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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怪3 ...

  •   凤凰神宫,原为“景祥宫”,是皇太后之所,皇太后仙去之后便一直空置着,如今被小皇帝大手一挥,改成了凤凰神宫。宫内廊腰缦回,池水浮萍,楼阁林木,甚是繁冗,少了鹤公公带路,唐凌总吃不准路线,走走停停,脚后跟便被华容撞了三四回。

      走至一方小院,他停下来,转而看向身后的华容,问他道:“你跟着我作甚么?此前怕我不走,如今还怕我逃了不成。”

      华容道:“你想多了,难道就不能留我坐下来喝口茶?”

      “如今都甚么时候了,幸阳王还有闲情喝茶?”唐凌抬头望了望天,“城里百姓都还不曾发觉虞城之中窜出来的戾气流入了建康,小皇帝糊涂,封城一事难道不得由您亲自去督促么?”

      华容却是道:“比起那个,我想还是你的伤势比较要紧。”

      唐凌身上的伤,的确有些重,没能及时处理的伤口,已让他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了,幸好谢公子那一剑,没中要害,不然他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又在太极殿中耗尽体力布下结界,他早就气绝身亡了。

      “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见华容伸出手来,唐凌后退一步。

      其实这走来的一路上,他都主动跟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感。

      倘若虞城之门没有为他而开,想必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一个孤魂了,在唐凌看来,华容根本不在乎他的性命,他在乎的,只有凤凰。

      说甚么处理伤口,那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唐凌见他眼底那种不可言喻的复杂情愫,心口蓦地一抽,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王爷不必如此殷勤,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跟凤凰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么?”

      华容闻言,悻悻的将手收回,负于身后。

      唐凌接着道:“你能猜对我心中所想,我想我也能猜对你心中所想。此时此刻,你在猜,到底凤凰是宿在我体内,还是说~我就是凤凰,对否?!”

      华容点了点头,也毫不避讳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他总觉得,一个人不管如何变化,都无法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身上总会有原来的影子。

      “倘若我真长着一张跟凤凰一模一样的脸庞,你还敢这样盯着我看么?”唐凌语气锋利,一下子就将华容的目光刺得收了回去。

      唐凌不禁莞尔:“不过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不觉得我会是凤凰,很奇怪,当初我在蓬莱那蜃景之中,明明见到过凤凰的脸庞,但如今仔细去想,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他的长相了。你记得他的长相么?”

      华容怅然,的确,蓝觉的长相,世人过眼即忘,这世间恐怕只有他舞阳太子能永远记住他的眉眼,他的身形。

      “呵呵,我这不是废话么,你自然记得住。不然也不会跑来质疑我了。”唐凌作势拍了拍袖口,转身便走,些许伤感的情绪在眼底浅浅的遮掩着,无人发觉。

      华容没有再跟上去,看着他的背影,道了声:“别忘了,今日我可是帮了你一回的。”

      唐凌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你放心,往后需要王爷帮忙的地方还很多,我头疼,今日就不留您喝茶了,慢走不送!”

      待到自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华容的视线之中,他陡然像个泄了气的球,瘪嗒嗒的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翻开自己的掌心自说自话起来:“唐凌啊唐凌,若你不是凤凰,为何扶晟总说你天赋异禀呢;若你不是凤凰,在白山黑水爆发出来的那场巨大的灵力,又是从何而来;若你不是凤凰,虞城之门又如何能为你所开?别怀疑了,你就是货真价实的凤凰。但......倘若你真是凤凰,为何对自己的前尘往事连一点零星的记忆都没有呢?为何看着谢二公子死去,却连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呢?为何华容看见你,满眼都是质疑呢?”

      “吁!!!”唐凌长叹一口气,倒在台阶上。

      不知为何,他竟黯然神伤起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羡慕凤凰可以得到华容几百年的等待和守护,突然间,他又觉得自己像条可怜虫,可怜虫对华容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感到伤感。

      难道他的性命在华容眼里,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难道他冒充了凤凰就活该去死?

      唐凌气了好半天,又忽然反问自己,为何要生气。

      他愣住,忽然觉得四下里一片阒静。定是连日接踵而来的压力与疑团扰乱了他的心智,这半个月来都没怎么睡觉,他决定要好好睡一觉,甚么也别去管。

      可就在这时,鹤公公领着一群小太监前来,将小皇帝的赏赐一箱一箱的往屋子里头搬,唐凌拉住鹤公公的衣角,问起他来:“鹤公公难道不曾将先前一事通禀?”

      鹤公公掐着嗓子道:“就是通禀了,皇上才吩咐老奴赶紧将这御赐之物送到您宫中的呀。”

      “哦~我明白了。”唐凌一点即透,当即便晓得这小皇帝压根儿就没打算出面料理此事,要不然,那会儿他在城墙上站了那么久,小皇帝就该出现了。小皇帝是个精明的主儿,想必随后又听说他没费一兵一卒便让世族吃了哑巴亏,便差使鹤公公赶忙大张旗鼓的送来这些赏赐,好趁势拉拢于他,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世家一道响亮的耳光,更向世人说明,历朝历代的凤凰,守护的,都将会是这个王朝。

      “咱们的小皇帝,可真是精明得很呐。”他的小声嘟囔,还是被耳尖的鹤公公听了去,鹤公公赶忙捂住他的嘴,唐凌嫌脏,拍开他的手,“鹤公公,你能堵得住我一张嘴,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说着,又戳了戳鹤公公的心窝子,“其实,小皇帝是甚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压抑着,你很不好受吧?”

      鹤公公一愣,眼底蓦地滑过一丝异样,但看唐凌眯着眼望着太阳,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的模样,便又放松下来,嘴角堆起祥和的笑意:“大人说笑了,能为皇上办事,那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份差事,那可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唐凌嗤笑出声。

      鹤公公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亦抬首望了望天,但因刺眼的光芒,很快又低下头来,揉揉眼,劝道:“大人,这日头刺眼,您还是莫要盯着它看了,小心灼伤了您的眼。”

      “鹤公公是从未直视太阳,也从未发现过太阳的美吧。我敢说,太阳若不动人,这世间就再无浪漫可言了。”唐凌继而又道,“而且~鹤公公似乎忘了我是谁?”

      鹤公公连忙自责道:“对对对,大人是神,神怎会惧怕太阳呢,神就是这人间的太阳嘛!”

      唐凌看向他:“那你说,太阳有真假么?”

      “大人这不是说笑了么,谁敢说这天上的太阳是假的呢?”鹤公公干巴巴的笑着,见唐凌今日情绪不对,便轻声道,“大人若无它事,老奴便回去复命了。”

      唐凌点了点头,继续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睡觉。

      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让人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但唐凌躺着躺着很快就睡过去了,只不过,睡得很不安详,时不时便蹙起一双清秀的眉,似乎在梦中,仍没有驱散心底的那份不安。

      被惊醒是在戌时,凤凰宫中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形容失措,乱成了一团。

      “着火了?”唐凌逮着一个小宫女问。

      “不是,是麒麟殿发大水了!”那小宫女惊慌道。

      唐凌抚了抚额,打算继续躺下:“呃~看样子我还没睡醒。”

      小宫女急道:“不是的大人,您没听错,麒麟殿真的发大水了。”

      眼瞅着小宫女不像是能敢拿这事开玩笑的样子,唐凌这才慢慢坐直身子,仔细一听,麒麟殿那边的确传来一些异响。

      历朝历代这前朝后宫也有过不少骇人听闻的异象,可天子寝宫发大水这种说法,从古至今还未有过。

      唐凌忙赶至麒麟殿,大水没瞧见,但整个宫殿湿漉漉的,脚下铺着一层浅浅的水渍,琳琅金玉凌乱的铺满在地,纱帘亦是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小皇帝蜷在床头,全身湿淋淋的,面色紫黑,失魂落魄,看样子像是差点儿没被这场大水给淹死,现下仍处在后怕的情绪之中。

      见唐凌走来,小皇帝眼里才恢复了一丝神采,惶恐不安的道:“有人要谋害朕!有人要谋害朕!!这一定是那些世家干的,快去把人给朕抓起来,全部处死,一定要全部处死,他们全都得死,死得干干净净才好,就是个婴儿一条狗也不能留。”

      “皇上稍安勿躁,此事来得蹊跷,我看还是先调查清楚为好。”唐凌一边上前,一边观察着周遭,“皇上不妨同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了甚么?”

      “朕尚在睡梦中,就感觉似乎有甚么东西漫了过来,将朕淹没,耳边黑压压的声音越来越大。朕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小皇帝说着,不禁抱住双臂,忽然惊恐的放大双眼,“我睁开眼,就见自己被淹在水中,口腔、鼻子都呛着水,根本喊不出‘救命’,甚么话也喊不出,朕只能不断的在水中挣扎扑腾,但那个时候,寝殿已被淹没的只剩个顶了。”

      唐凌又问:“那么这场水患又是如何退去的呢?”

      小皇帝亦是一脸懵逼:“朕也没看清,反正再睁眼时,那水就已经退到只够淹到朕膝盖了,来势汹涌,退得也快,朕够呛,差点儿就死在这场水患之中了。那些狗奴才,一到关键时候全都不在,竟没一人赶来护驾,这些人都该死,鹤鸣!!鹤鸣!!”

      杵在屋子外头打颤的鹤公公听见小皇帝的咆哮踉跄着进来,小皇帝见了鹤公公这幅样子,更是怒从心起,跳下床,拧起床头一柄金制的烛台就失控的往鹤公公头上狠狠砸去,鹤公公鬓角顿时滋出一滩血迹来。

      鹤公公忙求饶道:“皇上饶命啊皇上。”

      唐凌一把握住小皇帝的手腕:“皇上先不急着打死鹤公公,鹤公公常伴君左右,想必事发之时亦守在门外,关于这场水患,鹤公公或许还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

      小皇帝听后,虽没再对鹤公公继续下手,但心中的怒气却是越烧越旺,一个人颇有些发狂发癫的症状。

      唐凌也不去管他,眼下这水来的不似寻常,要知道近来天旱,建康已经一连数月没有落雨,护城河的水都快干涸了,就连宫中的井,水量也不多,怎么就涨潮般的发起了大水呢?

      鹤公公在他身旁,因挨了打,嘴里只能含糊不清的道:“皇上近来睡不安稳,老奴是整夜整夜的亲自守在外面,当真是不曾见到这大水,这宫中别处也没有发大水的迹象,怎么单单就这麒麟殿遭了殃呢。这事太怪了,大人你可要好好查查,老奴这脑袋就搁你手里了。”

      唐凌看着鼻青脸肿的鹤公公,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天未降大雨,河湖未有水患,这些水就像是凭空出现,诡异至极。

      唐凌俯身沾了点地面上的水,放在鼻前又仔细嗅了嗅,这水无色无味,是普通的水没错。

      更奇怪的是,皇宫之中除了这麒麟殿,再没别的地方发生类似的水患,更探查不到这水退去的痕迹,怪哉。

      唐凌在麒麟殿周边走了一圈,就在此时,有人来报:“水,水,一阵洪水,冲出北武门,往城中去了。”

      若非听闻麒麟殿中所发生之事,恐怕镇守着北武门的这些人都不敢相信天底下竟还会发生这样的怪事,传出去,说不定还会被圣上治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但此时小皇帝一听“水怪”二字,不禁后怕,只推搡着唐凌前去:“护国大人呐,你一定要替朕将那妖物拿下。”

      唐凌迅速赶至天成街,这个时辰,除了打更人的声音,整座城都陷入了沉睡,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找到那股洪水,并非易事。

      走了半天没能察觉洪水的痕迹,他便去北武门再细问了一番,听那守夜士兵的描述,那作乱的应该是水怪无疑。

      但这水怪极善隐匿自己的行踪,只要它不现形,一时半会儿的确很难发现它的藏身之处。

      直到酉时,东方天色将明,他见城中再无异响,便打算画原路返回宫中。

      走到天成街的街头时,忽然“啪嗒”一滴水打在他额上,还以为天上下雨了,然而唐凌抬头,却见一滩水像条体型硕大的蛇一般,正缓缓淌在这京城第一楼的楼顶低头看着他,整个楼顶在这拂晓的天光下显出波光粼粼的水韵之景。

      诚然是没有五官与神色的一滩水罢了,却愣是让唐凌竖起了一身寒毛。

      唐凌二话没说,就要飞上楼顶,可那水流却忽地窜入高楼后面昏暗的小巷之中,逃离了唐凌的视线。

      唐凌听着那点风声,紧随其后。

      不远处行来一道打着更声的人影,唐凌心道不妙,因为那股水流正以猛兽般的力量与速度冲着他狂甩而去,若被击中,定会粉身碎骨。

      “闪开!”

      唐凌冲那人大叫着。

      那人抬头见一股洪水自半空冲泻而来,一时吓得失神,哪里还顾得上躲,直愣愣看着那洪水劈头击来。

      然而那股水流却及时刹住了身形,在距离打更人尚且一拳的距离处,不但绕开了打更人,还替那人挡下了路旁倒下的一根木柱子。

      唐凌亦是愣了一下,原想这水怪不好对付,若真与这这水怪打起来,定然祸及无辜百姓,眼下见它既然没有害人之意,自己只需将其逐出京城便可。

      遂一路将其驱赶,那水怪被逼至城门处,那水怪爬上城墙,一头钻入护城河中,再无踪迹可觅。

      唐凌原以为这水怪已悄然离去,却没想到翌日便传来一则消息,说是京城周边的田地一夜之间都得到了雨水灌溉。

      可明明昨儿夜里到现在,天上都没有落下一滴雨来,怎田间反而润泽万物,葱蔚洇润起来。

      天下大旱许久,百姓们日日祈雨,以求缓解旱灾。

      时下这场莫名其妙的水,倒解了燃眉之急,来的虽然蹊跷,却是巧妙极了。

      “是凤凰,是他令我朝风调雨顺,是他令我朝子民得以庇佑。南朝有凤凰,必将盛世千秋。”

      城中所有人都这么说。然而唐凌心中却甚是明了,那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水怪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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