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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徐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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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窃私语声像涨潮的海,汹涌着泛起愤怒的海浪。
成杰头晕目眩,眼前撕碎了的纸片上,文字开始旋转。
明明早就已经将这个盒子丢掉了,怎么会出现在赵梦雪手里?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写,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恶毒的话?
这一切像一记闷棍,敲得成杰找不到北。
同学将捡到的纸条团成一个个小球,朝成杰投掷,没人劝阻,校领导默许了这种做法。毕竟矛盾转移,他恨不得赶紧让这场争端变成学生之间的冲突,草草了事。
“你们在做什么。”成俊从人群外围挤进来立在成杰身前。应该是听有人说了这边的状况,专程过来。
立刻有人将纸条递到他面前,“你看看你哥做的好事!”
成俊将纸条展开,他皱着眉毛,仔细分辨,“不对,这不是我哥的字。这个笔锋不对!”
“你是他弟你自然帮着他说话。”有人大声地说。
“不是你哥的字迹,难不成是你的?”
“也就你们兄弟俩写字是这样的,到底是不是他写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成俊知道大家被情绪冲昏了头,不会有人听他解释,可不说情况只会更糟糕,“真的,这个走笔方式一看就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
“纸条都是你哥偷偷撕的人家赵梦雪的,还说字不是他的,你帮亲不帮理好歹也得弄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吧!”
“不过是一丘之貉。”
这似乎是赵梦雪的声音,又像是徐贱女。成杰听到这话,抬头去寻,两人都没有再张嘴。
徐贱女坐在凳子上,身后依靠着愠怒的赵梦雪。
成杰埋下头,被冤枉时那种撕心裂肺地疼痛挤出眼泪,眼泪一颗颗砸下。
像他这样,成杰想,哭泣只会更令人厌恶吧,本就不出众的外貌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大家看到肯定只会觉得恶心,而不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
“你这样做就是在冤枉人!”成俊一把抓住赵梦雪的肩膀
旁边沉默的女人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希望,“我就知道有人没被这几个小狐狸精带跑!就是她们在这里造谣!”
女人转向成杰,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同学,那些个玻璃片肯定不是你放到老师水杯里的对不对!是不是她们找你串供,让你把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好让她们脱罪!肯定是她们两个勾引不成我老公就在这里诬陷!”
“成俊!是你哥在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撒谎。他明明清楚张迁究竟做了什么,如今却要为他隐瞒。”赵梦雪适时开口,她盯着成俊的眼睛将他的手慢慢从自己肩膀上掰下来,“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宁愿颠倒黑白也要维护你的哥哥!”
身旁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成俊重重出了口气,看了眼地上的成杰,沉默地靠在一边。再说下去,他也会被拉下水。
那女人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但凡我老公要是有你这个贱人嘴巴一半厉害,他都不至于被你诬告!”
几乎是立刻,人群中间就有人站出来,“一次举报他狡辩说是诬告,你听了也就算了,次次别人说他,难不成次次都是诬告?”
“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张迁特别喜欢打着帮女同学补课的名义,将人叫到办公室动手动脚,这个事情学校里谁不知道!”吴映曙说。
“怎么别的老师从来不出这种事情就逮着他一个人出,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要害你老公?”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离了男人不能活啊?”
“之前高一的时候都被叫到警察局了,也就你还信他什么都没做过!”
“能和这种猥亵犯继续做夫妻,能是什么好人!”
“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只会找女学生麻烦,从来不敢问你老公!”
那些被凝视的客体感,毫无边界感的言语,打着辅导幌子的动手动脚,借着老师身份包装起来的恶欲,所有女生的不适与不甘心汇聚起来,拧成一股股反对的声音。
她们终于反抗,终于将心中的怨怼说出。
校领导忽然粗暴地打断一切,他的手猛地砸向黑板,几乎将黑板砸碎,用尽全身力气朝学生们怒吼道:“都吵什么吵,这里面有你们说话的份吗!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梦雪头一个反驳:“你是不是不记得当时在警察局,你怎么跟我爸承诺的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演得活灵活现,要尊的是张迁这种老师,重的是你这种阳奉阴违的道,不尊师重道也罢!”
大概有校领导的话在,女人又有了信心与赵梦雪对骂,她拽着成杰这个唯一对张迁有利的证人缩在校领导身后:“你们害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要是张迁出了事,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你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完全不考虑我孩子的将来!他的爸爸要是有了案底,别人会怎么说他看他,他的前途呢!”
“不怪犯罪者怪受害者!”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你们三个紧紧站在一块呢。”
旧事如同干柴,赵梦雪重提高一的事情,像往情绪火焰中添柴倒油,火一时间烧得更猛。同学们越靠越近,几乎将他们三个人包围,摩拳擦掌几欲动手。
看情况不对,校领导一把拽过捂着肚子的班主任,让怀孕的她去应对学生。
让一个孕妇去抚平学生们心中的怒火,他无非是拿准了学生们再生气也不会对怀孕的老师做什么,自己慌里慌张带着张迁的老婆,拖着证人成杰向外走。
没有底线的人总是用别人的善良来脱困。
才到走廊,成杰忽然反手,同女人死死拽住他那般,死死抓住女人胳膊。
他停下,看向面前的女人还有那个挺着油腻肚腩的校领导,“那玻璃就是我放进去的。”
“什么?”两个人满腹心事,都没有听清,齐齐开口询问。
“我是说,张迁怎么还没死啊!那玻璃碎片就是我放进去的!我一点一点从他砸碎的杯子碎片里挑出来,最小的,最锋利的,全部放进他杯子。真没想到这个烂人命这么大,这样都没死,真可惜。像他这种人为什么不立马下地狱呢?”
女人用能活动的那只手拼命地撕打成杰,“你怎么能这么坏!你这么害他,我们家可怎么办,一家子都靠着他呢。你去死!去死!”
成杰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女人疼得叫出了声,她用另一只手推成杰的身体,想把他甩开。可惜那只胳膊被成杰死死攥住,动也不能动。
成杰平静地看着女人,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意,他说:“我会去死的。我会带着你,一起去死。”
成杰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拽着女人两步越过走廊栏杆,女人惊慌失措,死死抓住栏杆,可她的臂力有限,无法支撑两个人的体重,在校领导拉住她之前,抓握不住栏杆掉落楼下。
眨一次的时间约为0.4秒,从15米高空坠落约为1.7秒,在跳之前成杰早已经在心中估算出这些时间。
眨一眨眼,他真的重重砸在地上。
先是腿,后是脑袋,重重地撞击到地面上。腿骨断裂的横切面锋利,从皮肉中扎出。
比疼痛先找到成杰的是尖叫声。
“有人跳楼了!”
“快叫救护车!!!”
“老师!出事了!!”
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也有可能是失血过多,声音在成杰耳朵中失真,像小时候收音机中的听到的声音般,又远又嘈杂。
成杰躺在地上,看向天空。
学校这口字形教学楼四面都是班级,他像躺在一个深深的井底。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向上爬,爬啊爬,想着有一天能从井中出去,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
可惜,成杰再也不想爬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太复杂,爱又太不均衡,他累了。
人们聚集,又不敢靠跳楼的人太近。
一层楼办公室中有两名老师听见声音出来维持秩序。
弄清状况后,他们手忙脚乱地朝成杰方向奔过来,又不敢触碰他们,只得蹲在成杰和那个女人面前,眼睛里满是恐惧。
“你们还好吧?”
“别急,救护车马上就来。”
女人还有力气说话,她趴在地上,哀嚎着:“疼,好疼啊。你们帮我翻个面吧,这样趴着好疼。我不能死,我的儿子还在小呢,我不能死。”
她伸出手想拽离她最近的老师,让她帮帮自己,半路又无力垂下。
成杰忽然觉得有些冷,他强睁着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终于在楼上探出脑袋的人群中看见徐贱女那张讶然慌乱的脸。
她看他了,他就知道,她会原谅他的。
成杰想,对她伤害已经造成,已经无法弥补,而他的存在本身就十分丑陋。对同学,对家庭他都是一个错误,那不如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能在死前替她解决掉这个世界上伤害过她的人,那他也不算太失败。
对不起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他爱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
她喜欢哪吒,他便做一次哪吒。
成杰闭上了眼睛。
......
次年六月底,派出所户籍处,更名申请批准后又过了两周,新的身份证制备完成。
徐徐和赵梦雪一起来派出所领写着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的新身份证,她彻底摆脱了曾经的名字,如今就叫徐徐。
从派出所出来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下,徐徐忽然落下眼泪,她用手擦掉眼角的泪花,大步朝前走去。
世界亏欠她的,亏欠她们的,太多。
但是没关系的,她会,她们会一点点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