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浸灵子

47、月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胤祥和胤祯打架的消息顷刻便传遍了整个行宫，甚至传到了蒙古王公的耳朵里，几乎整个晚间，木兰围场里都在进行热烈的“窃窃私语”。
　　康熙大怒，二话不说，当夜便直接命人将胤祯软禁。
　　胤祥摸摸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苦笑着叫了一声：“四哥……”
　　胤禛坐在床边看着胤祥，眼神犀利。
　　“四哥……”胤祥又叫了一声。
　　“十三弟，你可真有种！”胤禛忍住怒气，低声道：“和十四弟，为了一个女人打架？好玩儿？真好玩！”
　　“我，我原本只是想去看看锦文，结果进去便看见老十四在对着她动刀子！一时忍不住才上前动了手！”胤祥委屈辩解。
　　“哼！”胤禛摇头，“不要瞒我了，没有因哪有果？我还不知道你和锦文最近干了些什么？我原本只想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看来我错了，我早该扭断你那些花花肠子！”
　　胤祥语塞。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兄弟动刀动枪！我该如何说你！”胤禛口气强硬。
　　“我以为你怀有江山社稷，却没料到你爱的还是娇羞美人！”
　　“四哥此言差了！江山美人，如何不可兼得？”胤祥忍不住反驳，“我倒觉得可以！能夺江山之辈，儿女私情更应处理得绰绰有余，更何况，人生在世，对酒当歌，有抱负也得有情怀！”
　　“红颜祸水！”胤禛怒斥。
　　“四哥，你为何一定要如此排斥女子？那个江南女子给你的伤痕，真的这么深？”胤祥气急出口。
　　话一出口，胤祥立马后悔，他怎么会去揭四哥的伤疤？
　　胤禛心里刺痛一下，猛地站起来，走出帐外。
　　“四哥……尝试遗忘吧！”胤祥在后面喊着。
　　帐外夜已深，星星点点。一轮弯月悬挂在天边，格外醒目。
　　瑰络躺在床上，莫小琴是随着八阿哥离开的，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碍着旁人在，瑰络想质问莫小琴紫烟的事，也没有开口。
　　太医按时来给瑰络换了药，吓得不轻的清杏送来了晚饭。
　　虽然瑰络拼命向清杏许诺，一定不会让主子伤害她，一定会求情，可清杏的样子还是惶惶恐恐。
　　躺了一阵，瑰络决定出去走走，现在没人有心来管她了，至少清杏已经丧失了看管她的心思，而是一心担忧她的责罚去了。
　　她从帐篷内出来，一股清新的、带着草原气息的空气代替了帐内污浊的空气向她扑来，她觉得头上的伤口疼痛一瞬间轻缓了许多。
　　从小跟着爷爷在夜晚穿梭捕捉昆虫，瑰络练就了一双能适应黑夜的眼睛。
　　她缓缓的，往行宫边缘走去，那里有条小河流过，小河的上游，就是瑰络遇虎的那片树林。
　　流水的潺潺声，刺激着瑰络的神经，她想起了紫烟，想起了她听见的紫烟的下场，感到心情沉重，她决心下次见到莫小琴，一定，不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问个清清楚楚，并且把紫烟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
　　走走停停，瑰络一下子看见，前面的树丛里，闪闪亮亮，有着什么。
　　胤禛随意在行宫里走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行宫边缘。他的大脑里不断闪烁着帮胤祥想好的各种说辞，预计着康熙的反应，思索着应对之策。
　　忽然，他发现前面的黑暗里，稀稀疏疏的分布着斑斑点点的亮光，一个黑影在那亮光里，动作着什么。
　　他转身接过苏培盛手里的红灯笼，一边走一边往前照着。
　　黑影的面孔清晰起来，瑰络蹲在地上，手里正捧着什么。
　　“又是你？”胤禛不禁开口，“云惠？”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出的欣喜。
　　瑰络抬头，发觉是四阿哥，一下子站起来，手一松，手心里的亮光就倏忽一下，飘走了。
　　“啊！”瑰络不知所措，想要去把亮光追回来，挥了两下手，什么也没抓到。
　　“四阿哥好！”瑰络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胡乱说道。
　　胤禛笑了一下，突然闪电般地快速向前伸了一下手。
　　“捉萤火虫，我也会，小时候经常和弟弟们比赛！”他把手举到瑰络面前，手稍稍一松，手缝里便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来。
　　“特别是，有次听见师傅讲了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小孩子，家里太穷，就想了个法子。他在夜 里四处去捉萤火虫，捉了很多，便装进一个袋子里，等到晚上光亮不够的时候，他便拿出带子来，用里面的萤火虫发出的光，在晚上刻苦读书。我听了这个故事，还真的就在晚上，曾经在御花园里四处找萤火虫，捉了一堆，依样画葫芦，也装进袋子里，想要看看是不是有蜡烛的效果，你猜猜，结果如何？”
　　胤禛兴致勃勃的讲着，见瑰络愣着不动，便伸出手把瑰络往自己身旁拉。“你看看，这个萤火虫是不是很亮？可是，装在一袋，发出的光还是不够，晚上想用它看书，那真是妄想！”
　　瑰络看着胤禛一脸的真诚，便放下戒心，提起勇气，探身去看胤禛的指缝。
　　“没想到，四阿哥也会捉萤火虫！”瑰络不自觉的把两只手都放到了胤禛的手上，拼命去扒胤禛的指缝，眯起眼去看里面的小虫子。
　　“我和爷爷原来也常常去野地里捉萤火虫！”瑰络感叹。
　　“你爷爷？”胤禛心里一紧，提高了声调，他的脑子转开来。一个满族女人，称呼自己的玛法为爷爷？
　　“就是！”瑰络心情好起来，“我好喜欢萤火虫！”
　　瑰络灿烂的笑脸在月夜里，是如此的妩媚动人。
　　这笑容，让胤禛心跳加快，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刚才才升起的疑惑。
　　一丝寒冷渗透上来，胤禛咳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瑰络淡笑。“我出来走走！”停顿了一下，她像是想了起来：“对了四爷，十三阿哥怎么样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没事吧？”
　　“太医已经看过了，差点断了腕筋，不过，十三弟年纪轻，休养一下，问题不大。”
　　“那就好，十三阿哥是我很崇敬的人！多亏他，否则不知道十四阿哥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会对小……对我们主子干些什么！”瑰络心想：怡亲王胤祥，雍正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怎么能出什么问题呢！四阿哥，你现在恐怕还没料到你有一天会多么看重他吧！
　　胤禛听见瑰络如此夸奖胤祥，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他忽然轻轻抬手，把瑰络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
　　这个动作立即造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瑰络仿佛是不认识一般看着面前温柔的胤禛，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那天在床上、那次在湖边发生的种种，四阿哥在湖边对她的告诫她仿佛还清晰在耳。她觉得一定是月夜把她迷糊了，四阿哥怎么会对她如此温柔？
　　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胤禛此刻的心里很柔软，他起了一个想法，比以往都更坚定。
　　抓起瑰络手上的那只手臂，借着月光，他轻轻抚摸着瑰络手臂上的伤疤，结痂掉落后，那里新长出的白皮和周围瑰络被略微晒黑的黑皮间有着明显的差距，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蜈蚣爬上了瑰络的手臂。
　　“现在伤口还好吗？”他轻声问。
　　“就这样，还有什么好不好的？”瑰络面色淡淡，心跳却加快！谁来救救她，她实在是受不了四阿哥这样的温柔！
　　“对不起，那天我实在是太粗暴了。”胤禛浑厚的男声带着一□□惑传来，“我本意只是想去看看你的伤势，可是……”笑了一下，胤禛认真打量着瑰络的表情。“你不会怪我吧？要知道，但凡男人，在秀色可餐的女子面前，总是会有些意乱情迷！这实在是不能算作罪过！不过，让你留下这么难看的疤痕，确实是我的过错！这样，我同你商量一下好不好？”
　　胤禛戛然而止，引得瑰络抬起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胤禛继续说：“干脆，你应了我那日在湖边说的话，进了我的府去，做我的侍妾如何？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也许你觉得侍妾太卑贱，不过，慢慢来，你可以一步步由侍妾变为格格，变为……我可以让你做到庶福晋，你觉得呢？”
　　“啊？”瑰络张嘴，叫了一声。
　　胤禛还以为她是因为高兴而不知所措，他一把将瑰络拉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圈住，嘴唇便要贴上去。
　　忽然觉得嘴唇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胤禛吃惊的睁开眼，赫然发觉：瑰络把手掌放到了他和她的唇中间！
　　瑰络扭动几下，挣脱胤禛的怀抱。她的脸涨得通红。
　　“四阿哥，你真的想错了！我真的没有要和你怎样的意思，手上的伤疤我不怨你，请你以后……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被人看见了，是不好。”胤禛嘻嘻笑着说：“所以我正大光明的去向皇阿玛要了你，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既免了宫中众人的悠悠众口，你我之间也不怕别人看见！”
　　“可是我已经有了人家了！”瑰络提高声音，她的林文浩！
　　“噢？是吗？”胤禛叉手。“这也很好办，带点补偿，让那家人退婚就是了。”
　　“可是我与他相爱！”瑰络又说。
　　胤禛皱眉，冷冷看着瑰络。“相爱？你是说你有青梅竹马？”
　　瑰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没关系，”胤禛突然笑了。“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我有足够的耐心。”
　　说完，他不再管瑰络那副诧愕的表情，转身而去。
　　胤禛疾走，惹得苏培盛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忽然，他停止了脚步，抬头看天，看着那弯弯月。
　　月儿，十三弟说得好，我可以尝试着忘记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