不少力气……”说话间胤祥抬起头,却发现胤禛正用极为严厉的眼神看着他,一时语塞,话停到一半。
“十三弟!”胤禛口气沉重,“你好生放肆!在山庄大门,就敢大喊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关系?你四哥白教你这些日子了?怎么还是这股子脾气!”
“四哥教训得是!”胤祥却仍是笑嘻嘻的模样。
“唉!”胤禛没好气的看着他,背着手在屋内转了几圈,猛然背对胤祥站住,声音飘渺传来:“木兰那边……”
胤祥换了低低的语气,认真答道:“已经办妥!和喀尔喀的阿哈托已经谈妥,他们已经辨明厉害,表示愿意站到四哥这一边。”
“你能够确定他们一定会遵守承诺吗?”
“我和阿哈托已经歃血为盟,”胤祥非常肯定的回答:“蒙古人的脾性四哥应该清楚,加之这个阿哈托如今能够夺得大位,也靠了四哥在那里的门人格哈的帮助,现在我们手里又有着对他而言十分致命的东西……阿哈托可不是个笨蛋。”
“那就好,”胤禛忽地舒口气,“我倒不是担心阿哈托,而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四哥,你小看你十三弟了!”胤祥笑。
“你今天的行为难道能不让我担心?”胤禛摇摇头。
“四哥,”胤祥忽然靠近胤禛,耳语:“你猜我在北门外碰见了谁?”
胤禛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八哥的门人图库!这家伙在围场一直盯着我,我这次回来,他跑到门口去先等着,眼看着何振保迎上我来。”
“蠢货!”
胤禛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老八已经盯上了我们?”
“恐怕早有察觉了!因此我才演了那一出。我看,反正纸包不住火,索性正大光明!我老十三就是跟定了四哥,怎么,就许八哥他们在朝堂闹得风风雨雨,我们就不能——四哥!下决心吧!当初你劝动胤祥,说要干出一番大事来!我一直记得你说的那句话!”
胤祥看着胤禛的眼睛,非常真诚。
胤禛沉默,一下伸出手,将胤祥的右手拉住,拽向自己的身侧。
胤祥会意: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他也一把捏紧胤禛的手,往自己的身侧拽。
彼此无言,两只手在半空中紧紧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