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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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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柱子,莫不是跟个木桩子似的杵着的玩意?可我见了你才知道柱子还可以是顶梁柱。
——左左语录
问完地址,左左查了一下,从酒店到目的地大概有一个小时车程,如果堵车,时间则更长。
想了想,她对着手机那头敲字:【邢林有事来不了,我是他找的代拍,明天下午一点开拍可以吗?】
邢林把柱子的手机号给她,方便两人联系,所以左左决定先跟对方打个招呼,以免遇到时尴尬。
等了好一会儿没回应,她于是低头吃面,不再理会。
这家的面味道意外的不错,用的是手擀面,筋道爽滑,牛肉分量也足,左左都担心老板会不会亏本。
吃完后,疲惫的身躯注入了新的活力,左左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才想起她忘记看消息回复了。
打开一看,消息框寂寞如雪。左左不信邪的页面下滑两下,依旧寂寞如雪。
左左:……
呵,这柱子,人还挺拽,消息都不回。
后来等她散完步回家,那边才迟迟有了回音:【不好意思,刚刚有事没看手机。一切听你的安排。】
好像态度也不算很差,或许刚刚是真的忙吧。左左于是没再计较。
翌日,左左早早吃了午饭,搭车去约定地点。和预想的一样,真的堵车了,到达时已经是十二点五十。
她打量四周。已近郊外,草木愈发葱茏,景致比市内清新自然,难怪邢林要选择这个地点拍摄。
唯一的缺点是太荒了,附近连个厕所都找不到,更别提便利店。还好她提前装了点小零食,还带了两瓶水。
铁栅栏象征性地拦住异客,正中央的门却没锁,略一推门,铁锈刺啦刺啦的声响撕破寂静。她竟无端觉得自己像登堂入室的贼。
她进到门内,往左手边的一个小屋走去。这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屋舍,也是他们约好见面的地方。
还没到,悠扬的歌声就飘来她的耳畔,像柔软的云絮。隐隐有些熟悉。
她没注意脚下,无意识踢到一块石头,石头欢快地撞上屋舍的水泥墙面,云絮一样的歌声就像被风吹走了。一切复归宁静,却让人觉得这宁静是虚伪的面具,沉闷压抑。
她轻轻扣门,推开。屋舍深处的少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他面朝着窗,方才歌声就是从那扇窗里传出来的。他的背影冷冷如月光,肩胛骨瘦到隔着衣衫都能瞧见,偏偏整个人直立挺拔,仿佛到宇宙洪荒都将这样挺拔下去。
左左方才知道,柱子不一定是木桩子,还可以是顶梁柱。
左左瞧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她说:“我是你今天的摄影师。”
少年缓缓转身,朝她走来,光线打在他面庞之上的时候,左左忽然忘了呼吸。她哥把她瞒得可真紧啊,谁能知道叫这种憨憨名字的奇葩会是爱豆?
那一刻,汹涌的情绪几乎从眼里溢出来,要将她淹没。
好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她有很努力很努力地努力,盼他能好一点再好一点地好一点,连梦里他都不肯来入,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了呢?
或许她是做了一场黄梁大梦吧。
“你好,我叫柱子。”
他的声音唤回她的理智,待到情绪被她艰难地收回眼底,她瞧见他已走近,平静地等待她的安排。明明一头顺毛耷拉在额头上,却硬生生比她高一个头,自带俯视视角。
她无声退后一步,“走吧,出去采景。”冷漠得像对一个陌生人。
“好。”他跟上她的步伐,不紧不慢。
左左的脚踩在地上,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想问,爱豆你现在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你找到努力的方向了吗?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像个闷葫芦,什么都往心里倒,连喜欢……也往心里倒。她那么喜爱的人,就跟在她的身后,放心地跟着她走啊。
拍了多年风景照,她一眼就能断定哪些地方适合入镜,且拍出来的效果会很好。她在一块小山丘面前停住,走了半圈,折回来对茫然瞧着她的少年说:“你到上面去。”她指了指山丘。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顺从地往上爬,没想到山丘看着平平无奇却有点滑,少年甫一用力就回落。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与此同时冷淡的声音传来:“上去!”
少年于是握住,稍稍借力,长腿一蹬而上,然后松手,“谢谢。”
左左面无表情,手掌悄无声息在衣服后面蜷了又蜷,调整镜头对准他。
在面对别人时她会考虑怎样使人与画和谐共处,而面对他,她并不想使用惯性思维。她太熟悉他了,她知道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拍都是好看的,就像她过去拍过的山,从山顶、山峦、山脚拍都各有特色,无需局限于某一个特定场景。
他立于山丘之上,背后是劲风鼓荡,衣衫猎猎,宛若乘风。
她让他高扬起手臂,摆出芭蕾的姿态,动作凝于将破未破之时,画面由此多了流动性。
她让他倒仰着躺在山丘上,头朝下,眼微阖,向着她的方向。那倒立的视角中,他像守护土地的神祇,悲悯而充满神性。
她让他单足而立,俯身下望,捕捉那一刻的压迫性,然后看他控制不住奔下来……
她将脑海里想过的可能都付诸了实践,却没有哪一种可能比现在拍到的更震撼。面对他,她总有数不尽的灵感,或者说,他就是她的灵感之源。
她知晓不能一次拍太多,以免惹他怀疑,于是拍了一套图后,她看看乌云密布的天对少年说:“看样子要下雨了,收工吧。”
她收完东西,少年还站在原地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她一脸懵逼。
“我能不能看看成品?”少年虽是用的恳求的语气,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相机。
左左恍然,将相机递给他。是她给忘了,爱豆是个强迫症患者,据说在录音棚抠歌就精细得令人发指,他大概把这份钻研精神放到摄影上了吧。
少年垂眸仔仔细细看了良久,久到天空飘起小雨,滴落在他的眼睫,再顺着他的眼睫滑到相机屏幕上时,他才抬眸对左左说:“最后一张太狼狈了,可以再拍一次吗?”
“狼狈?”左左看到镜头里俯身而下的少年,不知他何出此言。在她看来这已经很完美了,相信每一个看到的人也会这么认为。
可他那么执意,她又怎么有力气拒绝他呢?于是她装作不耐烦地答:“行吧,快一点。”但如果慢了……她会等,一直等。
他又上了山丘,这一次没借她的力,敏捷轻快地上了,然后他的目光透过镜头直视她:“可以开始了吗?”
那目光锐利果决,狼王一样,左左险些被震到失神。她轻点头,于是他纵身一跃,竟直接从山丘上跳下来,这次的俯视是真的俯视,近乎飞行的质感搭上他睥睨的眼神,A得左左险些窒息,只能凭本能不断调整角度一阵连拍。
最后一张是他无限放大的脸,抬头一看人已在面前,他自己怼到镜头上了,没撞上,因为他灵巧地转了个方向,在她身边站定。左左抬头,知晓他是来看成品的,熟练地把屏幕方向对准他。
少年将就着看了起来,这回眉目总算是舒展开来,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拍的真好。”
左左在看他于半空坠落的画面,她依然觉得这图和上一次拍得不分轩轾,只是上次拍的飘逸、脆弱,有种精致的美,这次却张扬锋利,连气流都卷着刀片切割他的衣袖,衬得他眉目凛然,不可欺也。
原来爱豆如此钟爱猛男。左左如是想。
雨滴越来越大,两人往小屋走去,彼此都没说话。进门时少年问:“你叫什么?”
“左左。”左左毫不设防就答了,答完之后她有点慌,他会不会奇怪她哥姓邢,她怎么不跟他同姓。
可他只是点点头,说:“很特别的名字。”然后将谢语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左左。我喜欢你镜头的质感,也喜欢……镜头里的我。”说这话时他有些羞赧,脸颊染上浅浅红晕,左左避开不看,余光却一下一下的给看得清清楚楚。
许久等不到回答,他只好一次把话说完,“所以,你以后还会拍我吗?”
拍啊,怎么不拍,必须得拍!然而在兴奋的同时,大脑的警铃也一齐响起——左左,不要得寸进尺。
她为难地答:“我工作比较忙,可能不太有时间……”
话已至此,很明显了,少年眼里的光慢慢熄灭。
墙角放着一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他起身背起,走到左左身边来,“我还有事得先走,你如果不介意就一起走吧,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也不安全。”
不介意,必然不介意!左左连忙站起,也背上她的背包。
少年扫了眼她足足比自己大了一倍的包,默默脱掉外套背下她的包,然后将蓝色书包背在身前。
左左好奇,为什么背个包要脱外套,爱豆外套下穿的是短袖,手臂的线条她是看还是不看呢?
下一秒,门打开,外套给披到了她头上,她才恍然大悟,为自己的不当想法羞愧。
不行,怎么能自己披着外套让爱豆淋雨呢?她把外套往他那边带,“你自己举着,我的设备都在你那,不能碰水的,你护好了。”想了想,她还特地补了句:“可贵了。”
少年:……
做绅士头一遭被人嫌弃。
于是少年顶着精神胜利法的外套和被淋得妈不认却异常镇定的左左一同到了公交车站。雨没了,另一重矛盾却涌了上来。
是左左先发现的。作为一枚资深铁粉,爱豆的每一个表情她都会注意,她发现爱豆的脸特别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看的她心都揪起来。
旧伤复发?好像还没到那程度。磕着碰着了?也没有啊。那是,饿了?
左左迟钝的大脑转得飞快,速速跑到爱豆身后打开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和面包饼干递给他,“吃点儿吧,等下车还没来你先晕了。”妈心上头的她语气莫名透着点凶,她并不知道一颗感动的少男心就这么被她辣花摧手的。
少年啃着名叫达利园小面包的玩意,在甜腻的味觉里渐渐找回力气。他确实饿了,上午写谱子写得忘了时间,醒神一看十点半,连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到这儿离约定时间只剩二十多分钟,附近也没有吃的,一晃过了一下午,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你不喝点水吗?”左左看着都替他噎得慌。
她一说,他才发现喉咙干涩欲裂,手边的矿泉水显得尤为可爱,咕噜咕噜一瓶就下去了。
妈到找不着北的左左只觉得他连咕噜咕噜跳动的喉结都透着可爱,她甚至想再给他两瓶水,但是她只有一瓶了,于是她递给了他,并在公交到来之前煞风景的对他说:“赶紧喝,要上车了。”
所以说,童话就是这么破灭的。