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2 激战：玄翦VS盖聂 ...
-
在卫庄赶路回鬼谷的同时，盖聂也在赶路，不过，却是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雍城。
嬴政出发来韩国之前，经过反复推演，已布好了这一大局棋。加冠典礼在即，而此后他将临朝亲政，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想阻挠他的亲政，都需要尽快完成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微服访，正是示弱引虚之策——他当然不会只有盖聂一张底牌，只不过另外的底牌，连盖聂也只是略有所感、知之不详。
夜幕与罗网的联合是意料之外，而韩非及其伙伴的能力，则是意外之喜，甚至没需要他动用盖聂之外的底牌。
按计划，到武遂之后，他们应稍作休整停留再前往雍城。嬴政也知道盖聂的师门规矩，特别允许他在休整期间快马去赴纵横之约，待他从鬼谷归来后再继续之前的行程。武遂守将是王翦的心腹，武功不凡且治军有方，对嬴政而言是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有他保护，盖聂离开数日也可放心。
嬴政一度担心过盖聂一去不归，不想放人，盖聂不得已将鬼谷子对他“两人都可平安”的私下承诺给嬴政透了个底，嬴政方才答应。对此，盖聂还是很感激的。至于输赢……盖聂在新郑天枢与卫庄战了一场后，心里大约有了底——如果卫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机缘、武功突飞猛进，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输。所以他虽也同样重视这场决战，但并不像卫庄那样纠结万分、如临大敌。
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在发觉武遂守将被临时换成了王齕之后，盖聂的心重重一沉：他恐怕，是走不成了！
王齕功勋赫赫且向为纯臣，与吕不韦或嫪毐走得都不近，所以嬴政在推演之时从未将他划作敌人的棋子。但他们忽略了吕不韦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王齕对白起之死的心结，被他利用到了极致。
武遂一战不可谓不惊险，王齕的设计、李斯的反复都可能导致不可估量的危机，不过万幸，军中尚有一位名门出身、智勇双全的蒙恬。嬴政令蒙恬迅速收拢整编了王齕的兵力，并亲自为其赐名“白银火骑营”。
然而正当几人稍吁了口气、盖聂整装待发之际，又发生了一场来自六剑奴之一的杀手灭魂的刺杀，而且这个年长的经验丰富的刺客一击不中立刻果断撤离，居然平安地从重重军营中顺利脱逃。
盖聂感觉着剑上不容小觑的余力，后怕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蒙恬刚刚接手军中诸事，还多有调转不灵之处，如果这场暗杀发生在他出发之后……
几人连夜商议，认为夜长梦多，决意取消休整计划，立刻马不停蹄地向雍城进发。散会归营之后，嬴政眼含歉意地望着盖聂，拍了拍他的肩：“只是要让盖先生失约了。”
盖聂摇摇头，沉静地回望着嬴政：“王上安危，关系天下大局，再无要事可出其右。待王上归朝，我自会赶过去向师弟解释，他……当能谅解。”
其实对于卫庄会不会谅解，盖聂心里真的没底。他们同窗三年，卫庄有多重视这场决战，盖聂比谁都清楚。然而让他这个时候丢开嬴政不管，他真的做不到。跟随嬴政一年有余，盖聂越来越肯定，如果有谁能结束这个乱世、引导七国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那这个人一定是嬴政。
嬴政，是这个天下的希望。
他不禁想到了鬼谷子的考题，关于一人与天下的取舍：原来，到最后，他还是要面对这个选择，不能回避，不能取巧，只能单纯地取一舍一……
小庄……他闭上了眼睛：抱歉，请你再多等我几天！
天上的异象现了又收，时间其实并不长。众军士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但谁也没有耽搁行军的步伐。夜间，大军已驻在河东境内。
嬴政还在为白日的异象而疑虑，盖聂正待宽慰几句，忽听外间一片喧嚷：“刺客！有刺客！”
盖聂神情一肃，立刻以掌风熄了油灯，挡在嬴政身前按剑戒备。然而他的双眼忽地睁大了：从军帐缝隙中渗入的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色杀气，火光中映在帐门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是……
他起身向帐外走去。
嬴政在他背后不无困惑地唤了一声：“盖先生？”
“王上宽心，”盖聂沉声道，“这次的敌人，他的目标，不是您！”
盖聂飞身出了军帐，手中的剑格挡住了随手向一边的士兵斩落的白剑：“住手！你要找的人是我！”
“很好，”玄翦的唇边又挂起了那缕似嘲非嘲的笑意，“这次你终于不逃了！”
盖聂与玄翦飞速地交了十几招，远远看见玄翦身后带人赶来的蒙恬，冲着往大帐方向使了个眼色，在蒙恬回了他一个会意的神色之后，盖聂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狡黠：“我并未如此说。”言毕冲玄翦丢了一道剑气，忽然掉头便走。
“这一次，你走不了！”玄翦立刻紧紧地跟了上去。
盖聂一路闪避着玄翦的剑气，一直狂奔到了仅能远远看到军帐火光的位置，方才转身再度迎击了玄翦一记劈斩，立刻，他的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
玄翦的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你总是在坚持那些可笑的正义！然而这一次，我会连你这可怜的幻想，也一同打破！”
“如果轻易就能被打破，就不是真正的信念！”盖聂毫不示弱地抵挡着他的攻击，“玄翦，你还记得你的信念是什么吗？在复仇之前的，真正的信念！”
“对于一个复仇的亡灵而言，信念，早已不再重要！”玄翦冷冷地盯住了盖聂的眼睛，“我唯一知道该做的，就是，杀死你！”
“鬼女姑娘曾告诉我，他的师父对她说过，无论何时，都不要做别人手里的刀！”盖聂的神情也同样异常严肃，“她若看到你如今的样子，该是何等的心如刀绞！”
然而“鬼女姑娘”这个名字似乎没有给玄翦带来任何触动，他只是再度加强了手上的剑力：“鬼女姑娘？那是何人！我只认识一个姑娘，就是纤纤！任何人想要阻止我的复仇，都是我的敌人！”
盖聂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玄翦，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
陡然增强的力量让盖聂渐渐有了不支的感觉。他想到了鬼女的话：一旦遇上，能不打最好还是不要打，赶紧跑，或者还能挣条命！
但他还是有点犹豫：现在跑，没问题吗？玄翦……会不会迁怒那一营的秦军、甚至嬴政呢？
他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先往离营更远的地方跑跑看？这地形太空旷，对逃跑者而言很不利，他们鬼谷的八门遁需要借助建筑和障碍物才能实现，在这连棵树影也没的野地之中完全施展不开。但是硬要战下去，目前的他肯定不是玄翦的对手……
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只是不知道，对现在不生不死的玄翦，那一招会不会有用……
盖聂不再回击，只是稍许抵抗着玄翦的剑，急速地后退着，拼着受少许轻伤，让铜剑上的剑意越蓄越满。在铜剑的承受力已达到极限的一瞬，他发出了纵剑术的绝杀之招：百步飞剑！
盖聂无数次习练过百步飞剑，然而真正对人用出的时候，他还真没有任何一次完全发挥出了这一剑的威力——上次魏家庄一役时，他虽然是全力出招，但事后回想，那一剑还稍微显得有些不够火候。后来他倒是终于把这一剑练到了毫无瑕疵、炉火纯青的程度，真正可以被称为“百步飞剑”而非五十步、九十步或者九十九步，却还一直没有遇到过能够让他全力一战的对手。
这次他的百步飞剑，才可以说是达到了的纵剑术最高奥义的、名符其实的百步飞剑。
他记得那句话，师父和鬼女都曾说过：百步飞剑若练到炉火纯青，纵然面对实力远超于你的对手，也能一击必杀。
所以这一次……他能实现一击必杀吗？
铜剑，直直地穿透了玄翦的喉咙。
巨大的冲击力将玄翦向后抛出了一段距离，然后，铜剑的余力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盖聂习惯性地想赶上前去取回自己的剑，然而刚冲了两步又站住，瞳孔猛地一震：玄翦的手，动了！
玄翦躺在地上，垂下双眸，有些惊讶地看着下巴之前只剩下了一截手柄的铜剑。然而他的伤口并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疼痛的感觉。他似乎也感觉有些困惑，伸手把喉咙中的剑拔了出来，坐起身翻来覆去地看着，若有所思：“我应该已经死了……为什么？”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系列混乱的画面，不由得扶住了额头：“一刃断喉，百步飞剑！对……这一招，曾经杀死过我一次。所以，我现在……是个死人？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着实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思考：“呵……罗网不让我死，那就让我来好好清算一下这些新仇旧帐！”
玄翦重新站了起来。
盖聂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意识到玄翦被他断喉之后还能正常活动，盖聂就果断开始转身逃跑。他当然不会等着玄翦在那里思考完再来追杀他，但是他此时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该怎么办？
军营不能回，一个不死的杀神完全可以一个人杀光所有军兵。可跑也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现在手无寸铁，被追上就是死路一条。他需要想个办法困住玄翦……困住？
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大军刚刚渡过黄河不久……黄河，或可一试？
他倒不指望一个不用呼吸的人能掉河里淹死。但是目前黄河水量不大，河滩上沙浆坑和淤泥坑颇多，或者他能借此设个陷阱阵。很难……但是，姑且一试吧！
玄翦没看到盖聂的离去，但他并不着急。盖聂已经受了轻伤，他完全可以顺着血迹追踪过去。
对于一个已经失了爪牙的猎物，他不介意看看他的挣扎。
寻着血迹走了一段路后，他在泊船的码头上看到了一人盘膝独坐的盖聂。
“看来，你已经有了死的觉悟。”玄翦唇角噙着一丝嗜血的笑容，拖着黑白双剑一步步走近。
盖聂没有作声，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玄翦的脚下。在杀人之前，他习惯于双剑曳地而行，以刺耳的声音和摩擦的火花击溃对手的意志。虽然此处潮湿的地面让他的双剑擦不出火花，那沉滞的声响依然充满威胁……
就是现在！
万川秋水！
无数的水剑齐齐升到空中，晶亮的刃瞄准了玄翦疾射而去。
玄翦猛地腾挪闪避，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忽然无法动弹了，他只得暂时先以双剑挡开水刃，然后低头向下看去，眉头锁了起来：“沙浆坑……”
盖聂只是调动更多的水刃去攻击。拜逍遥子的指点，现在他控水的能力比在拜访道家之前大为提升。其实他也知道这些水根本无法对玄翦造成任何伤害，他只是在逼迫玄翦停在原地挥剑阻挡，因为陷入沙浆坑之中，若无法第一时间脱离，越是挣扎，下陷越快。
终于，玄翦的双剑都没入了泥浆之中，整个人已埋到了脖子。盖聂稍稍松了一口气，从码头上一跃上岸。
这样大规模长时间的控水耗了太多内力，盖聂觉得自己有些气力不继。他喘息着，回头对玄翦说了一句：“抱歉，我会通知鬼女姑娘你在这里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往军营的方向赶过去，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就感到背后恐怖的压力席卷而来。他愕然地回过头，只见大片黄河河滩都被炸开，淤泥的泥浆飞溅得到处都是，一个满身泥水的身影从被内力生生炸开的坑底一跃而出，双剑亦是滴着泥水。玄翦在半空中举起双剑，猛地冲他斩落下来。
不……不会吧！盖聂心底无比震惊：这样恐怖的内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理解的程度！
眼下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容他细想，他狼狈地躲过了这一剑，武衣的披风已被削断了一半。被激怒的玄翦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招招进逼，盖聂手中无剑，全无还手之力，猛然踢到什么东西，抓在手中看也不看就挡向了玄翦让他不及躲闪的下一招。
黑剑将他手中的东西削成了两半，他这才意识到抓到的是一只船桨。玄翦这一剑倒是帮了他的忙，留在他手中的半截木桨正好是他惯用的木剑长度，于是他就暂且以这半只船桨又与玄翦拆了几招。
鬼女教过他如何从玄翦必杀的几剑下逃命，所以他一时还没有被彻底打翻在地。然而盖聂清楚，再这样下去，他被一剑毙命，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怎么办？硬拼不过，陷阱失效，武器已失，甚至内力也即将耗空，他好像……已经陷入了绝境。
玄翦也失去了耐心，每次感觉要将他斩于剑下之时，他都会险险地从几不可察的缝隙里溜出，他觉得这小子简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于是他忍无可忍地发出了那最强的一剑：
“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
盖聂周身的汗毛根根竖起，神情戒备到了极点：鬼女说过，这一招，是铃剑剑术最难低御的一剑，要想从这一剑下逃生，不能纯粹防御，而要攻防一体，撄锋而上，自己创造出破绽，才能有一线生机！
盖聂以纵剑术仅次于百步飞剑的一招“十面埋伏”迎了上去。
他的策略没有错，但是，他忽略了一点：此时他手中的不是剑，而只是半截被水泡烂、连船夫都弃之不用的旧桨……
盖聂被玄翦的杀招轰了出去。和几个月前他家师弟一模一样的待遇。——呃，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有及时以攻代防，他伤得并没有卫庄那么重。
似乎已经没了任何生机，但盖聂艰难地望着一步一步笼罩了自己的黑影，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杀：王上还需要人保护，纵横决战他还没给小庄一个交待，他怎么能……就这么死？
白剑雪亮的剑光已经映在了他的眼中。
雪亮的剑光？
这剑光也同样划过了他的脑海，让他在绝境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有一种杀人的方式，他曾经暗下决心，绝不再用。不过此时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等……”盖聂伸手握住了剑锋。
“哦？”玄翦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还有什么遗言？”
“有！”盖聂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与玄翦的双眼对视着。
“说！”
“你知道你有个儿子吗？”盖聂说着，依然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
玄翦一瞬间表情有些混乱：“儿子……”他只觉得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又来了，“我的……儿子？”
“是，”盖聂继续盯视着他的眼睛，“你与魏小姐的儿子。”
“纤纤……”他喃喃地回望着盖聂，“是……我想起来了，我……我和纤纤……有一个儿子……”
“你想知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吗？”
“那个孩子……我的孩子……被魏庸……”
玄翦的头脑太乱，以至于他忽略了周围的情形。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四周已经被一片浓稠得仿佛沥青一般的漆黑所笼罩，在他视线的远方，出现了几点寒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剑！
玄翦惊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剑刃已经近在眉睫，而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锐利的剑刺穿了自己的眉心、喉咙、四肢、心口……
黑暗愈来愈浓，淹没了剑刃的白光，也淹没了他的身体，最后，淹没了他的意识。
盖聂看到玄翦保持着双目圆睁、表情愕然的姿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正常情况下，内力低的一方试图以瞳剑术杀伤内力高的一方，胜算很小，而且他也没把握瞳剑术对玄翦到底会不会有用，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试，最坏不过一死，索性一拼。
万幸，起效了！
此时此刻，盖聂从没有这么感谢墨家的那个不着调的小子荆柯：若不是他当初连缠带打地半逼半骗着自己练了瞳剑术，自己这一次，就真的要凉在这里了！以后若有机会再见面，一定得好好谢谢他……
其实这也是歪打正着。瞳剑术之中吸取了一定阴阳术法的成分，含有些许幻术攻击的意味，而玄翦的复生术，尤其是施加在他身上的八玲珑术法，也包含很多的幻术。盖聂的攻击等于说是在他身上之前已经完美平衡了的阴阳术之中又加了一条，瞬间打破了这个平衡，导致整个机体的运转都出现了混乱，玄翦遂一时失去了常人的行动能力。
盖聂也第一时间想到玄翦很可能只是暂时的失常，于是强忍着伤痛起身，把玄翦的身体拖到了黄河边。万幸他一直比卫庄更能忍，这项工作，他还能勉强胜任。
他解了拴渡船的铁链把玄翦的身体束缚起来，再次埋进了淤泥坑里，而且埋得很深，甚至把淤泥在上面堆起了一座小丘。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希望这一次他不要那么快出来了。盖聂心里祈祷着，顺便也有点心虚地告了句罪：抱歉鬼女姑娘，我知道这样对令师是大不敬，不过……他要是再追过来，在下可实在是奉陪不起了||||||
收拾残局完毕，盖聂一面勉强提起精神辨认着方向，歪歪斜斜地往军营的方向寻了过去，还没忘记沿途拾回了他的剑——毕竟，按照秦律，王上赠剑，丢了可是大罪一桩呢……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2 激战：玄翦VS盖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