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蓝桥万里尘》一尾秋刀鱼

76、越王6

　　他走在其中，甚么水井，甚么茅草屋，甚么巨大的铁马，昨晚所见到的一切，全都不见了，就连痕迹都丝丝没有落下。

　　“这鬼市一向行踪不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就连那些在鬼市之中做深度交易的人，都只会在交易的前一刻得知通往鬼市的途径。更何况，昨晚还被你给发现了。依我看，这鬼市不止一个，百个，千个抑或是几千个，都是有可能的。”蓝觉如是说。

　　“这么看来，我除掉的，只是鬼市中微不足道的九牛一毛～”他深深惊讶于鬼市庞大的群体。

　　“你能混入鬼市，亲手杀了欢喜佛，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蓝觉察觉出他语气中的一丝惭愧，安慰于他。

　　他眼里收着锋芒，一直紧紧攥着掌心，道：“既然洛书还在我手里，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他也知道，鬼市既然是一个如此庞大又缜密的组织，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被解决。

　　等他二人再回到宫中，越地边界传来了惊天动荡。

　　“反军攻到越地边界了！！”

　　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跌跌撞撞的冲进越王宫，扑到舞阳面前，舞阳一看，大惊失色，因为倒在面前的是他二哥，也就是大庭王朝的二皇子，前不久被父王被派去镇压反军反被反军所伤。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意气风发了近二十年的二哥变成这幅惨样。

　　二皇子说他是拼死突出重围，连夜赶到越王宫来请求他的帮助的。

　　舞阳他自是义不容辞，马上集结了两万大军出兵镇压。而二皇子，则又火速赶往长安，请求后援。

　　舞阳没想到当初不足千人的造反队伍竟在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扩大成了一个五万人数的强大军队，据说为首的反军将领是一个叫侯世芹的人，此人足智多谋，且锐不可当，一路而来先后与大庭王朝两位大将、一位皇子交手数次，从未吃过败仗，这气势可谓是摧枯拉朽。

　　难道此人有传世兵法在手？

　　不但如此，而且他还听说，这侯世芹眉骨突出，天庭发达，额头圆阔，呈圆弧状。整个脸中部高高隆起，鼻尖垂下，鼻翼肥大且缓缓伏向两侧，模样不怒自威，一眼看去就令人感到深深的惊叹。

　　这不就是龙的脸嘛！

　　可是，有谁见过龙的脸究竟长甚么样呢？

　　然热人们之间就是有传言，若想知道龙的样子，就去看看侯世芹的脸。总之这人的胡须也很好看，龙的胡须长而蜿蜒，能显能隐，远比鲶鱼须要俊逸，而侯世芹的胡须具有一种与之异曲同工的美。

　　舞阳听到这话，有如雷击。震惊之余，也立马起了兴趣，试问这天下谁不想一睹“龙颜”呢？

　　于是他不但暗中派人将这位侯将军的脸一根汗毛都不能差的画下来，又派人暗中将这位将军从娘胎至今的生平全都打探出来，不禁大感失望，所谓“龙颜”，只不过是侯世芹身边跟随起义的那群地痞无赖的吹捧。

　　而侯世芹自己，也是地痞无赖的出生。出生在一个某小县城的平庸家庭，每每提起念书习字，他就会折笔撒泼：“书以记名姓足以！”习字如此，对其他也是半途而废，似乎做甚么都浅尝辄止，这样的人，遑论熟读兵书，用兵如神。

　　此人却偏偏还有一身的臭毛病，不但喜欢赌博，干过盗贼的勾当，还经常因为没有正当谋生手段而身无分文，即便如此也还是馋酒喝。

　　在他那个小县城的酒馆中，侯世芹最爱去的是王媼和武媪的这两家吃酒的小店，都是寡妇。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身无分文地闪进去，喝个酪酊大醉的出来，根本没有付账的意思。若是邻里之间，有的酒馆倒是可以网开一面给你赊到年底一并付账的，可他硬是连一句赊账都不会提。

　　那一片地儿，所有人都视其为瘟神，恨不得远远见了就躲起来关门大吉。

　　但没有人真敢在嘴上骂他，为甚么不敢放在嘴上说呢，因为这小子在当地就是个地痞流氓，身边总有一大群呼来喝去的狐朋狗友，讨着过日子的平头百姓谁敢得罪他。

　　就这样一个流氓呼啦啦带着万人众要起义，若不寻个由头向那些不知情的义士、以及天下百姓隐隐约约透露自己是天之骄子的讯息，如何让大家都来臣服于他，又如何打着正义之师的名义干出实为叛乱之事。

　　这侯世芹虽然与舞阳想象的相去甚远，但此人既然能够带五万人众谋反，说明在领兵作战这一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

　　舞阳能想象，一旦越地失守，八方“义士”必遥相呼应，届时将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所以这场镇压之战，一定要打得漂亮。

　　近来，华东大地始终灰蒙蒙的，万里乌云笼罩着大地。

　　在越国与赵国相持的边界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一直延伸到肉眼可及的遥远地平线，这片土地的中央，有一座连绵低缓的山丘，因战乱而烧焦的枯草将那山丘覆盖得宛如焦炭一样。

　　在那块丘地上，扎着一支反贼主将的营帐，无数面旗帜在高风中翻滚。

　　但若仔细看去，却会发现这一座座小土山上，有着一道道犹如地缝般的沟壑。这是赵越两军曾驻守的边界。

　　如今所有的小土山都成了反军的营垒。每个营垒里面都有大几千的士兵驻守着，营垒到营垒之间则有甬道相连。

　　而令人感到可笑的是，这每一座小山头都有旌旗在空中迎风招展，每一面旗帜上都画着大大的一个“义”字。

　　舞阳心想，这侯世芹只不过打了几场胜仗，夺了几小块土地，就端出了一副差不多可以十拿九稳地得到天下的姿态了。我呸。

　　但看看自己身后的越国士兵，他们这些人，多少年没拧出来打过仗了，根本就没有一个军人该有的气魄，一个人无精打采，两个人哈欠连天，两万人搓在一起，就像是一团被盐水浸泡过的腌肉，士气低落到极点。而对面是些甚么东西，那是一匹匹身形高大、动作敏捷的黑色骏马，一个个小大肌肉都宛如钢铁一般坚韧的勇猛反军。

　　就这样冲上去的话，非得被这些流氓笑死。

　　当然也或许这帮越国士兵是瞧不上他这个从未领兵打过仗的越王。

　　他这么想着，就一跃站在了马背上，对这些似乎还没睡醒的、咸鱼一样的士兵大骂一通。

　　他还怕自己骂得不够明白，怕他们听不懂长安街上骂人的脏话，于是又就转换成越地的方言来骂，半个时辰之后，这些人的腰杆终于挺直了些。

　　此时，正是反军的营垒里升起袅袅炊烟的早饭时辰。他们没想到，就在这样的荒郊野岭之上，出现了越军的一队人马。

　　按照舞阳的命令，他手中的一万人早在前一夜便趁着暗夜直奔甬道而去。

　　在赵军先前所修筑的甬道之中，有一段地势十分陡峭，那一片便没有被反军驻扎。舞阳就瞅准这样的地方，让一万士兵和工兵抡起工具将甬道彻底捣毁。

　　在破坏掉五里长的甬道之后，越军又按照舞阳的吩咐，再把石块和大块木头扔进几段未破坏掉的甬道里堵上。另一方面为了守住破坏掉的地方，他们也紧急建起了越军的营盘。

　　对于侯世芹的军队而言，这样不仅使得他们各个营垒之间的沟通线路遭到打击，而且还产生了新的危险，倘若将这些甬道丢弃不管，越军士兵说不定就会沿着甬道偷袭他们的营垒。

　　一种诡谲莫测的紧张气氛，霎时间就传到了反军的各个营垒。

　　驻扎在这一带的反军当中，最狂傲的流氓，就是侯世芹。此人以勇猛著称，那高大健壮的个子能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跑在丘陵之中，就像一匹高头大马，骑在马上，随便一个小动作都能让人感到一种铿锵有力的震慑感。

　　那侯世芹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喝退了赵军占领了赵地边界的营垒，便以为天底下所有士兵都跟赵军一样不堪一击，警惕心便有所放松。

　　“越军即便来了，又能奈我何呢？”侯世芹不屑的笑道。

　　在他看来，连大庭王朝的两位骁勇善战的大将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小小越军打起仗来岂非像田鼠一样挖出洞穴钻到里面去，实在不值得担忧。

　　这位流氓抱的就是这样一种不屑一顾的狂傲心理，笑看着舞阳的军队。待到今儿早晨一看，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因为出现在地势陡峭的山丘之中的越兵，一冲到这儿就开始动手破坏甬道，傻乎乎地将全军暴露无遗。

　　而这个时候若他一声令下，让他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包抄，愚蠢的越军便会全军覆没。

　　“就是所谓的荆蛮，蠢得像猪一样，根本就不懂得打仗的道理。这岂非在自取灭亡？”侯世芹嘟囔了几句，才发出作战命令，但却并没有发动所有士兵对那些正在破坏甬道的越军进行围攻，而是想一举拿下舞阳的人头，所以他只是将兵力分成几个小股，让他们都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来击向敌人。

　　侯世芹以为，这样的作战方式简直天衣无缝，这样小支的军队对付那些蛀虫一样的越军已足够，但不知道，这样是最危险的。

　　这正中舞阳下怀。

　　因为，最早出现在正全力破坏甬道的越军面前的反军，只是一小支军队。

　　领头破坏甬道的将领看到侯世芹的军队，立即让士兵把破坏工具丢掉，排成整齐的队列向反军发起突袭。

　　反军连连胜战，已让他们得意忘形，起初以为摆出阵容吓唬一下，越军就会落荒而逃，谁知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猛攻，一连后撤了好几里地。

　　虽说仅是-次小规模退却，但自从在淮南斩木揭竿以来，反军可谓屡战屡胜，于他们而言，这是第一次退却。

　　那一段甬道的破坏点在反军所占领地域的最南端，那一带沟壑纵横，地形起伏颇大，其实对于越军来说，行动上会带来诸多不便，根本不是可以有效展开兵力的战场。

　　可是，恰恰是这种地方成了反军的痛点。其实也就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而已，但造成的心理上的疼痛却飞快地传到了整个大军。反军不得不反复向这些破坏点派出兵力，又接连不断地向远处的站着不动的那一批越军发出战斗。

　　而在这片高低不平的战场上，沟壑纵横，狭小的空间里连军队都难以调动，想要一下子对越军形成巨大的压势也并没有像侯世芹想得那么简单。

　　当然，对越军来说，反倒是不幸中之大幸，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碰上反军的大队人马。

　　但不幸的是，反军虽然只有一小支军队，但人数也远远在他们之上，反军甚至可以轮番上阵轮流休息，以解除士兵的疲劳，而越军便只能像被水流推动的水车一样不停旋转，不能有一刻停下来的工夫。

　　每击退一次反军，就有愈来愈多的士兵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当场倒下去。

　　正当这一支越军因为疲劳而开始运转不灵时，战场的北面出现了舞阳的主力大军！！

　　先前舞阳安排这一万士兵捣毁甬道，而另一万士兵则偷偷杀入了整个战场的北面，虽说也只有区区一万人，但却令整支反军头皮一麻。侯世芹立即快马加鞭亲自奔赴战场。

　　眼下，从整个战况来看，被破坏甬道的那一方丘陵仍在不停的回旋，而北面则当成了主战场，一时间，数万人马如蝗蚁一般迅速的朝着那边移过去。

　　就在此时，舞阳却是自西北面的隐蔽地带出现，他凝神朝前方望去，正在从容不迫地审视着战场。

　　能看懂这目光的，只有蓝觉，但蓝觉甚么都没说。

　　人们只看到，年轻的越王策马扬尘而去，他手下随行的一支骑兵对这一举动大感一惊，一齐飞驰着赶紧追上去，很快战场上就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之势，

　　越军转瞬就朝着那块平缓的高地蜂拥而上，将那片山头上的反军正在跟那一万越军奋战，完全没想到舞阳会带着一支骑兵冲来，当下便四散逃命，而舞阳很快就将这里全部占领。

　　紧接着，侯世芹也急速抵达战场。

　　“为甚么将那片土地送给越王？！”

　　侯世芹二话没说，手起刀落，亲手把逃回来的一名战将斩于马下。

　　从这一刻开始，这场镇压与反镇压的战斗变得激烈起来了。

　　反军虽说从地势上无法全力展开，但毕竟是一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庞大队伍，因此尚显得游刃有余，若在高空往下看，这战局就像撒下一张大网在捕捉一群小鱼一样。

　　侯世芹所带领的反军，是清一色的黑色戎装，远远过来，就像是黑压压的浪头一般。

　　而越军士兵一般个头都比较矮小，这么一比喻，倒真像是成了翻滚在急流险滩之间的小鱼，在黑黢黢的漩涡之中，只能不停的游窜，渐渐失去反抗之力。

　　但越军那一张张脸，却是异常的疯狂凶悍，即使如此，也似乎毫无惧色。

　　反军则像一张大网，把这些越军一小块一小块地分割开，再一小块一小块地包围起来，对这些越人嗖嗖地射出羽箭，或者用长矛刺杀过去。

　　然而这些越军却像是被雷劈过一般，黑得可怕，不知道舞阳究竟对他们说了甚么，这些越军的身体虽小，但一个个却都像是凶神恶煞的小猎豹一般，逮着人就咬。

　　终究，刺来刺去的反军却对越人的疯狂劲头也感到害怕起来。

　　到底谁更像流氓，他们一时也分不清了。

　　此时站在山顶看，战场上到处都是无数翻滚着的漩涡，反军撒网捕鱼，倒也追得乐此不疲。

　　而相比之下，越军士兵的行动线却很简单，他们只守不攻。

　　但最终却因疲劳和兵力耗损，越军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说起来也是可笑，数量寡少的越军正在战场上与反军殊死搏斗，而刚退去不久的赵军与邻国的齐军呢？

　　舞阳不相信他们不知道这伙流氓驻扎在此。

　　然而赵军与齐军却只躲是在瞭望塔里看热闹，任何一方都没有向越军伸出援助之手，都在屏住呼吸，等待时光一刻一刻地过去。

　　如此出人意料，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