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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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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一门西班牙语,不太难。
但是,你知道,考完试——尤其是知道还有一两门考试等着我们——的时候人总是会懒洋洋的。
“哦,亲爱的维克,你好吗?”
一个动听的女音在客厅响起,我停下对Santy夫人的问候,转过头。
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
“宾、宾利夫人?”
除此夫人,不作他想。
“威克姆!”
“宾,宾利?”
不愧是母子,没等我喘口气儿,宾利就上前来狠狠抱住了我。
哦,他的手劲儿可真该死的大!
达西静静站在一旁,笑看着我们——他今天没有考试。
虽然有那么点惊吓,但是我久未见挚友的喜悦之情却是无法掩住的了。
“你们怎么来了?”
“还说呢,”宾利撇嘴道,“你这半年给我写的字总共也没有达西写得一封多!哼!太不够朋友啦!亏我还千里迢迢来看你!”
我噗一声笑了出来,“千里迢迢?你的文学修养提高了嘛!”
我自我反省,我真的对我的朋友太冷淡了吗?不会啊,我至少写了7封信呢。
“当然。”宾利得意的接口,随即意识到我的嘲笑,立刻气喘吁吁的吹胡子瞪眼起来——如果他真的有胡子的话。
“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我转移话题的能力很拙劣,所幸,宾利并不如达西一样灵敏。
我是说,虽然宾利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但是在人情世故还有一些技巧上却完全空白,说他EQ为0也不过分。
“哦,我们刚到不久。哇!剑桥真是太美了!人文、艺术气息那么的浓厚!我真想和你们一起上大学啊!”
我在心底暗暗得意于我的成功,当然,我完全没有笑话宾利的意思。要我说,我这位朋友真是太可爱了!这令我考试后稍稍抑郁的心情完全平复了。
宾利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他显然被自己的提议打动了,开始询问达西的意见,并且不停地央求宾利夫人帮忙说服他的父亲。
喝着茶,我笑着聆听他这半年来的见闻。
“…父亲听说威克姆伯伯身体不适,我父亲就立即决定来伦敦,正好我又很想念你们…”
“什么?”信息传递到了我的大脑,我无法再无动于衷,猛地站起来,睁大眼睛盯着宾利。“再说一遍!”
“我父亲怎么了?”
不详的感觉袭来。
宾利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一时傻在那里,说不出来一个词了。
“我,我,威、威克姆……”
达西迅速地来到我身边,抚摸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
“威克姆,冷静点,冷静点,你吓到宾利了。”
“你知道?”我冷冷地说道。
如果是小病,绝对不会惊动到宾利先生一家。
我从未听见自己用这种语气对达西说话,好像说话的不是我,是一个陌生人。
“你早就知道?”
一颤,达西沉默了一下,收回手,“是,我知道。快两个星期了。”
宾利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我完全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很愤怒。
父亲生病了,儿子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我知道,错在于我自己。
可是,我的怒气像飓风一样,需要一个出口。
前几次回去探望,虽然父亲看起来很疲累,但并未引起我的重视。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威克姆,你在自以为是什么?
“到什么地步了?”
“……卧床不起。”
我的眼眶发红。
我知道我快要忍不住流泪了,可是我不想在别人面前流泪。
“阿里!阿里!”我一边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的客厅的门,一边大声吼叫,站在客厅门外的仆人一脸惊悚的望着我。
“去!让阿里立刻把Zero准备好。”
“不。”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我几乎用我所有的克制力压抑着我的情绪。
调转身子,瞪着达西。
不,是瞪着所有拦着我的道的人。
“别骑Zero,他还没有过晚上奔跑的经验。”
我很想冲他咆哮,但是我的该死的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他是对的。
“我去准备,你,你先换下衣服。”
我这才注意到我还穿着校袍。
该死的校袍,该死的考试,该死的剑桥,该死的达西!
可是比起那些,最该死的,却是我自己。
该死的威克姆,该死的威克姆,该死的威克姆……
我快速上楼,完全没有注意路过的仆人诧异的表情。
换过衣服,快速冲出房门。
“威克姆少爷,您的…信…”一个仆人试图叫住我,但是我已经来到了大门前。
仆人什么都已经准备好。
达西已经坐在了他的马上。
而我却有一瞬间的胆怯,深怕我迫不及待奔向的,将是一场噩梦。
但是更深的焦虑压下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没有办法挤出我的礼仪,向等候在门前的Santy夫人道别。
跨上马背,大力夹住马肚,身下的马痛苦的嘶鸣,不得不向黑暗的前方奔去。
一路上,除了麻木的赶路,当然也会有对未知的恐怖的命运的设想。
虽然我凡事都挺想的开,但是如果一旦极端起来,就会很可怕,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身后不近不远的另一个马蹄声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否则,我不确定是否还没有到达,我的精神就先身体一步崩溃。
“让开!让一让!”
寻欢作乐的酒鬼,试图拦路的妓女,还有不堪的笑闹声。
平时厌恶的一切,现在却让我一下子充满了生命力。
因为,伦敦城已经到了。
父亲。
被我几乎是踹门的动作惊醒,门卫恼怒的喊道:“是谁!”
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消音,看向我身后的人,“少爷……”
我一把推开他,直奔父亲的卧房。
父亲的房门并没有关,床旁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看护,两根蜡烛在床头燃烧,照的房间里一片昏黄。
我宁愿相信父亲的消瘦和黯淡是烛光作祟。
站在门边,却迟迟没有走向父亲一步。
我是怕吵醒父亲呢,还是害怕近距离感受死神的阴影?
我紧闭双眼,不让自己再看那处一眼。
不自禁的向后退。
“威克,乔治.威克!”
达西担忧的看着我,我只能回以一笑。
“我很好,我没事。”
傲慢与偏见,傲慢与偏见……
我的父亲也只在其中被描写了聊聊数笔,是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达西使劲抓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了我的房间。
把我按在沙发里。
“你要干什么?”
“坐好,你需要一杯酒。”
一杯威士忌,让我感觉好多了,至少心跳的感觉强烈了一些,精神为之一振。
“我父亲…他是什么病?”
“肝脏功能缺陷,十年前就有了。”
“还有多少日子?”
“医生说最多两个月。”
“最少呢?”
“…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随时。”
我也知道我有一点穷根问底。
这是在刁难他。
可是我只是想折磨自己。
我现在的样子,恐怕面目可憎吧。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
可我从来不是个潇洒的人。
我从来没有为父亲做过些什么,我正准备为他做呢,他怎么能这么快走?
难道是觉得只要我看他最后一眼就完了吗?
这到底对我的好,还是对我的残忍?
“已经很晚了,我想睡觉了。”我轻轻说道。
达西看了我一会,站了起来,拿着放在一旁的帽子。
“晚安,威克姆。”
窗户开着,风吹熄了蜡烛,夜晚的月光柔和的照进来。
躺在床上,我只能庆幸自己知道的还不算太迟,至少,父亲现在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