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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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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脸的找茬表情,庞统杀奔天牢。早有属下回报:“太师已经到了,展昭本来正在被大理寺的提审,硬被提出来上了刑架。”
上刑架?上刑架好啊,挨上几鞭子,总比被关在刑室里被下些暗青子强。庞统干脆放缓了脚步,甚至作势转去中州王府。不过太师的信差紧跟着到了:“王爷,展昭纵友行凶打伤安乐侯,太师请王爷速速赶到天牢陪太师同审展昭,为安乐侯讨回一个公道!”随即低声:“王爷快些,快拦不住白玉堂了!”
对了,他把那只狠耗子忘了。事出突然,庞统又从没把跟江湖人过个三拳两脚放在心上,根本没想到那白耗子此时定是逮谁咬谁。不过他家那吃过无数明亏暗亏的爹爹大概出事后第一想到的就是先把白玉堂困住再说吧?
摸摸鼻子,庞统听话地往天牢赶,想想怕再出什么岔子,便唤来随侍的曾乙暗中吩咐他去截一下白玉堂:“莫叫他坏了本王的事。若实在拦不住,就说……本王要杀包拯,调他去救。”
又安排了几件事,一行人已经到了天牢门前。庞统翻身下马,带着的几名武士便抢先推开卫兵、踹开大门,冲将进去。早先来探听的属下此时也混在里面,引着他们在阴冷闷潮的通道里穿行。囚犯们哀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底的深处,带着嗡嗡的回音,像是呼唤,也像是诅咒。
庞藉占了最大的一件刑室“滥用私刑以泄私愤”,很是好找,隔着门都可以听到某些清脆的声音。褚道南和当值的牢头迎出来,庞统也没给脸,沉着脸哼都没哼一声,抬步就跨了进去。
进去他就后悔了——应该先做好心理准备的。无论何时,见到熟悉的人奄奄一息的都不会太舒服,就算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庞统也一样。他可以面对,但不喜欢。对象是那个很嚣张但总是笑着的孩子的时候,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
展昭双臂和足踝被缚在刑架上,垂着头,脸隐在灯影里。他上身只穿了里衣,已经被鞭子抽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皂色裤子也破了几处,似乎是在粗糙的地方磨的。
看见儿子,庞藉立刻装哭:“王爷,你要为虎儿作主啊!”衣袖掩面,说什么都不肯抬眼看庞统。
庞统虎着脸看自家爹爹,觉得脑袋直涨:用不用这么做戏做全套啊?好歹现在也是盟友的关系,干吗把对包黑炭的怨气全出在展昭身上?这么个血乎拉茬的人我还回去还不知道要被人家怎么记恨!
“褚大人,你听见了?”庞统不咸不淡地开口,“本王现在要把展昭带走讯问,你等……还不给我闪开!”
话音一落,他手下的儿郎们已经扑了上去。褚道南是聪明人,可惜到底是文官,当初也曾在太庙听审,怕这位中州王怕得厉害,只要对方一沉下脸,基本上除了哆嗦就不会有别的反应了。他不出声,天牢的守军自然不敢出手。庞统眼瞅着属下把展昭解下来半扶半架着就要带出门,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且慢。”
一直跟在褚道南身后的牢头弓着身子站在门口,慢慢抬起头——庞统一凛:这人好强的内力!
眼前这人,四十岁上下,身量矮小、貌不惊人,两个太阳穴却高高地凸起,一双眼睛仿若死者,混浊而凶狠。
他只抬眼一瞥就把头低下,恭谨地抱拳道:“王爷,展昭官居四品,又是圣上当朝勒令大理寺收押的,王爷此举恐怕不妥,将来别说褚大人,怕连太师都要受苛责,还望王爷体恤。”
话说得很是有理,但庞统考虑的是这人的身份:尽忠职守的护卫还是谁安排在这里的绊脚石?来害展昭的还是来防我害展昭的?这功力得有三十年吧,要真打起来,恐怕要费点手脚……
他这一迟疑不打紧,褚道南却以为他心思有松动,赶紧上来帮腔:“可不就是。太师、王爷有气要出下官不敢阻拦,不过把犯人带走就没有必要了。展昭……展昭毕竟是朝廷命官……王爷啊,多事之秋,何必。”
他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似乎也是真心欣赏展昭,一句话就把立场摆清楚了:我不放心展昭跟你走,而且现在拦住你的那个,我也惹不起。
不过心意可以领,展昭却不能留下——显然那牢头让褚道南忌惮,而有这样一位内家高手在,若下了黑手,展昭还能得好儿?真要那样本王这个来截人的也不必活了!
他做出考虑的样子,牢头便诺诺地看似本分地又缩回褚道南身后,若不是懂行的知道他深藏不露,简直跟普通的小吏毫无区别。庞统心道这人看来就算是临时安插过来的,也在官场不少日子了,也许……
主意刚想定,展昭突然抬起头,动作极大地甩开拖着他的人回身瞪着庞家父子,目光如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展昭纵身死百次,也只恨不能将尔等铲除!”
这孩子!
庞藉已经配合着做昏倒状:“气死老夫了……王爷、王爷与我做主!”
庞统一手掺住老头儿,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与本王拖走!”回首瞪着褚道南:“本王不管他是什么朝廷命官,谁敢有二话就叫他来找本王!今次就要让这小子见识见识……”看向正卖力挣扎的展昭,“本王的手、段!”话毕恶狠狠露齿一笑,大踏步踏出刑室。
中州王、飞星将军,说一不二的人。整个大宋朝上下全算上千哪个敢拦?褚道南已被他的杀气吓得瘫倒在地,那牢头只犹豫了一下,便早被如狼似虎的王府、太师府的亲卫们推搡到一旁——高手又如何?在这里,不过是个被踩死都不会有人吭声的小小的牢头。
出了天牢,庞藉留下一句“老夫来得及时应该没什么大损伤那个牢头我会留意的”,打个哈哈立刻溜走,只留下庞统黑着脸演后半段戏。
带着人大张旗鼓地赶回王府,他一路上都在想做了这么久的戏还真他娘的累看你小子怎么还人情哼哼哼包黑炭还有公孙博学想替你还爷还不答应呢……想说那个么顶尖高手挨几鞭子应该没事,可展昭在刑室里垂着头的样子老在他眼前晃,不由自主地催了好几回马。
到王府已是掌灯时分,斗眼儿鸡似的把人带到内院,庞统自己的表情还没调适好,就见血人似的展昭先扑了桌子……上的松仁糕。
一碟子点心跟被暴风卷过了似的瞬间清空。庞统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以防自己气急掐死那小子。后来不忍心,给展昭也倒了一杯,省得他没被自己掐死倒被点心噎死。
展昭感激地看他一眼,把茶一饮而尽后才挤出一句:“饿死我了,原来天牢不给饭吃的……”
还是想掐死他。庞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克制的脾气,淡淡道:“展大人不先把伤治一治?”
“也对,还要多谢太师出手相救外加手下留情。”
“哼哼,好说。不过展大人后来骂的也痛快。”庞统皮笑肉不笑,见下人拿了伤药进来,便朝一旁的软塌一示意,自己撩衣起身出了屋。
一出来,曾乙就现身报了几句,庞统暗道麻烦,却还是转身跟着去了外院。门口高悬的灯笼下,一个白衣青年正傲然等在那里。他一手拄住他华光璀璨的宝刀,薄唇带笑、眸光森冷。
离得远远的站定,庞统也不废话,直接道:“他要留几天。你若非要他出来,那么只能送回天牢。”
白玉堂沉默不语,半晌狠狠横他一眼,一拧身跃过墙头走了。庞统摸摸鼻子往回走,一边跟曾乙说“以后加强府里的戒备,你们轮流指点一下侍卫”,一边心里莫名地不自在。
安排了几件事,再回到适才的房间,就见明亮柔和的宫灯前,展昭的伤已经处理好,换了干净舒服的衣服,正坐在榻上发愣,头发只简单地整理过,扎了条布绳黑亮亮的披在背上,倒显出几分稚嫩和彷徨之气来。只不过,庞统知道这些东西展昭也许有,但都已经不是弱点。从那日在小甜水巷自己刻意折辱、对方却表现得毫不以个人荣辱为意开始,庞统就知道说什么南侠自折羽翼都是屁话——这小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见庞统进来,展昭便起身略一躬身:“王爷,展昭该走了。”
美的你!庞统不露声色,慢慢坐下,挑眉道:“展大人不谢谢本王么?”
“这个……”展昭窘,翻翻小白眼儿道:“王爷心怀社稷、大智大勇,朝廷和百姓都会感恩于王爷。”
“哦,救了你连朝廷和百姓都要对我感恩?展大人分量不轻嘛。”
“啊?展昭不是这个意思!展昭的意思是……展昭不过此事一点末节,却劳王爷大驾,足见王爷大义。”
耍嘴皮子我会输给你?端起茶盅慢慢地品:“虽是末节,本王到底救了你的性命——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那牢头想干什么——就值不得你一声谢?”
展昭明明白白地从窘到恼了,停了一停,恶狠狠地一揖到地:“展昭谢王爷救命之恩!”然后用武者很难听不到的声音追了一句:“听句谢多吃两碗饭不成?”
庞统一口茶呛进去咳得惊天动地,好容易止住了忍不住把茶盅重重往桌上一顿,怒道:“白眼儿狼!你们开封府就是这样……”
他话未说完,就见展昭软绵绵地一笑,随即身子一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