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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舞阳太子 ...

  •   而此时外戚势力也正在被慢慢削弱,王皇后若想方设法的想要立自己儿子为太子,那舞阳终有一日会陷入外无朝臣、内无援手的孤立窘迫的境地。

      此事过去不久,太傅就将一人带到他面前,语重心长的对他道:“日后诸事,辄听其言。”

      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比他高出不少,是个穿着一件靛蓝色素面衣衫的青年男子,眉如墨画,眸似春水,堂堂玉立,整洁中透出一股气宇轩昂、从容不迫的神韵。这份神韵与宫中其他人都不一样,三百多年后的今天,舞阳知道,这是眼神的不同。人与人最大的区别,就在眼神,而走在皇宫之中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要么就是卑怯的,要么就是急迫的,要要么就是充满欲望的,但他不一样,他的眼神很平静,这也是让他这个年幼的太子在看见这个人第一眼就能感到心安的原因。

      但那个时候,他说不出来那是一种甚么感觉。

      那人叫“蓝觉”,从此在太子宫中当起了太子伴读,但太傅每每见了他,都要举手加额,深躬作揖,言上言下,都尊其为“庐山君”。

      舞阳虽不知其来历,但也知道他绝对不仅仅只是太子伴读这么简单。

      一日,他路过湖畔,见蓝觉衣裳单薄的在岸边垂钓,看向他便指使他道:“去帮我拿件外衣。”

      他愣了愣,随后便去取来外套给这青年披上。

      披上后,对方又道:“再去帮我取份鱼饵。”

      他了眼青年身旁的鱼具,一条鱼都没有,鱼饵却早就见底了,心中便嘟囔着,为何之前不让我一块儿取了,非得让我跑两趟。但终归还是帮他又取来了鱼饵。

      然而这青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鞋面,竟然又道:“帮我把鞋子擦一擦。”

      舞阳身为太子,养尊处优,一听有些懵,从小到大连自己的鞋子都不曾提过,遑论给别人擦鞋呢,心中不免发怒,捏起拳头,心想揍死他算了,这分明就是在刁难自己,但见对方一脸无辜的样子,又只好咽下这口气,便弯下腰去给他擦拭鞋面上的污泥。

      末了,蓝觉浅笑:“孺子可教。”

      又一日早,他受诏面见圣上,刚走到太子宫门口,身后便响起蓝觉的声音:“关于匈奴的问题你可以细想一番。”

      他不明所以,一路上却也思考了,到了中朝阁,既见大臣们都在商议北伐匈奴一事。

      他心中咯噔一沉,蓝觉怎么知道他此番前来就会碰上匈奴问题的?不过仔细一想,最近朝堂上议论最多的,就是北伐匈奴一事,能猜出来也并不难,但在这样的会议上召见太子,还是头一回。

      他并不常见到圣上,自己与父亲,很少有见面的机会,那时他还以为所有皇子都跟他一样,后来才知道,父亲若是喜欢哪个儿子,也可以三天两头将他抱在怀中吃饭的,长欣便是如此。他来到中朝阁,便一直低着头,听诸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此事,而他则时不时的看看自己的父亲。

      这位天之骄子,还是那么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上一回见他,还是在王皇后的登基大典上。距离这一次,已有一年多了。

      “皇儿,你看该如何处置匈奴?”他父亲突然问。

      “儿......儿臣以为,当休兵止戈,短时间内不与匈奴再战。”他心头敲锣打鼓的道。

      “为何?”父亲的脸色变了一变。

      “匈奴蛮族,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男女老少拉出来就是兵。其军队构成又以骑兵居多,牵动性非常强,很容易导致我军有力没处使,疲于奔命。他们的四匹马并列,是清一色的黑壮良驹,光光这一点,就是我们比不了的。而且我朝连年征战,常年行走在战争状态下,若再起刀兵,必然使得国本动荡,根基不稳,老百姓叫苦不迭。若能休兵止戈、休养生息,我想......”

      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父王的眼神也不对了。

      大将军周冉一个劲儿的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不知诸位大臣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还是没料到他敢这么说,纷纷抽了一口凉气,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但见皇帝脸上挂着愠色,却还未发难,周冉马上站出来道:“皇上,微臣愿领十万大军,横扫匈奴,踏平他匈奴铁骑。”

      诸位大臣持的都是北伐匈奴的态度,但见周大将军自愿带兵出征北伐,却大为惊叹,因为此时的周将军,已有五十六岁的高龄,且在不久前还受了重伤,他再怎么英勇善战,长途跋涉去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也怕是力所不能及。

      但皇帝却龙颜大悦:“不愧是先皇最信任的周将军,老当益壮。想当年,抵御匈奴进犯,平定诸侯之乱,善于领兵的是你,最了解匈奴的也是你。此次北伐之战的人选,是非你莫属啊。”

      紧接着,皇帝又问道:“不过,依你看,这次行军作战,需要准备多长时间?”

      周将军道:“至少三个月。”

      皇帝点了点头:“要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

      周冉二话没说,回到府中着手准备一系列作战计划,临行前,却不知怎的,竟在权玉臣府中跟权玉臣打了起来,这个权玉臣,是父皇身边的新宠,深得父皇信任,据说他就是当年一封御状举报了淮南王的那位,后来受王皇后的举荐,进京面圣。

      他本是街头卖艺的艺人,吹拉弹唱无所不通,第一次面见圣上,穿的就是自己平时卖艺时的服装,一件五彩斑斓的纱衣,上衣与裙摆分开,中间袒露着腰腹,裙摆曳地,走起路来上面的亮晶晶的装饰就一晃一晃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灵动感。他胯上背着一只盆,击盆而歌,歌颂帝王,戴着面具一步一跳的样子很是滑稽。如此新鲜的出场方式,一下就吸引了皇帝的目光。

      一曲歌舞演奏完毕,他摘下自己的面具,众人一看,竟是个高鼻深目的魁岸美男子。

      皇帝甚喜,就问他:“你这身装束,到不像是中原人士的着装。”

      权玉臣道:“回皇上的话,草民的母亲是且末人士,这身衣裳,是由且末风情改造而来的。”

      皇帝惊叹:“哦?!”紧接着又问了他几个有关西域与中原,匈奴与中原的问题,没想到这权玉臣统统对答如流,还提出了可联手西域攻打匈奴的主张,说得十分漂亮,一番言辞下来,便入了皇帝的法眼。

      皇帝一高兴,就给了他一个很特殊的官职,结衣使。还给了他调兵遣将的权力,让他去督捕三辅境内的江洋大盗,监察豪贵们的越礼过分行为。

      这就是权玉臣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他不知从何处拿到了一本账簿,上面牵扯到许多大臣的私相授受贪污腐败骄奢淫逸,他全部一一举报,想到皇帝正愁匈奴一事,于是他又向皇帝奏请,没收这些人的车马,让这些人去北军营待命抗击匈奴。

      这些大臣大都是儒臣,哪懂得行军打仗,哪又受得了军营里的苦日子,而他们的家人也不愿这些大臣远去行军,若真要去行军了,家中的收入就断了来源,于是这些高官子弟纷纷到皇帝面前叩头哀求,表示愿意交出大笔的罚金赎人。这样一来,国库瞬间满了,军饷也充足了。

      皇帝觉得权玉臣忠直敢谏,奉法不阿,颇合心意。

      周冉这回将权玉臣狠揍了一顿,权玉臣自然不甘心,却也不是哭着鼻子直接告到皇帝面前,而是在上朝时推说面容不佳,不敢犯上,没去上朝。皇上好奇,下了朝便让自己身边的太监去将人召来,他若不来,绑也得给他绑来。

      权玉臣跪在皇帝面前,皇帝见他鼻青脸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便问起缘由。

      原来权玉臣在周冉临走前,突然想到为周大将军摆席饯行,权玉臣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也是宫中的红人,红到连御史大人与京都卫尉都争相要把女儿嫁给他。权玉臣宴请,朝中许多重臣自然都去为周将军饯行了。

      周将军想,自己与权玉臣并不熟,非但不熟,还很看不顺眼。怎么权玉臣会想起为自己饯行呢?但见权玉臣三番两次的上门拜请,推脱不得,便去了。

      到了权府,权玉臣便招来了几个美艳歌姬陪伴,周冉将军挥挥手表示不用,但权玉臣硬是将人塞在他左右两边,几位歌姬穿得暴露,周冉不忍直视,她们便贴在周将军身上,令周将军很不自在,只要有人来敬酒,他就喝。

      到甚么时候胸口处隐隐作疼了,他才放下酒杯,不喝了。偏巧这时权玉臣起身敬酒,周将军却没有站起来,还表示自己喝醉了。

      在权玉臣看来,这就是不给面子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干笑着把酒往前推了推:“将军,您是个贵人,这杯酒就拜托你了。”言下之意,这个面子还请周将军给一给,说的十分谦虚。

      但周将军哪里还能再喝,也不懂虚与委蛇,就说这一杯喝不完。

      权玉臣压抑着愤怒,心想这老匹夫就是不给面子,往前十多年,刚从诸侯叛乱的前线退下来时,你是有面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用兵保守,虽没吃过败仗,却也没做出甚么大成绩,凭甚么在我面前就端起了架子,这次我非得要你好看。

      但他面上仍然谦虚,就说:“是不是美人侍奉不周。”于是立马又招来十多个美人,往周将军面前一站,其他宾客不知情的,就坐在那儿偷偷发笑。

      周将军哪是这个意思,尴尬的忙将杯中酒干了。这一杯酒下去,顿觉胸口更疼了些。

      权玉臣笑眯眯的又替一旁的程将军也斟满了酒,道:“来,我们一起,再敬周将军一杯。”

      程将军刚起身,周冉却摆了摆手,说喝不下了。

      早年,周将军与程将军关系不错,一个守河北,一个守边塞,都是名噪一时的大将,只是风格大相径庭。周将军以骑兵为主,行军飘逸,极具观赏性,经常率骑兵孤军深入,就像一柄青光利剑,以快制胜。因为剑走偏锋,容易大胜。

      而程将军则是一柄玄铁重剑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出战以步兵为主,行军布营,前有斥候,左右掩护,极为扎实。这种风格让他从来都没有战败过,是名符其实的不败将军,但也因为过于求稳,所以也从来没取得大胜。

      正因如此,皇帝愈发记不住这程将军,几十年如一日的让他呆在河北,直到前段时间告假回到京都,这才有机会来给周将军饯行。

      之前看周将军起来敬酒的时候,大家都起身离开座位,身子伏地,表示不敢当。而当他起身敬酒的时候,大家的屁股稳如磐石,没几个动的。他常年在外,不认得他的也就罢了,但周冉可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给他敬酒,他岂有不给面儿之理。

      于是脸色难看的道:“周将军,岂非连你也瞧不起我程某了?”

      周将军道:“哪里的话,你回京都,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只不过近日持戈试马,便没能上府中一叙。”

      他要不说持戈试马倒还好,这么一说,更让程将军不爽了,河北无战事,他已多年未行战事也未得到皇帝重用了。周将军一句无心话,听上去到更像是一种嘲讽。

      他阴阳怪气的道:“是啊,你周大将军如今就要北伐匈奴了,我怎敢误了你的大事。”

      周将军看气氛不对,便举起酒杯,道:“蒙程将军谅解,这最后一杯酒,我干了。”说罢,饮酒而尽,尽而离席。

      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心搞事的更不嫌事大。

      这个权玉臣拉着他又说了:“哎~周将军这怎么就走了呢?”

      周冉此时已经喝晕了头,身子又不舒服,甩了甩袖就要离去,却不想这一甩,便将这柔柔弱弱的戏子给甩了出去,权玉臣额上那伤,是撞在桌角上撞的。

      当然,他在皇帝面前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微臣好心帮周将军办一场饯行宴,却没想到周将军非但不领情,还喝得烂醉,出手伤人。此事怕说出去有辱将军威名,遂不敢上朝面圣。”

      皇帝一听,当即召见周冉,周冉却抱病在身,连圣旨都接不了了。一个大将军,领兵出征前喝得酩酊大醉,致使旧疾复发,这是罔顾君令;不但如此,还醉酒伤人,这是莽夫所为。种种表现,岂非令人失望。

      翌日,周将军伤势好了一些,知晓此事,心中骇然,立马给皇帝书信一封。

      皇帝对此事相当重视,想必也愿再给周将军一次机会,于是再次召他二人入宫,周冉感恩戴德的叩谢隆恩,说明自己这是无心之失。

      这时,王皇后提醒道:“周将军行差踏错而已,错不至极,况且周将军乃是‘贤德皇后’的亲哥哥~”

      有的时候,事情不是事情,得看犯事的人是谁。

      王皇后对周氏一族从来就没安好心,也多少揣摩出皇帝对周氏的心思,此时刻意提起周将军的这层身份,软绵绵的一句话,却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皇帝听了之后,看似对周将军仍和和气气的,但眼神却变了。

      皇帝把他二人留下用膳,事后,还特地把太医大臣们都叫过来,让给看看周将军的伤势。

      太医这一看,摇了摇头便说:“周将军曾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胸,后创未愈,恰逢阴雨,又饮酒醉,这伤已深入骨髓,岁岁必发。”

      皇帝道:“甚么叫岁岁必发,你们这些太医,连个箭伤都没法子治,我留你们有甚么用?”

      太医们齐齐磕地:“皇帝饶命,臣等可以给周将军开一副药方辅以调理,但周将军也要多注意饮食,不再大动干戈,这身子还是能养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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